第381章 喪盡天良活埋抗日幹群 日偽暴行發指人神共怒 （
落盡枯葉的樹枝迎風劈裏啪啦地搖晃抽搐著，簌簌顫抖的白草旁蜷縮著的幹褐楊葉被卷得誤食了毒餌的老鼠般苟延殘喘地唰唰滾爬著，群蛇熙攘的陰風讓嗔恚圍觀中的人們視覺上暴起了雞皮疙瘩，野狐在洞穴裏悲號，猞猁焦躁地噬咬得碎磚爛瓦咯嘣嘣響。
沙溝那邊幾棵洋槐樹旁，其餘的鬼子漢奸還在折磨著架子車上拉來的人。臉色黧黃又透出一股子倨傲之色的宮本森嗚哩哇啦狗唚食似的還迎著朔風灌得間歇打著跟扥，吹胡子瞪眼地咋呼了一通，矮個子翻譯的鬼子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太君問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女八路高靈芝抬起雖被戰火紛飛的滄桑歲月染指得有些褐糙卻依然掩不住俊俏的白皙臉蛋，平心靜氣優雅娉婷地攏了攏淩亂的頭發，俯下身子去，無限眷戀地先後親了親兩個孩子的臉，站起來輕聲但是清晰堅定地說：“我們的事與他們村裏人無關，放了他們！”翻譯又緊走幾步朝著宮本森狗尿尿找牆角般的湊了過去呲呲了一通，宮本森狼眼一白咕嚕了一陣，翻譯低頭哈腰了幾下，一挺身子說：“早就查明那兩個老家夥是頑固不化的赤色家長，他的兩個兒子是地地道道八路軍三支隊的人，他侄子老歪也參加了可抵抗力量，都是殺無赦的。”
宮本森拄著東洋刀撇著嘴角驕橫得意地環視了一下四周，舉起帶著白手套的手一揮，守在女八路身邊的四個鬼子就把娘倆往坑裏推。女八路身子一搖掙脫出來道：“禽獸不如的，放開臭手，我自己來。”她一縱身一手安詳地抱著懷裏吃奶的小孩，另一隻手回家似的拉著自己的女童，半是岀溜半是跳地進到了坑裏。小女孩大哭著踢蹬小腳撕扯著坑沿上的青黃桑棵子紅橙茅子草和鬼子的衣裳不放，抗拒著被扔進坑裏。鬼子皮笑肉不笑地舉鍁鏟過來，媽媽飛快地逮回了女兒的胳膊，小孩極端痛楚地舉著劃破了流血的小手，隻哭了幾聲嗓子就啞了，單見張著嘴搖頭，卻聽不見聲。
揮動的鐵鍬鏟著一鍁鍁摻著磕頭蟲和斷裂的蛐蟮的新鮮黃土，也鏟著一鍁鍁的皎潔月光幽明星輝往坑裏填土。盡管娃娃還混沌未諳，可原本她一直安慰著自己的兒子，強按住巨大的仇恨怨痛將一個母親的滿腔大愛變成了懷裏幾乎可以肯定一句也聽懂的娓娓絮禱哄話：“別怕，別怕，娘在這兒呢，好寶貝，娘要帶你到一個很遠很好的地方去玩。”她依舊若無其事地甩了幾下頭，輕撩幾下垂到眼前的頭發絲，將其優雅地順夾到了耳輪後。
隨著一陣嘈雜的嘀咕，有黃土沙粉一鍁鍁“噗噗”沉重的砸到了脊背上，她嗅到了錦秋湖潮濕泥土特別的和藹腥香，想到舍離了節衣縮食含辛茹苦撫養自己長大而至今尚未得到任何報答的恩重如山父母，背負著自己二十六歲的豆蔻青春一路輾轉從江淮大地來到黃河之濱的戰火之中；想到了自己就要帶著打鬼子救黎民的偉大理想和五年來出生入死的付出，就要帶著結合的愛情結晶走向慘無人道的日寇漢奸所供奉的侵略夢想的祭壇……
特別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才四個春秋還不到半頭的女兒和比妹妹僅大兩歲的天真無邪蹦蹦跳跳的大女兒也因著她而即將離開尚未不知況味的人間，她感到揪心至極，一種撕肝裂肺痛不欲生的情緒像萬箭穿心，她緊蹙額眉抬頭掃了一下天幕，一派乳霧潑上水晶的明晃晃的空濛籠罩四野，四周星鬥有些模糊地閃爍著，天地是如此美好，然而，同時，上個月她蚌埠鄉下的老娘打信來說是很想念外甥和外甥閨女，她複信答應等孩子他爸爸護送延安來的首長經由錦秋湖去膠東的任務完成後就把倆女兒給送過去，也免得影響戰事工作，可誰成想這一時的耽擱竟鑄成了終生遺憾。
