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陳子旺已經敗退, 剩下的人總算不會自找沒趣。


  孔大人新得了一副滿意的畫,又挨個挨個鼓勵一番,退場離開。他畢竟公務繁忙, 能抽出一個時辰來看看就很不錯了。


  他一走,除了那些抱團的人, 陸陸續續走了不少。曾湖庭飲盡杯中的茶水,幹脆利落的站起來離開。


  陶興和曾濟庭即刻跟上,他們三人剛剛走到後院的回廊時,背後傳來一聲:“站住!”


  起先曾湖庭不知道在喊什麽, 那聲音又叫了幾聲,他才詫異的回頭:“叫我嗎?”又不說名字,他還以為說誰呢。


  “當然是你。”沈景羽沉默的站在曾湖庭麵前, 又不開口了, 一直拿眼睛看著曾濟庭和陶興。陶興識趣的拉著濟庭離開,濟庭還摸不著頭腦,嚷嚷著為什麽要走。


  “沈兄有什麽事情嗎?”曾湖庭轉過來笑吟吟對著他,又不是敵人,他當然笑臉相迎。


  沈景羽上下打量對麵的人, 年紀大概十三四,比他小了三四歲, 這次考試居然壓過他得了第一名,得到名次時他險些以為家裏的仆人看錯了?怎麽會?居然有人壓過他?

  沈景羽家學淵源,他父親曾經是探花,後來醉心詩書辭官不做。家中攢下書籍無數, 他從剛回走路就拿著書本牙牙學語,現在居然輸了。


  沈景羽十分想問為什麽,話到嘴邊自尊心作祟, 他反而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字寫的好?”


  就為了這個?這次輪到曾湖庭吃驚,“你單單為了這個?”在這裏攔人,他還以為要決鬥呢!

  沈景羽點點頭,看來他同樣好奇這個原因,他之前見都沒見過曾湖庭,怎麽知道字好不好?


  曾湖庭爽快給出了答案,“我猜的。”


  “啥?”猜的?

  “經常運筆的人,食指和中指的一些部位上有特殊的繭子,不是用心練過書法的,怎麽會長繭子呢?”曾湖庭舉起自己的手指,他手上也有一些繭子,不過沒沈景羽那麽明顯。至於他主動提沈景羽,是為了個賣個好。能爭取拉攏到的人,為什麽要推給對手呢?

  沈景羽收回手指頭,在背後默默摩挲,不錯,還真的有繭子,他從來沒注意到這點。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


  “告辭!”曾湖庭沒有跟人攀交情的打算,自然要早早的離開。至此,他在府城全部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可以收拾行囊回去。


  來時曾經帶著迷茫,回歸確是滿滿的充實。


  趕了三天的路,在靠近傍晚時,他們終於回到熟悉的鎮子門口。看著熟悉的茶鋪招牌,放鬆就從心底湧了出來。


  他們掀起車簾看了看門口,沒想到居然有人湊近到了車頭前,靈活的閃避開,“是曾湖庭吧?”


  車夫籲一聲,車技嫻熟的停穩車,剛要教訓小姑娘不要亂撲車小心被傷到,曾湖庭已經冒出頭來,“是我?你是?”


  “小月姑娘?”他詫異的問。


  “是我。”麵前正好是個熟人。她在芳姐的鋪子裏幫忙,鋪子做大後,也仍然沒離開。


  這姑娘飯量大力氣更大,芳姐在月薪之外還多供一份飯食,才是她沒離開的原因。


  此刻她才看到車裏有人,猶豫道:“能說嗎?”她擔心說錯話。


  車裏隻有曾豐年,自然他要點頭,“可以說啊。”


  “鋪子裏出事了。”小月道。


  “出事?是什麽事情,難道是有人搶方子?”曾湖庭一下子想起他在離開青平鎮前,還去看過芳姐夫妻一次,看芳姐的表現,不像出事啊。


  小月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十天前,鋪子突然關了門,我以為芳姐生病想休息一天,結果去她家裏一看,家裏也沒人,連家具都搬走了。”


  這下曾湖庭是真的吃驚了,“難道是被人趕走了?”


  “我問過鄰居,他們說入夜之後還點著燈,芳姐家裏乒乒乓乓響個不停,估計是搬動家具。”換句話說,他們是主動離開的。


  “所以,他們跑了?”曾湖庭難以置信反問。“為什麽啊?”


  小月搖搖頭,她發現之後也不能相信,但根據她詢問的鄰居,並不存在脅迫的成分,芳姐夫妻是自己離開的。


  “我還是很難相信,他們圖什麽啊?”自從開始做獨門生意,芳姐的境遇改善很多,現在她會拋下一切,跑了?


  曾豐年從隻言片語中聽出發生了什麽,他神情變得嚴肅,“既然如此,要報官嗎?”


