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八）

  “萬老刮”臉色是青一塊白一塊，一時紅一時黑，先氣得發紫，又失落得慘黃，他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不笑不行，哭也不中，表情尷尬虛偽、惶惑邋遢、臲卼不安，但作為一城之長他還得裝得若無其事處變不驚的故作鎮定，無可奈何百無聊賴的“萬老刮”心裏是打碎了五味瓶，個中滋味可想而知了，他煩躁虛枉地輕捋著自己並不算長的胡須，以此來平定自己焦急的情緒，掩飾內心的嫉妒和憤恨，卻在心裏狠狠罵道——自己怎麽養了那麽一群飯桶？更慨歎那麽多意誌剛強身懷絕技的好漢怎麽都跑到騰龍寨去了呢？

  他這一頹然不爽，人群中的氣氛也跟著跌了下來，剛才隨溜鼓掌雀躍的幾個小嘍囉，被他鷹隼般陰鷙暴戾的眼神戳得笑容全無，黯啞無聲，身體膽怯地往裏萎縮著低下了頭。


  “萬老刮”強打精神陰陽怪氣地正要貓哭老鼠般地忍著傷痛讚歎一番，熟料那魁偉強悍的姥爺箭術還在興頭上，他電光火石之間連珠射出三箭，又有三隻老雕一溜歪斜地從半空落下來，接著弓弦虛撥數下，竟又驚嚇得三隻大雁竟離奇的跌落下來！

  如果說剛才那三箭齊發射落三雁已經讓眾人驚歎不已的話，而此時此刻，瞧著從天上駭落下來，翅膀上的雲彩尚且冒著冷氣閃著星光跟著顫抖吐血的最後三隻大雁悲戚，全體官兵觀眾簡直是個個目瞪口呆了！


  良久，大夥才反應過來，


  真是上水船偏遇著頂頭風，“萬老刮”無奈地搖搖頭，把錐子般的目光投到眾馬弁懼愕的臉上，腦袋像敲了一棒槌似的轟然鳴響，氣得眼前直冒金星，差一點兒口吐鮮血，猙獰的羞恥煞氣蒙麵，驚惶之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半天，“萬老刮”如喪考妣地撫掌稱歎曰：“梁老弟神射，無疑與嶽飛相比也不遑多讓，真乃飛將軍李廣再世啊！”


  這個時候，土頑們看待梁九的目光大不一樣了，紛紛把個眼睛瞪得砸杏核般的，卻不怕將那穢濁珠子迸出來讓狗叼了去！

  “哪裏，哪裏？萬當家的過獎了，梁某獻醜了！要不要再比試一下大匣子啊？”


  “不敢，不敢”“萬老刮”一口說不出三個不字來地急忙連連擺手。因為，他早就聽說姥爺當年到青島買手槍時，一位參加過一次大戰的德國退休上尉老兵鄙視不修邊幅的姥爺，故意刁難說要能擺平他就讓姥爺長苗阿斯特拉902式大鏡麵、大牛眼櫓子——柯爾特M1911任挑一把。上尉得意地用卡賓槍射擊空中用降落傘飄開的小型靶標，而姥爺則無事一樣用毛瑟手槍射擊槍店營業員向空中拋擲的煤球，發發命中，令所有在場的人驚歎不已。姥爺抓起長苗大鏡麵轉身就要回。老退休上尉走上前去服氣地拍了一把姥爺的右肩，來了個歐美大熊抱，拚了忘年交。


  “萬老刮”倍感難堪無奈，臉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心裏很不是滋味。瞎子害眼豁出去了，為了摟回麵子，“萬老刮”使出了殺手鐧，神秘兮兮陰沉沉地說：“咱們幹這行的，打槍誰不會？要比，咱就比點別的。你看好了。”


  他不等說完，迫不及待地一定身子，右手一抖手腕子，一隻雪亮的鋼鏢揮手甩出，那支鏢緩緩飛出，直奔連姥爺騎過的戰馬飛去，眼看一匹好馬就要無辜遭殃，就見另一支鏢迅疾飛來，“當”的一聲，將前一支鏢擊落。大夥頓時喝起彩來。喝彩聲中，騰龍寨的人居多，會盟城裏懂行的也不免暗暗讚歎。


  姥爺緩緩站起故作驚訝地說：“好一招烏蛟騰霄神出鬼沒，又一式後發先至的流星趕月，喜鵲鬧梅，龍鳳呈祥，給大夥開了眼界了！”


  大夥麵麵相覷，直直地站著這麽多人竟然沒有發現是誰放的鏢錐，大夥一頭霧水，可姥爺為了給“萬老刮”主家留點麵子，並不打算揭破，還順水推舟，移花接木，造次著“褒獎”。


  如此這般，“萬老刮”心知肚明，不由得愈加看重姥爺的為人高格，他走到裏間轉回身說道：“承蒙梁司令看得起，你有情我也有意，在下沒有別的回奉，也無炫耀的意思，在梁司令繳獲的鬼子一袋銀元上再配上一袋子，也算完璧歸趙，錦上添花，請你笑納！俺早就懲罰了半路打劫銀元財迷心竅的敗類，更感謝梁司令顧全大局當場不予開槍追擊，也算給足了兄弟大麵子，真是謝謝了！”說著衝著門口一招手，傳令兵雙掌一拍，兩條漢子抬了兩袋子銀元進來，重重放在地上，眾人雙腳跟著一振，詫異地瞧著。


  “萬老刮”不經心地說：“撩開吧。”來人捏起係在口上的細繩，露出滿滿兩下子銀元，光芒璀璨，白花花一片，惹人晃眼。“小弟無一回報，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