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為追軍火探賭場(一)
蓮花村保衛戰後,慘痛的教訓使姥爺深刻反思武器的優劣之於抗戰的影響,打掃完了戰場,料理妥傷亡部下、村民後事,利用三個月時間整休隊伍補充兵員,馬不停蹄地鞏固好錦秋湖天鵝洲基地,接下來,他便千方百計增添槍支彈藥,積極優化後勤保障和衛生醫療條件。不久,根據地下交通員送來的情報——“逮著”“萬金油”老家人“插千的”(土匪黑話:內線)李老貓,然後順藤摸瓜準能找到一個歪把子機槍藏匿點。
遵照姥爺的“按圖索驥”計劃,兩天後,太陽升得大高高,各家各戶炊煙嫋嫋,快要吃清晨飯的時候,安碌碡就在蓮花村通濟橋露水集快要散夥的南頭廟碼頭邊,找到了收拾完了盛魚的葫蘆頭子、篩子和稱杆子,正在與蓮花村的老對手騾駒袁下象棋的藕老把。
卻正趕上剛輸了兩盤,藕老把情緒消沉不穩易激動,安碌碡說明來意,他擺大腕不予理睬,先走了兩步棋,悶了一會兒,忽然,才歪了一下頭,兩個眼珠翻著轉了幾圈,使勁一拍大腿,抻著個雞毛撣子脖根,急得兩根挑脖子筋暴得直崩崩的,一對眼珠子像金魚似的呲突著,慢慢騰騰不情願地唬道:“咹?你,你,你要弄‘噴,噴,噴子(土匪黑話:槍)啊?幹,幹,幹啥用?打,打,打,打孽?”
“哪裏?你看俺像是要尋釁報仇的樣嗎?”
“告訴你,好兄弟,先謝謝了哈!俺正事還忙不過來呢,聽仔細了——打鬼子,殺東洋驢!”
“啊?!可你拿什麽讓我相信你的話?”
“啥也不拿,梁司令你可聽說過?”
“哦!知道,知道,如雷貫耳!這麽的我正要說你就是他手下傳說中的‘馬王爺’了?”
“算你還有點死數!尹樓客!還不快拉?”
至此藕老把才來了興致,關心體慰地指點說:“當然這裏我可以給你支個招,真介紹個砥石人,不過嘛,得有這個!”他說著伸出右手拇指在食指、中指大曲節上做著撚錢的動作。
“哪位真人?”
“啥D針人釘子人的,都不過是鼠竊狗偷的酒肉之徒,提拉著腦袋走黑道混飯吃的下三濫,不過也有些兒(發重音,而非口語聲)本事,他叫李老貓,和那“萬金油”是唐山老鄉,一個不務正業的老兵油子,比萬金油還萬金油。趁著兵荒馬亂,四處假參軍真碰瓷瞎胡混,渾水摸魚,鑽軍閥部隊風氣歪濁邪汙,管理鬆懈疏漏的空子,一般都是進去連編帶誑,長人麵瘋似的‘積極‘月二半載的,等到穿上軍裝發了槍,甚至接觸到了物質錢財,瞅準機會就腳底下抹油開溜了,拐了槍械物財再去換錢揮霍,所以,跟魯中北的江湖槍販子和軍閥部隊的槍械財物管理官都撪著脖子摟著腿,明裏暗中勾肩搭背,拉拉扯扯,你要是尋著他準沒錯!”
“此人現在在哪噠?”
“俗話說狡兔三窟,走夜路吃黑風飯的,一時難以說上來啊!”
見他裝出為難發愁的模樣,安碌碡更加明白了,本來想著靠抗日大道理就能感動他,達到目的的,現在看來該花的不花恐怕是過不了關的,‘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沒有真功夫拿不著二和尚。’他索性將伸進褲口袋裏握得發熱的手抽出來,“當啷”把五塊帶著他體溫汗津津的硬洋摔到了桌子上。
“這?你……你看你這就見外了不是?都是江湖弟兄自家人,相逢就是緣,不要總耍錢,用得著破費嗎?”
看到安碌碡瀟灑大方的舉動,聽到渴望又喜歡的清脆響聲,藕老把臉一漲暈,不好意思假惺惺地支吾著,兩眼卻已黏糊糊地盯著硬洋放了光彩。
不是冤家不聚頭,他登時臉上爆出滿意的笑容,雙手拾起硬洋,輕輕一磕碰,又用食指猛一彈,捏著使勁吹吹,逐個湊到耳朵上聽測一遍,然後,輕浮貪婪又不好意思地說:“既然大哥有情,俺也必定有意,承蒙安大隊瞧得起,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不客氣了!不過,這慌亂世道,四隻腿的狗好找,兩條腿的人胡倒悠瞎狼躥的就難尋了,茫茫百裏錦秋湖大窪他隨便找個葦蕩蒲藪荊柯子裏一紮一棲,神仙也不好找。不過嘛,為了殺小鬼子保家鄉,我看安大隊一片誠信苦心,又王八吞秤砣鐵了心,我也很受感冒。這次他就是藏到他娘那個B裏我也要提摟出他來。跟我走吧,就算他跑到天邊,躲得再嚴實,俺也親自帶你們去摳出他來”。
正輸得火性子頭上,情緒焦惱著,心裏不免一團厚重的青枝葉壓焐著烈焰,直覺得那個呼呼啦啦往嗓子眼上一個勁地躥生煙,藕老把皺巴著一張陰沉臉不等說完,邊用手一劃拉棋盤邊站起來憮然煩躁道:“這晦氣,不屑D來了!”
當下,便招呼街坊照看著小船,自己帶著安碌碡一行七八人即往北走過通濟橋而去。
這藕老把原名歐陽水,因為其兩條胳膊連手的那一骨節比別人長著將近一拃,活像蓮藕一枝子後半截的長長的一段——藕老把,因此,湖區人就幹脆叫起了他“藕老把”,時間久了,真名差不多都忘了,而“藕老把”卻響當起來了。他們順著古濟水北岸踅往東南向柳白村西荒窪野蕩裏貝丘城外的一座中等大小的道教廟宇奔去。
卻說著胳膊長藕老把還有另一長處,就是靠出了一“功”——嗜賭成癮,整座廟堂裏裏外外都能聽到他吆三喝四的戧魎聲,手上沾滿了銅鏽,尤其是食指拇指和中指遠看去竟暈著銅綠。他人走過身後空氣裏也會短暫地漾著銅味,說話有銅錢碰擊聲,瞧人時眼瞼拉開弓,像銅錢一樣圓,一到了賭桌上,目光瞪炯炯生神得若銅錢中間投過的四方光線立柱。
賭贏了他喝酒,賭輸了酒找他喝。喝高了就昏頭昏腦地罵街尋釁打架。他曾經一拳打掉紅槍會裴對艚手下獺猛子總管“瓷老倌”兩顆門牙。被眾獺猛子提摟小鴨子似的捉到裴對艚跟前聽候發落。
裴對艚瞅了他半天笑著說:“有特長,入夥吧?”誰知他一句話沒把周圍的獺猛子驚呆了,樂掉了下頜,“打仗的時候,能賭吧?”
結果,讓裴對艚一腳踹了個筋鬥,“去你娘那個狗蛋的!”蹡踉了幾步,摔了個仰麵朝天,被周圍馬弁一擁而上好一頓胖打。
可念他江湖上混了個人麵熟,三教九流黑白道上都“吃得開”,死人也能說活了,是個地痞老花,留著或許有用。
裴對艚就收起了打開機頭的二八匣子,斷喝一聲:“滾!”
他當即過街老鼠似的灰頭土臉屁滾尿流躥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