她無限愧疚地撐起上衣大襟將乳頭再一次塞到小女兒嘴裏，一向“咕咚咕咚”如小牛般吮咽的女兒卻一反常態地移開小嘴不停地哭泣。大女兒緊緊抱著她蜷曲的腿，清澈如泉的眼睛透出怯生生的神色，掛著晶瑩委屈的淚花，由嚶嚶的啜泣變成了咿呀呀的啼哭，她抬起細瘦的小手用打著一三角條子補丁和新爛了個大棗般小窩的藍方格褂子袖，來回擦拭著已抹熟了而有些發紅的塗著泥汙淚眼說：“娘呀，土沙迷嘍俺眼了……”
她急忙伸出胳膊顧大的，把大襟撩起來，往前弓了下身子，蒙住了女孩兩條小辮子亂絨絨的頭。“娘，娘，俺，俺，俺喘不動氣！”土埋到胸膛，孩子嬌弱身子被壓迫得像上了比板子，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待會兒就好了。”母親緊咬牙關把孩子又緊緊地摟住了。
房東大爺唐留住五歲的孫子哭咧咧地掙紮著往上爬，由於坑頂表土袼褙硬隻幾下子他小手指甲就撅裂皮出血來，唐留住滿臉淒楚地使勁往上推著他，卻被鬼子用鐵鍁鏟下去了，他沙布般粗糙黑長的大手，隨著淒厲的慘叫聲，一時噴湧著鮮血直流浸透了粘著的土沙變成了稀泥。
在場的群眾都紛紛嘟囔著苦苦求情，給唐留住家剩下這條根。然而那些吃人的野獸卻嚎叫：“他叫賈留不住，殺絕這窮小子，要不長大了又要報仇。”
唐留住粗喉嚨大嗓子地像趴在甕口上般嗚嗚地哭著，可他比弟弟賈焊上剛強多了，穿著件青灰色大襟襖的家裏老婆巔著小腳早歪著身子癱坐在了因漢奸使滑挖的夠深卻不夠闊的坑底，打篼子般的泥土很快就把她埋到了胯子了。她呼哧呼哧地喘著敲洋鐵皮般的咳嗽上氣不接下氣地罵著：“共產黨啊八路軍你們神兵天將跑到哪裏去了？俺娘們可要玩在你們手裏了！”
漢奸“彭閻王”惡狠狠地說：“死到臨頭了，總算明白過來了，留住哥，不看僧麵看佛麵，你隻要連喊一聲?打倒共產黨八路軍，皇軍萬歲！大東亞共榮圈萬歲！都莊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理兒也不是光石頭蛋、大甕沿、二和尚D、金剛鑽‘四硬’，也有小孩們雞巴、大姑娘媽媽（當地土話奶頭）、頭道韭菜、一蔓子西瓜‘四嫩’的時候，老爺我就網開一麵，給你們那他們用得著了就吹破地球的軍民一家親得那個樣的，好得連體人似的，鐵得掰不開的，水深火熱的誑人情分關係，留下個吃奶的幹孫子和玩腚溝裏小鴨子的真孫子倆人芽子來，往後也好有個人來給你們上墳燒紙，免得你們在陰曹地府缺吃少花，成了落魄的雨打瘟雞，鬼都拿著不當。”
唐留住呼吸已經擠壓不暢，臉憋得通紅，嘴還在那兒冒出了句：“埋吧！埋吧！省得年輕人還得種地養活呢！”
唐留住的老婆焦躁躁哭咧咧地一齊求唐留住：“留住呀留住！快喊！快喊呀，！”唐留住從頭頂一堆黃土，從肩膀到腳一溜子紛揚的土沙，嘴上隨著喘氣踞成了泥粒子，眼睫毛上掛著沙土，瞪忽而迷得像黑蛤喇，忽而瞪得如核桃，可這條硬錚錚頂天立地的魯北好漢，在最寶貴的生命緊要關頭仍舊視死如歸堅貞不屈嗤之以鼻地說：“雖然俺埋怨共產黨八路軍，可他們是恩人你們是仇人，鬼子漢奸禽獸不如，大是大非俺還分得清。等俺老歪侄子他們三支隊打回來，一定扒了你們的皮給我們報仇雪恨。
讓我喊，那好！老子鬼不懼，魔不怕，掉個腦袋，碗大的疤，世上最毒的蠍子精，也比你們這些惡魔不如的衣冠禽獸善和百倍！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漢奸賣國賊！抗戰英雄好漢萬歲！共產黨八路軍萬歲！”
