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外麵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一陣雷過後雨勢變大,日暮遠歌出門看到劈亮半邊天的閃電才驚覺下雨。
她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庭院裏種的幾盆綠蘿在雨水的澆灌下更加翠綠。她重新回去拿了把傘,盡量沒有發出大的聲響。
雨水滴在傘上往下掉,地上很快堆積了一個個坑窪的小水坑。
汽車前麵的遠光燈朦朧的氤氳在水汽中,雨的確很大,雨刷器都來不及刷擋風玻璃上的雨水。
到達栗原白發的定位後,日暮遠歌停好車,撐開傘,推開了咖啡廳的玻璃門,雨傘被她收攏,殘留在上麵的雨水順著雨傘尖流了一地。
日暮遠歌擦幹淨身上的雨水,朝裏喚了一聲,“緣治?”
太宰和栗原白離開了咖啡店,整個咖啡店異常的寂靜,連原本應該站在櫃台裏麵的服務員都不知道去了何處。
緣治坐在中也對麵,一會手摳摳桌子,一會揪揪衣角,麵對他對麵第一次見的爸爸,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自在。
中也把帽子往上掀了一點,偷偷打量著小動作不斷的緣治,局促的連手都不知道擺在什麽地方,拘謹又不安。
長久無聲的沉默後,他咳嗽了一聲,嘴巴張開想隨便說些什麽來打開尷尬的氣氛。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很擅長找話題的人,不像太宰治一樣巧舌如簧。
還沒來得及說,緣治就聽見日暮遠歌的聲音,他飛快的往門口方向跑,迅速的動作帶著下意識的逃避。
他跑到了一半停了下來,想到他今天的行為,蔫噠噠的又坐回了中也對麵。
“怎麽又回來了?”
麵對這個突然出現有可能還存疑的這麽大的兒子,他心中惶惶不安,又不知道如何同他相處,對待他的態度帶著略帶疏遠的謹慎。
“我……”緣治偷瞄了一眼中也,小聲又快速的吐出一句,“我今天做錯事,偷偷的離家出走,還對媽媽說最討厭她了。”
中也覺得這是兩個人交流的好機會。
“你做錯什麽事了?”
緣治嘟著嘴,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中也,“田中說媽媽的壞話,還罵我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沒有爸爸也無所謂,但是他說媽媽我就忍不住揍了他。結果媽媽還讓我跟他道歉,我才不要跟他道歉呢。”
聽到緣治說小朋友罵他是沒有爸爸的孩子時他的心揪了起來,但聽到下一句沒有爸爸也無所謂時,又感覺有人用刀子無形在他心口上插了又插。
“要是我,就不隻揍揍他這麽簡單了。”中也有些煩躁道。
果然,沒有文化的黑手黨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簡單粗暴。
緣治抬起頭,心裏有一些些認同了這個爸爸,也就隻有一些些而已,“你也覺得我沒做錯對不對?”
“我……”可沒這樣說啊?
“原來中也君也是這麽認為的?既然你們都沒錯,那看來是我錯了咯。”日暮遠歌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笑卻看起來有些讓人滲的慌。
“媽媽。”緣治試探的伸出手,拉著日暮遠歌的手。
她輕聲哄了句,“緣治咱們等會再說。”
話裏意思就是秋後算賬。
緣治往裏麵挪了挪,給日暮遠歌讓位置。中也往後靠,一張臉繃緊,“你這是先發製人?不解釋一下怎麽回事?”
“緣治是你的孩子。”日暮遠歌淡淡的開口。
雖然已經料想到了結果,但跟她親口承認還是不一樣的。
小孩這張熟悉的長相,他的母親還是曾經和他也是唯一和他荒唐一夜的女人。
中也看到栗原白說這個長的跟他相似的孩子是日暮遠歌的兒子時,一顆心就提了起來,塵埃落定之後也並沒有想的那麽輕鬆。
他眼裏閃過迷茫,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父親,有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子,更沒想到孩子的母親是當年毫不猶豫離開的某組織派來的臥底!
想到這裏,他對於異能特務科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他成爸爸了?
這是個問句,哪怕知道了他有了孩子,成為了爸爸,他也依舊沒有做好準備成為一名父親。
突然喜當爹就能一下子適應孩子父親的角色簡直是開玩笑吧?
他現在有些想回港黑問下首領,他成為父親之後的感想和有沒有什麽經驗能夠傳授給他。
讓他能不這麽手足無措。
想到愛麗絲和首領的相處方式,他放棄了他的想法,首領和他女兒相處的也不是特別好,尤其是傳說中疼愛的大女兒還跟男人叛逃出黑手黨了。
首領父親當的也是挺失敗的,中也暗戳戳的想到。
緣治坐在沙發裏麵,眼皮搭拉著,折騰了一天,又累又倦。
他脫下披在身上的披風,丟給日暮遠歌。
她把披風蓋在緣治身上,捏了捏他的臉,笑罵了句,“小沒良心的,不是最討厭我嗎?”
