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買的蘿卜吃光時,時間就到了正月十五,再等上一天,族學又要開學了。


  曾湖庭去過外院一次,拿了兩件換洗衣物和作業,十六那天,直接從山腳下出發去鎮子上上學。


  等他離開又過了半個時辰,草廬才到了蘇醒的時刻,小孩子歡快的起床,一頭紮進廚房裏幫著王嬸子燒火洗碗端菜。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家裏他們要做的比現在更多,包括砍柴挑水,他們都很珍惜現在的時光。現在隻需要他們上午幫著做點雜事,下午抽一個時辰學著認字,輕鬆又簡單。


  曾豐年在這段時間好生觀察了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孩子們在稚嫩的討好他,男孩子想學木匠,女孩子想學刺繡,並且發誓一定會好好學手藝,將來回報與他。


  雖然沒人想讀書上進,曾豐年還是教了他們學寫自己的名字和簡單的數字,以後不管做哪個行業立契約總不會輕易被騙。


  收拾了一身妥當的見客衣裳,曾豐年出了門,朝著村裏最醒目的建築,那棟五進的院子走去。跟其他的草屋或者磚瓦房相比,這所黑磚黑瓦的院子顯的格外氣派。


  他剛剛走到大門口,守在門邊的小屋子探出一個頭來,“你找誰啊?”守門的少年疑惑問道。


  “我找這家的大老爺,曾宣榮。”


  少年,也就是石頭表情一肅,“那您是?”沒怎麽見過這人啊?來找老爺做什麽?

  “便說是草廬曾豐年來訪。”曾豐年微微一笑,理了理青衣外袍的下擺。


  石頭一路小跑進去報信,不多時,就回來引導著曾豐年去了書房,曾宣榮急匆匆趕來,落座之後屏退眾人,“豐年兄弟趕來所為何事?”


  曾豐年一噎,他已經習慣跟同僚們顧左右而言它的說話風格,遇到曾宣榮這麽直來直往的,真是不適應,於是他端起茶杯啜飲一口,慢悠悠的說,“自然是為了府上的孩子輔導功課一事。”


  “什麽輔導功課?”曾宣榮一愣,不是說好過繼嗎?怎麽又變了?莫不是曾豐年又反悔了?


  一想到曾湖庭還會被送回來這種可能,曾宣榮登時就急了,“什麽輔導功課,說好了是過繼嗎?”


  曾豐年一愣,還是委婉的說,“這種事情還是要問問孩子的意見吧?”畢竟這麽大的孩子,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知道被親爹放棄了,該多麽難受?

  “問什麽?父為子綱,父命他能違抗嗎?”曾宣榮嗤笑,“再說了,我也是為了他好,隻有辛苦的環境才能磨練他的意誌,日後等他成材了感激我還來不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要是回來之後再衝撞到他怎麽辦?不過一個孩子,過繼就過繼,他還年輕力壯,以後的孩子還多著。


  比起後代,他當然更重視自身。


  曾豐年有些愣住,對方都不在乎養大的孩子,倒是顯的他擔心很多餘。


  曾宣榮繼續說,“既然要過繼,咱們有些東西就要算清楚。我怎麽說也養了孩子十多年,不說錦衣玉食,總也沒餓著凍著,這其中的花銷……”是不是有人該填補上?


  “銀子?”曾豐年又愣住,今天他發愣的機會簡直超過一年。


  “難道你想什麽都不給?”曾宣榮虎視眈眈,“那就算了,換人換人。”


  “要多少?”


  “兩百四十.……不,兩百兩!我可沒坑你,這個價格很公道……”曾宣榮開始喋喋不休的算賬,句句不離銀子。


  “我手頭沒有現銀,隻有大豐錢莊的銀票,你看要銀票還是現銀?要現銀隻能去縣城裏兌換。”鎮上還沒有大豐錢莊。


  曾宣榮在心裏掂量,銀票到手很快,現銀則需要時間,但是銀票好收藏啊,他果斷說:“銀票!”這等於他的私房銀子。


  曾豐年從書房裏出來時,還帶著三分恍惚。他,他今天是來幹什麽的?