  平民百姓遇事也很少報官,因為有句話叫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就是道理完全在自己這邊,也禁不住衙差的盤剝。


  “報!”曾湖庭堅定的說,“芳姐他們說不定是遇到了困難,或被威脅,至少要找到他們,我才能安心。”


  曾豐年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覺得芳姐多半是自願搬走。他此刻並不想說出來打擊孩子,反正等人找到時,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不信。


  雖然天色很晚,他們還是趕著去衙門報了官。衙差的表情愛答不理,直到看見銀子才做了登記,讓他們先回去等消息。


  芳姐是那條巷子的老住戶,她相公的來處也是有處可查,隻需要順著戶籍去查就好。


  忙活了半晚上,才算是做完,曾湖庭給一直在等著他們的車夫多加了十文。


  他一直很注意這些細節,都是出來討生活,隻能在錢財上補償一二。


  回到草廬裏,一個月沒見,草廬在王嬸子的打理下,依然幹淨整潔,花木扶疏,還多了一株開的正盛的野玫瑰,應該是小四的手筆。


  說小四小四就來了,她在外麵聽到動靜,點著燈籠出來看,看到熟悉的麵孔捂著嘴,歡呼著,“先生,大哥,你們總算回來了!”她最近吃不香睡不好,生怕又遇到什麽事情呢。


  連封信都沒有,她提心吊膽的等著,晚上都要給門上栓,現在先生和大哥一回來,她立刻有了主心骨,腦子也靈動了,估計著他們沒吃飯,主動說,“我去做湯餅!”


  湯餅就是提前切好存放的餅子,在晚上隻需要燒開熱水,用熱水一衝,就是一頓夜宵,再切上幾片鹵肉,那味道鮮美可口。


  小四一邊切著湯餅,一邊問最近的遭遇。曾湖庭撿能說的說了,小四一陣歡呼,“大哥以後就是童生了嗎?那我就是童生妹妹啦!”


  曾豐年雖然高興,還是端著的:“嗯嗯,以後出門也不可造次,不過是個童生,以後要走的路還長著,如此輕狂,讓那些舉人進士看了笑話。”


  “先生您這話說的,那些考不上得氣死。”小四小聲嘀咕,“總之,大哥現在也能鬆快兩天,給,湯餅。”她把熱氣騰騰的湯餅端過來。


  曾湖庭腹中饑餓,又忙活那麽久,三兩口湯餅下肚,十分滿足:“你的手藝已經可以出去開店了。”


  “真的嗎?大哥可不要騙我。”小四笑嘻嘻的,“主要是大哥教的好,不然我也不會做。”


  “所以你們一個教的好,一個學的好,我就光會吃,是不是?”曾豐年佯做生氣。


  他擺臉色小四也看慣了,一點都不怵,“先生是福氣好!什麽也不用做,自然有人送上來。”


  她一番話逗的自己都笑起來。


  吃完夜宵,曾湖庭這才能回房間休息,關好門後,紮進被子堆裏,可算回來了!他自己的床鋪是改造過的,沒用那種硬的讓人睡不著的木頭枕,是收集了蘆葦蕩裏的蘆花做的,柔軟舒適。


  當時他跟小四去收集時,曾豐年嘴上說著不需要,事後卻極其喜愛新枕頭,還特意做了兩個枕套來替換,也是深受硬枕頭之苦啊。


  他還記得當時曾豐年說,“睡在硬枕頭上,稍微一滾動人就醒了,需要一直保持固定姿勢,人也睡不沉,所以起的早。現在人老了,再也受不住了。”


  不睡好第二天怎麽有精神?對於這種保持清醒的辦法,曾湖庭十分的不以為然。


  可以說這段時間,他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枕頭。


  聞著蘆花清淡的氣息,他漸漸進了夢鄉。


  清晨第一束陽光照在窗戶油紙上時,他就醒了,果然生物鍾固定後,早起就成了習慣。


  他睜開眼睛,活動了身體後,決定主動點去詢問芳姐的事情。昨天聽了小月的說法,他也不能相信一麵之詞。


  這裏走著去族學門口並不遠,靠近之後,果然能看到鋪麵門窗緊閉,昔日熱熱鬧鬧的鋪子,零落無聲。


  有老食客按照慣例過來吃飯,看到關門後惆悵的離開。從普通的饅頭鋪變成整個青平鎮的特色小食,不過一年時間。早先給它造成威脅的燒餅強撐了三個月最後還是倒閉。鋪子生意太好,還合並了旁邊的兩間。每到飯店,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間煙火。


  曾湖庭看沒人注意到他,邁步走到鋪子麵前,手腕一扭,就把木窗戶的插銷扳開,推開窗戶,裏麵的桌椅板凳擺放的整整齊齊,無聲訴說主人離開後的寂寞。


  既然都大費周章搬走家具,為什麽不搬走這些東西呢?曾湖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他照原樣合攏窗戶,邁步走到鋪子後麵,他準備尋個無人看到的角落,翻進去看看。他尋好角落後,手一撐正要翻牆,突兀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曾湖庭?!”聲音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曾湖庭佯做無事收回手,被人看到翻牆他可搬扯不清楚,他順著聲音方向看到,會是誰呢?

  周其正正抱著書卷,好奇的問,“你在幹嘛?”


  周其正是他在族學的同班同學,一直有些不對付,還曾經給他取了個婷婷的外號,不找個好理由搪塞過去,他明天就能把事情傳的街知巷聞。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接下來還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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