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馬飆出匡危救險（下）
正在轉身瞄準北岸上的鬼子，準備再次扣動扳機的壯漢，試著新媳婦從身上甩掉了，顧不上向敵人還擊，一個猛子搗過去，還好並未衝遠的新媳婦被他一把抄起舉出了水麵，接著一陣奮力撥水，受了皮外傷的胳膊被漬得生疼，可他早已忘記了劃痛，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拚盡吃奶的力氣加速往河南泅去。
壯漢感到那一雙胳膊又用力箍著了自己脖子不放了，也就放心了，遂隻是雙眼死死的盯著對麵南岸，兩腿疾蹬，左右臂交替扒水，速度越來越快，身旁鬼子打過來的子彈不斷地射進河水裏，激起撒豆般的小濺花，他鐵了心飛快遊著，對岸越來越近了。
他危難考驗的兄弟們搭救的雙手就在前麵，崖頭上壓製的火力射向鬼子，灘塗裏已有三四個小夥子彈跳著箭一樣射進水裏了，緊急揮動雙臂像兩個急速旋轉的輪子，刷拉刷拉地撥動河水，雙腿不住地猛蹬著，一陣猛烈的自由泳衝刺，泅渡過來迎接他們了。
壯漢試探到自己的蹼水不止的雙腳踏上了河沚的底泥草時，憋提著的一口氣頓時泄了，他蹌蹌踉踉地踏過一叢叢攢射著朱熹穗頭的稗子，摟扶著新媳婦的秀頎腰身將她推到上前接應的人手裏。
這時，背對岸賊心不死的鬼子仍然仗著武器先進，居然還是不依不饒地向著壯漢他們打槍，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壯漢被徹底激怒了。
“操他血娘的不是，老子不信邪，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幹脆取我看家老皇弓來！”壯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表情崢嶸，冷冷地道。倒下手來的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簇擁在中間的另一個絡腮胡子的日寇軍曹。
啥時候了，還不快撤退？安碌碡心裏嘀咕著，可朝夕共處的他知道壯漢平時脾氣隨和，可一旦被激怒，犯上了邪性子，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當下便不敢怠慢。整個人那個聽話勁啊，就甭提了，不一會兒，看他都把壯漢最稱手的兵器帶來了，真是知主者莫若金蘭兄弟啊！為防備大當家的急用，他總是將其帶著拴在馬脖子上的，遂麻溜溜地遞上雕弓狼牙重箭。
壯漢深吸一口氣，劍眉微蹙，搭箭在弦，雙臂一較力，三石硬弓已開如滿月，一股肅殺氣勢從壯漢周身散出，對岸那被新媳婦吸引得色令智昏的日寇軍曹隻感覺像是被毒蛇信子舔擊著一樣，脊背一陣躥寒發瘮。
“去死的吧！”壯漢暴喝一聲，傾盡全力的狼牙箭如黑色流星一般呼嘯射出。
那個執迷不悟的猴臉鬼子軍曹不敢相信地睜大了自己的三角陶片厲勾眼，忙扣動扳機準備射擊，可是他哪裏料得到，壯漢的沙暴炫箭會如此之快！根本不容他作出任何反應，便忽如一夜春風來，他剛看到一枝紅白桃花極度輝煌地璨然綻開在眼前，那股奇豔無比的濃香撲麵而至，卻即“噗嗒”一聲，腦漿迸裂，爛夜壺般歪泄到了一邊。
一口惡氣終於發泄出來，壯漢也重重地吐了口帶血的吐沫。可沒走幾步，心力交瘁的他就全身散了架似的，隻隱約聽到一陣呼叫，眼前一黑，栽倒在了荒草叢中。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睡在一條葦篷船的倉床裏麵了。
壯漢人魁梧硬朗得很，加之受的都是皮外傷，隻是因為極度焦急疲累才一時昏厥過去，此刻，已沒有了什麽大礙。
“我救的人呢？鬼子都禍害咱啥樣了？……這是哪兒？”
“老大，我們正往西大泊的天鵝洲大本營駛去。孫家的新媳婦也交給了村裏她婆婆，隻不過這次喪盡天良的鬼子害死了四口子人。要不是你出手救急恐怕新媳婦也給糟蹋完了，說不定會傷亡更多的街坊。”
壯漢猛地一下子坐起身來，他看到安碌碡就在旁邊的另一隻伴行的僚船上熬雞湯。
“唉！”壯漢照著船舷狠狠地擂了一拳。難過得長歎一口氣。
“老大，血債血償，眼下，你身子骨虛弱，等擁養幾天咱再從長計議吧！”
本來一樁罕見的大喜事的，可誰又成想得到，孫家一樁被老百姓視若人一生最紅火的結婚娶親大禮，那樣個翹首以盼轟轟烈烈的黃道吉日，怎麽就會直然演變成了陰陰慘慘的凶道黑日呢？真是人算不如天運，都是擢發難數的小日本辱沒華夏塗炭生靈作孽趕的啊！
“可咒的作孽魔鬼！上帝啊，請接走您可憐的孩子吧！”
個子高大看上去有點曲背的羅伯特牧師抬起粗大發紅的右手在額頭和胸前間劃了兩遍十字，“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接著，他打開一本聖經日課語錄本，翻到了《申31：6》、《提後1：7》和《詩89：13-14》帶領幾個男女基督徒誦讀起來——“你們當剛強壯膽，不要害怕，也不要畏懼他們，因為耶和華你的上帝和你同去。必不撇下你，也不丟棄你。”“因為上帝賜給我們不是膽怯的心，乃是剛強、仁愛、謹守的心。”“你有大能的膀臂，你的手有力，你的右手也高舉。公義和公平是你寶座的根基；慈愛和誠實行在你的前麵”。
牧師羅伯特穿著一件寬大的黑布長教袍，胸前掛著一個沉重的紫銅雕花十字架，站在老槐樹下的通濟橋北，頜巴微翹，麵向中天上高懸的太陽，用一口地地道道博興西南鄉野閭化了的腔調，張開拙窩渾厚又抑揚清麗地發著錦秋湖蓮藕水腥味道的德國絡腮胡子毛嘴顫巍巍地說道。
一切發生得那樣出乎預料、倏如其來，猝不及防、駭人聽聞，那樣殘酷血腥得無法接受，轉眼工夫，他身邊潔白的老粗布竟無情地蒙上了四位轉眼之間永遠沉睡過去的曾經那麽安分謙恭又生龍活虎作為家庭台柱子的錦秋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