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曆險貝丘城(三)
梁九卻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抓起一顆核桃,右手拇指食指稍一發力,“哢嚓”一下捏開了,他給裴對艚扔過去幾顆,裴對艚就沒那麽瀟灑了,一動不動,仍然死盯著他。
梁九慢條斯理地剔出黃白核桃仁來,掂起一半丟在嘴裏嚼著:“都把槍收起來!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別一驚一乍的,不然,沒等到人家來撞你,你自己已經把舟踢蹬翻了。”
外麵來的人頭戴禮帽,身穿黑綢子衣褲,紮著腳腕,斜背硬皮套匣槍,正是博興漢奸團總張逢五,他聽了刺蝟頭的的密報,立馬帶人撲了過來,隻見他氣勢洶洶地吆喝道:“這還了得,在哪個屋裏?”
“二,二,二樓,陸,陸,陸,公,公,公,肆那,那間。”夥計嚇得語無倫次地說道。
俗話說:屋漏偏遇連陰雨。姥爺和裴對艚的會麵也驚動了飆子,就領著張歪嘴、龐立花和他的一隊八旅士兵大呼小叫著,瘋狗撲食般地從門口闖了進來。
他跑得氣喘噓噓的,衝進院子,腳底下絆到塊露出地表的老洋槐樹根上,急急地向前蹀躞著顛了幾步,總算沒有摔筋鬥,剛站定,抬頭看見了張逢五,不禁一愣。
“‘瘋子’哥哎,聞見腥氣味就哄哄,哪兒都少不了你啊。”飆子嘴上鄙夷地刷弄著漢奸保安団。
“畢竟人家是汪周授權的正規地方保安隊伍,咱包米包(黑話,地方民團)惹不起啊!”張逢五這麽忍氣吞聲地想著,遂也不敢反擊厚著臉皮說道:“飆處長,我這不是在抓黑市非法軍火交易嗎?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是來幫忙的?”
“幫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老子是奉萬旅長之命前來搜查的,你先尿泡尿,回家杠個小覺,迷瞪醒嘍再回來。”
飆子一把拽過撅腚子嘍囉道:“在哪個洞洞裏?”
漢子顫巍巍一指,飆子手一揮:“上!”
“等等,飆處,現在所有的出口都被我們牢牢封死了,他們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咱們何不以逸待勞,先勸他們繳械投降,實在不行再動手。萬一真要開起火來,把他們全打死了,咱們就白忙活了。”
“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上!”飆子不聽他相勸。
士兵們貓著腰端了槍蜂擁擠上樓梯,到了二層便一陣嘀溜隆咚地猛跑,風卷殘雲般地一腳踹開個了陸公肆的門。
單間裏七八個人若無其事地坐成一桌,正在嗑著花生瓜子,茫然地望著指向他們的槍口。
梁九以一口錦秋湖無鼻音腔揶揄道:“老總,啥事?”
“站起來!”士兵一齊吼道。
幾個人像莊戶漢遇見兵丁似的畏怯地站了起來。士兵們不知道是啥餡的燙手包子,滿臉威怯狐疑,可又耽於命令壓力,遂有些雞蛋墊桌子腿硬撐地湊過去,例行公事,給他們搜身。梁九和裴對艚一直端坐著,都顯得很鎮定。
“抓著沒有?”跟在後麵的飆子走了進來。
“都在這裏呢,可身上都沒帶家夥!”
飆子看著屋裏的幾個人,心裏有點發懵:“哪個是梁九?”
“啥咹?想喝酒?上啥酒?”姥爺借機糊弄他們道。
飆子看到了桌子上的現大洋,撇著個嘴角子,抓起一把在手裏掂了掂,狂妄不屑一顧地扔在地上,結果卻斷成兩三角子的茬口,露出了石膏白石灰混合泥胎。
裴對艚氣惱地瞪著梁九,梁九不好意思地衝他難堪地狠皺了幾下眉角,夠了酒似的撓著鬢角,又一回頭,擠了擠眼睛,傳遞著一時無法言明的複雜信息。
這時,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進來報告:“處長,門口碼頭那隻船上已經搜過了,魚蝦油布隔板底下藏著幾捆簾葦子,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猞猁孫急得跳了起來,指著裴對艚的鼻子道:“你,你,你們……”他結巴著氣得說不出話來。
梁九往後背上拍了他幾把,猞猁孫才算緩過起來,梗梗著脖跟,一歪頭不說話了。
“怎麽著,拿著石膏灰餅子來買柴禾,跑這兒玩小孩過家家來了?”飆子倒背著手戲謔道。
這時,張逢五出現在門口,手裏拎著進門時撅腚子漢背來的那把長槍:“剛剛在樓後頭蘆葦叢中找到的,是從窗戶裏撂出去的。”
一見槍支物證,飆子立馬緊張起來,端著槍指著姥爺的太陽穴。
“長官,俺就是長得麵善,走到哪兒都吃虧,逞強好勝欺人太甚的‘行家’層出不窮,那兩根燒火棍子不是俺的,俺一看見舞槍弄棒的就嚇得慌,俺可是個安分守己公平交易的守法商人啊!”同行的刺泥鰍也裝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張逢五輕佻得意地顛搭著手裏的匣槍指著姥爺他們道:“幾位,還跟我裝蒜?”
“長官,俺真不是你說的那啥的,俺是正經生意人來販麥色兒(黑話,金子)的,貨都在桌子底下,不信,你們自個兒瞅!”
飆子彎腰斜眼往桌子底下直瞅,手裏的槍也不自覺地放鬆歪蔫了。旁邊幾個士兵,一聽有金子,更是兩眼立馬賊亮起來,槍也不自覺地指向了桌子底下。而梁九雙手不失時機地按住了桌沿,裝出一副吝嗇要保護住的樣子。
這樣一來,張逢五一時更加貪心黑鷙,想瘋狂據為己有,即耍土來橫的嚇唬道:“別動!”
姥爺見火候正好,突然伸開雙臂運力一掀,桌子憑空翻了起來,四腿朝天。
張逢五慌忙打開機頭要扣響扳機,姥爺一抖手,一個茶碗子打了出去,他的手槍已經飛離了自己的手掌,子彈“叭”地打進了天花板,掉在七尺之外的風景屏風上,砸出了一個洞。梁司令一反羸弱小膽可憐兮兮的寒酸相,眨眼工夫,已經下了飆子的槍,反手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小子哎,告訴你梁老爺,滋味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