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章 為追軍火探賭場(十)
“怎麽了?你看看,你看看,這,這,我也沒想到啊!”拐子楊聽說後,趕到安碌碡那裏,跟要灌他樂果農藥似的,為難發窘地哭皺著臉,再三表白著。
“拐子楊哎!你真讓人賣了都不知道。也真是,他娘的,這陰險下三濫。你也瞎眼呐,介紹的啥D狐朋狗友!都怪俺隻顧了給他幫忙,放鬆了警惕。要是犯到我手底下,非閹了他不可!”安碌碡氣得直跺腳。
李老貓逃離金剛堰後,帶著剛才三個小地痞跑博興縣城又走鑽紅達閣快活了兩天,手頭花得差不多了,就又進了老賭場。
“怎麽著,幾天不見,應該讓油水撐胖了,怎麽卻瘦了?……噢,我明白了,明白了!”寶官狡黠地微笑著搭訕道。
眼圈發黑的李老貓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直直身子,呼嚕著滿口臭氣,一擺手將身邊的小賭徒轟開,抬腳踩在杌子上,隻嫌廟太小了,一副亡命之徒、混世魔王的樣子。
他擼起袖子用右手食指點劃著寶官問罪道:“上回你們在搖缸裏抹了狗血,我說我聽的色子聲怎麽總是反著的,今兒個看你還能玩出什麽花活兒來。”
“哎呀,冤枉呐!有狗血我早吃了,還舍得幹別的?不過,您先甭急著發飆,今兒個我想好好伺候您。不過,你人緣好得很,一時半會兒還輪不上我的號,這不是?大熱伏的就有幾位朋友慕你大名而來,在門口排了三天號等著專門找您玩,都在後麵跟禦前太監似的大氣不敢喘地幹幹候著呢,您們還是先敘敘舊吧。”寶官說道。
滾刀肉李老貓莫名其妙地一愣,直覺告訴他,“不太安逸。”尋著寶官話頭意勢一回頭打量,臉漸次綠了。
原來,借著窗戶木雕花格子間射進的陽光軌跡柱,保安八旅的執法處軍官飆子領著兩個扛著長槍的憲兵,凜然威武地出現在廟堂陰曹泥塑武將身下。他們一身軍裝今天瞧來格外的清爽利落,英姿颯颯,飆子一雙微微上挑的漆黑大眼中更是含著拒人千裏的冰冷,他劍眉一皺,順著李老貓的目光瞥了一眼,鷹眸內閃過一絲了然,輪廓剛硬的麵容上隱隱的含著幾分嘲諷,轉向冷夏,聲音中立即回轉了暖意,應道:“好。”
李老貓感覺自己有些腿軟。當他與飆子的視線相交之時,驀地染上了幾絲瘮意。再看他身後那仨臭味相投的兄弟苗頭一點不對,當時就準備著腚底下搽人初油開溜了。
軍官坐在李老貓身前的板凳上,他帶來的兩個大兵上前幾步,立在李老貓身後跟給他站崗似的,三人將李老貓拱圍在了中間。
李老貓當即渾身像散了架,唯唯諾諾結結巴巴地低聲說道:“連,連,處,處長!”隨即雙腳並攏,矗地跟直橛一樣,“哢嚓”一個標準的立定,抬起右掌打了個標準的敬禮。隻挺了一會兒,就因吸毒熬夜和窯姐抽得體力不支,疲乏地跟停電已久的冰箱裏的冰激淩似的癱軟下去了。
“你他媽不是醉死不認那壺酒錢了?怎麽還認得我啊!婊子操的。”八旅軍法處長飆子說著,衝身後大吼一聲,“老子抓逃兵,當心子彈不長眼,有事的去幹活,沒事的人,統統滾蛋!”
桌前躍躍欲試的賭徒“哄”地一下散開,賭客們一邊嘟囔著罵,一邊爭先恐後地從門口擠了出去,唯恐不是野兔子跑得慢。屋裏頃刻間就變得靜悄悄的了。
突然的清場,嚴懲的前奏,李老貓腦袋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做賊心虛顫巍巍地巴結道:“飆處,看您氣色,比過去好啊!”
本來李老貓預料既然處長親自出馬,必然會黑臉包公,立馬喝令拿下,他兩腿打哆嗦,心想這下完了,要是抓回去無論是臨陣脫逃還是盜賣武器,哪一條都夠著“吃蓮蓬子”的,逃,跑了是命大,跑不了逮著再說別的,主意已定,正伺機豁出去撒腿就跑,就聽處長又開口了:“他媽的,都是讓你氣的!上回打我二五眼,詐贏了老子兩條黃魚,今兒個咱們再好好地賭一把,老子要把大魚生的兒孫重孫小魚全都一網打盡!”
“飆處,我就是一時僥幸。我那兩下子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曉得?那兩條黃魚,現在還在慧賢塔下養著呢,就等你出手,一變二,二變四,來個滿貫大翻身呢!”
“你小子不愧為江湖油子,嘴這麽甜,死人也能說活了。”
“哪裏?還不是處長手下留情,精心栽培的結果嗎?你等著,來個弟兄陪著,我這就給你老釣來。”
說著就要往外走,他剛要起身,飆子一把將他按在了凳子上,往他腰間一打手,沒挪第二個地方,就將左輪手槍掏了出來,隨手扔到桌子上,同時漫不經心地說:“聽說你小子天天揣著這玩意兒,拽著老虎尾巴嚇唬人,威風得很呐!”