  他出去的時候,沒留意到開門的少年一臉緊張,欲言又止。


  石頭從年後回來,就發現大少爺不見了,問別人別人也不曉得,他又不能到處跑,好容易打聽到少爺搬到山腳下的草廬去住。今天草廬的主人來訪,他直覺兩件事有關聯,大著膽子在書房背後的樹杈子偷聽,就聽到老爺要把少爺過繼出去。石頭有幾多唏噓,這簡直是在賣啊,就像賣掉家裏的小牛。


  石頭一心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少爺。下午他守著村口等到少爺回來,一五一十的把偷聽到了話告訴少爺,少爺聽完居然笑了,笑了?!不會是傻了吧?


  曾湖庭當然要笑,他覺得曾宣榮的騷操作已經不會讓他產生情緒波動,他很平靜的點頭,“知道了。”


  從他三歲獨自居住開始,曾宣榮也沒有付出過關心,過繼之後他不過是換個地方居住,有什麽區別?

  說不定還能多得幾分自由。


  不過,他想做個了斷。


  曾湖庭帶著幾分解脫的心情,又邁進了熟悉的院子,他去後院通常是給嫡母請安,還是第一次去書房。


  等曾宣榮趕到時,他還有心情欣賞牆上的字畫。聽到腳步聲後扭頭,淡淡笑著:“父親。”


  曾宣榮心頭很古怪,帶著一分的奇異和九分的慶幸,這孩子,好像永遠都淡淡的喊著父親,不親不熱,不像其他的兩個女兒,一見麵就跟纏著鬧著喊爹爹,非要人拿東西哄著才能給出笑臉。


  不過,以後也不用看到他了,所以曾宣榮也十分有耐心,“回來了?第一天上學怎麽樣?”


  “還成罷,老樣子。”回答完這老生常談的問題,曾湖庭淡淡的問:“父親,聽說你要把我過繼出去?”


  曾宣榮剛想說這誰造謠胡說八道,又想起兜裏還發熱的銀票,隻能換了個說法,“不錯,是有這麽回事。不過為父全是為了你好啊!”


  “喔?是嗎。”曾湖庭不鹹不淡的應聲。


  “當然是為了你好!家裏是什麽情況你也知道,以後就算分產也分不到多少,還不如早早的進學多做打算啊。”曾宣榮歎道,“我也幫不了你什麽,隻能把你送去能幫到你的地方,隻希望你以後不要記恨我。”他越說越覺得事情本來就是這樣沒錯,他是為了孩子的未來!想想他一個庶子,在有嫡子的情況下能討到什麽好?能分到十來畝田地就不錯了,現在過繼出去,不就能繼承別家的全部家產嗎?


  他這麽做,完全就是一片慈愛之心。


  如果不是有掏銀子的事情,曾湖庭差點就信了,他點了點頭,“知道了。”也沒說其他什麽,抬腳就走。曾宣榮以為他要做什麽,緊張的問,“你去哪裏?”


  “我既然已經是別家的孩子,自然該去別家住。”曾湖庭頭也沒回,走出了書房。


  石頭目睹他從書房出來,緊張問,“少爺,沒事了吧?”怎麽會好端端要過繼呢。


  “沒事了。”他的肉身父親一直這個樣子,他就不該抱有任何期望,來問一聲,不過是個最後的了斷,再有下次見麵,就是親戚。


  “那我就放心了。”石頭撫摸心口,殊不知他的沒事和曾湖庭的沒事,完全是兩個意思。


  曾湖庭一步步離開了居住了九年的院子,一步都沒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過度好難寫啊!撓頭。


  等處理完孫姨娘的反應,湖湖就徹底脫離這個原生家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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