“棒！算你有種。”
女八路高靈芝緊緊摁住孩子噙了乳頭的小腦瓜，仰頭衝著臉綠手顫的鬼子兵大喝：“上土！”坑沿上大半圈拿鍁拄钁的鬼子漢奸被她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的嗬斥鎮得愣住了，腿慌滯著邁不動腳步，手哆哆嗦嗦不聽使喚。
宮本森更是氣得麵孔黑黢黢，活脫個凶神惡煞。他擦了一把歪斜的鼻子，像摔了個烏陶屎盆子般大破喪喪大罵道：“草包！巴，巴，巴嘎！”一腳踹倒了倆緊挨著的小鬼子和漢奸，凶相畢露地奪過鐵鍁發瘋似地鏟土埋起來。僵遲失魂的五六個鬼子才回過神來，跟著主子狼狽為奸地往坑裏钁起土來，頓時，洶湧沙土像暴風驟雨呼嘯著席卷向坑內，“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八路軍共產黨萬歲，錦秋湖父老鄉親抗日勝利萬歲！”一連串清脆執拗、剛強尖利的女聲從接連撲向坑中的泥浪土漶中傳出，直至那女共產黨嘴裏砸進土沙，聲音黯啞失語……
女八路小女兒露了個頭頂，兩隻手從土沙裏伸出來，還在一個勁地瞎扒拉著。
忽然，從遠處飛馳而來一匹虺虺大叫的東洋馬，“嗒嗒嗒”卷著一團塵芊撲進了刑場上，騎馬的人跳了下來，“太君，抄，抄，抄了魯祝村長一家八路老窩子，俺，俺來晚了！”漢奸頭目張逢五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一邊表功一邊打量著現場罵道：“這個女瘋子共產黨早該殺了！”
不等說完，蛇蠍心腸地站在沙坑剛剛埋過的新土上直蹦，倒蹬著雙腳一陣狠踏猛跺，把那些鬆軟的沙土踩結實，他又嫌土沙質地鬆軟，生命力旺盛的女八路在坑中掙紮使得土沙開始出現蠕動，劊子手發現後就到旁邊溝裏提來幾桶水往土坑中倒入，口口聲聲得意忘形地叫喊著：“澆樹拓坯。斬草除根，永不發芽。”
然後奮力蹦跳著夯錘踩實，並蹲下身子單膝跪地，惡毒地側著耳朵傾聽底下的動靜，還不解氣似的幹脆趴下身子兩隻耳朵交替貼地，像使聽診器的醫生認真精善地為病人診斷，不停地挪位探聽，當他確信埋著的人已經早無聲息後，便直起身打拍著雙手，輕蔑地聳聳肩膀，嘴角子撇出殘酷的鷙笑，一梗梗脖子蹀躞著向崖頭上走去，猖獗淫蕩地嘟囔道：“他媽的，‘虧本深’，被窩裏放屁吃獨食，派我出去抓人，你們倒快活了個夠，要不這俊娘們咱也該嚐嚐啥滋味了！婊子貨！打我那兩耳光老子還沒還下來呢。”他變態地一腳將塊土坷拉踢到了一旁溝底，才邁了幾步，他猛地想起了什麽一樣，又轉身當著那麽多群眾的麵解開褲拤出髒乎乎的東西來衝著掩埋了八路軍烈士的坑土嘩嘩灑氣尿來。
驀地，天邊隱隱地滾起了沉重的雷聲，周圍樹枝上原本毫無動靜的老鴰、喜鵲、麻雀炸了營般呼啦啦驚叫著憑空煽起半天雲彩，橫掃過坑頂半空盤旋了幾圈，向著西北掠飛而去。被仇恨燒光幹了眼淚的的人群一陣唏噓騷動，嗚咽聲，咒罵聲隱隱沉卷。
“呯！”宮本森掏出雞腿擼子朝天鳴槍賊喊捉賊地壯著鬼膽子，翻譯狗仗人勢地大喊：“別咋呼！否則皇軍開槍了！”王篙鑹、鬼火倆老人眼都哭紅了，特別是博興漢奸團總張逢五褻瀆侮辱女八路的齷齪行徑激起了每一個男人都的切齒憤恨，真想零刀鏇了他，一解心頭仇憎……可無奈隻恨自己枉為堂堂錦秋男兒卻不能慷慨激昂抗倭殺鬼子，保護同胞婦孺。
“嗚……嗚……嗚”一陣陣秋風從田野上吹過來，在那片墳場裏嗚咽著，像靜夜裏低黯的哭喪聲飄散著。死寂的山林中濃鬱的血腥煞氣瘮戾彌漫，幾隻禿鷲在烏雲密布的上空盤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