“處長,處長,您,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聽他們瞎編排俺。”
“你得瑟個騾根,趕快陪老子!今天我跟你也玩把新鮮的。”說著,飆子從兜裏掏出一顆子彈,裝進彈匣,慢慢把槍頂在了李老貓的腦門。
扳機一扣,“吧嗒”,空槍。
李老貓嚇得汗洽股栗鉗口撟舌,繼而嗷嗷慘歎一串,緊緊閉上眼:“俺娘哎!”
處長和兩個士兵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大腥’竟膽小如鼠。”
李老貓的腦袋隨著胸脯的劇烈起伏一揚一抑著,吳牛喘月般吞吐著粗氣。
“看不出來,狗命還挺大。換你了,打我!”處長掉轉槍口對準自己,將槍柄遞給李老貓。兩個士兵急忙上前拉著胳膊攔擋道:“處長,你不能讓他打你,千萬不能相信這鬼小子。”
飆子不知是心血來潮,大腦亂了方寸,還是有意識地玩手法,他微笑著抬手推開說:“別害怕,沒啥。”可兩個士兵依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眼睛圓睜著,急得直擺手。
“我把上次欠您的,連本帶利都還給您,您就別玩我了。”李老貓哪敢動手接槍,他哭腔聲的央求著。
“打,打呀!”誰知道處長竟然逼著他按他的意思照辦。
李老貓是跋前疐後,惶恐中接過槍,就顫抖著握著了槍柄,迷迷糊糊斜著一邊,扣響了扳機。對麵的三人全嚇呆了,幸好又是一聲空響。李老貓三魂出竅撚神捏鬼地大喘著粗氣,飆子雙手揪著他的脖領子,將他從桌上拽了起來:“你這賭鬼,還真敢真打老子啊!”
幾枚色子、牌九從李老貓的衣服、袖子裏掉了出來,嘩啦啦撒落了一地。
“奶奶的!我說你咋老能贏呢,原來一直在出老千!拿著地瓜上墳噎你祖宗啊?今兒個,爺們兒就讓你找閻王爺賭命去!”說著一把掏出挎在腰間的花口擼子,“欻拉”子彈拉上了膛,衝著李老貓就要開火了。
“慢著些,我說爺們兒,要賭命的話,加上我一個。”門外傳來一個響亮的陌生聲音。
不一會兒,安碌碡一腳邁進了門檔,他那不容恭維的馬王爺相似乎比廟裏台子上供著的呲牙咧嘴的怒目金剛還要惡詐,飆子回頭瞅著他,被他的鷙勢一下鎮住了。
“我跟這小子也有過節,你的賬整明白了,我的賬該找誰去算?同樣是弄死,也得給俺留著砍一頓刀啊!”安碌碡衝飆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要命的話,就趕緊一邊忙去。”飆子怒吼著想把安碌碡唬退了轟走掉。
“嘿,今天你算是做賊的碰上砸杠子的了,還真讓你說著了,大爺我是要錢、要糧、要娘們兒,就是不稀罕命。誰要,誰拿走!”
安碌碡越走離賭桌越來越近了,他來到飆子跟前,語氣轉了一下又說道:
“我說這位官爺哎,別那麽不紳士了,跟我學著點先禮後兵,後發製人。眼下呢,貓捉住了老鼠,在咬死它之前,先折騰個夠,我陪著你玩玩他。”
這麽說著,安碌碡拿起桌上的左輪手槍打開彈倉瞧了一眼,微笑著點點頭,又隨手撥弄著轉了數圈,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輕鬆地扣響了扳機,又槍膛裏發出“啪噠”一聲空響。
安碌碡將槍重新遞給飆子,本來剛才自己導演的完全是出胸有成竹的把握戲,一切按照預料中的劇情發展著,然而,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下子攪黃了戲路。安碌碡的撥弄打亂了自己對槍膛裏虛實彈位的精確把握。飆子緊鎖眉頭極不情願地接過左輪手槍來,他身後的兩個士兵直往後退。
忽然,飆子將手槍遞給了李老貓。李老貓嚇得身子下墜兩眼昏花,正遲疑著,隻見飆子抬高嗓門威逼著吼道:“打呀!”
想到剛才處長對自己的既往不咎,一種投桃報李地想法在他腦子裏冒出,同時,他看到飆子衝他激打了一下眼皮,似乎在向他傳遞著:沒危險、不用怕的信號。可他哪裏知道,別管他嘴上稱兄道弟說得再好,可作為混了軍界官宦幾年的飆子畢竟仕途奸詐術見了不少聽了不少也經曆了不少,關鍵時候他還是自私保身為上,這不?生死關頭他不僅把“機會”“讓”給了李老貓,出賣了李老貓,而且還假惺惺地誘騙李老貓去蹚地雷陣跳陷阱。
而一向油頭滑腦的李老貓居然愚昧迂腐地聽從了曾經的“老領導”的他鬼魅的安排和引導。好在傳說狗有七條命,貓有九條命,李老貓這個江湖老貓子僥幸躲過了一劫,當他咬咬牙放心地將槍湊到自己太陽穴上扣響了扳機的時候,那左輪手槍裏麵傳出的“啪噠”的一聲空響不是他“老領導”的照顧提攜,而是鄉下母親敬奉膜拜的神佛保佑,祖上陰德的澤庇的結果。
安碌碡慷慨地伸出巴掌:“來,再給我。”他泰然處之地微笑著將槍頂在了自己的鼻孔上,“啪噠”扣響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