“你、這……”他放棄了,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什麽話,甚至腦子空白的也問不出什麽問題。
喜當爹的震撼還是很大的。
日暮遠歌聲音放輕,“中也君不要有負擔,其實是我應該說對不起,藏著這麽一個小寶貝這麽久。”
“哈?”這波道歉讓他也很不知所措。
“既然中也君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今後可以學著做父親,我也是第一次當母親,有個新手父親一起,我也不至於這麽頭疼,孩子是真的很難教育。”
中也嘀咕了一句,“說的好聽,都當這麽久了不比我有經驗。”
他坦然的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他又想到了得知日暮遠歌有了孩子之後,他說的話。
“哪個男人瞎了眼?”
“孩子父親是誰?”
當時她是怎麽回答的?孩子父親死了?
中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孩子父親死了?”
日暮遠歌笑容僵硬,想是也想到了那天的情景。
看到日暮遠歌閃躲的神情,他眼神柔和了下來,又看到已經熟睡的緣治,心更軟了下來。
那是他的孩子?她是他孩子的母親?
難以啟齒的想法在他心裏蔓延,他有些隱蔽的慶幸她的孩子,父親是他。
也許喝酒不一定誤事,說不定還能成事。
他有個小愛好,喜歡喝酒,可偏偏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好,喝醉了喜歡耍酒瘋,大吵大鬧。
外出公幹,聽聞自己一直看不順眼的搭檔太宰治叛逃港口黑手黨,還拐帶走了港黑大小姐,他立馬匆匆趕回來。
這兩個在中也名單上的頭號討厭鬼全走了,他不得興奮的開幾瓶酒小酌幾杯?
他下意識的拿了三個杯子,看到空蕩的房間又有幾分悵然,門口太宰狗不能進入的牌子看來可以撤掉了。
地板上很快歪七扭八的倒了好幾個空酒瓶子,他聽到敲門聲,晃晃悠悠的開門,看到拿著文件的日暮遠歌頭更疼了。
他簽完文件之後,把文件甩在一邊,非要拉著他的這個女性下屬一起喝酒,一邊喝還一邊口頭問候太宰治。
記憶的最後,他也隻依稀的記得柔和的眉眼和帶著顫抖的女聲。
一個喝到斷片的人,能有幾分記憶。他常聽酒吧的老板說喝酒誤事,他隻覺得他腦子有病,一個賣酒的人說喝酒誤事,這話你覺不覺得好笑。
但那天過後,他是真覺得喝酒誤事了。
他還記得日暮遠歌隔天平淡的反應,就像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司機。反觀他,就是被老司機輕飄飄嫖了遍的小雛雞。
又不服氣,又憋的慌,還夾雜著膽怯和羞澀。
連他的下屬都發現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尷尬氣氛,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甚至森鷗外都聽聞了他們二人的矛盾,還問他要不要把日暮遠歌調離到其他部門。
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
他拒絕了,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拒絕的毫不猶豫。
麵對森鷗外愕然的表情,他幹巴巴的解釋,“不用了,日暮工作能力挺好的。”
忽略了從心底湧上來,讓心髒劇烈跳動的難以言喻的感覺。
尷尬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讓他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用什麽態度對待的人,帶著他亂成一團亂麻還來不及解開的情緒,毫無預兆的離開了。
他又開了瓶他藏品中最貴的酒,去他的日暮遠歌,去他的喝酒誤事。
他在這裏跟演獨角戲一樣的心緒翻滾來,翻滾去,一顆心在油鍋裏炸,燙的上竄下跳,另一個主角卻拍拍屁股,人都不見了。
他把又酸又澀還憤怒的情緒壓下,隔天就單槍匹馬一個人把另一個敵對勢力給一鍋端了。
真是讓人火大!
中也帽子壓下來,看不到他的表情。日暮遠歌臉上看著平靜,實則捏緊了衣角,惶惶不安。
兩個人所處的身份和位置,有了這樣一個怎麽樣都隻會讓兩個人今後關係越來越緊密的孩子,會產生什麽樣的變數,沒有人能知道。
越是不安,日暮遠歌臉上堪比完美的弧度就越僵硬。中也突然起身,手撐著桌子,把她麵前的光擋了大半,他低頭看到了她皺巴巴的衣角,露出了踏入咖啡店的第一個笑容。
柔和的燈光打在他的頭頂,照出個晃眼的小小光圈,昏黃的光並沒有削減他身上的銳利,而是鋒芒畢露。
他俯身看她,日暮遠歌能看到微笑過後迅速抿緊的唇瓣,還有長長的睫毛,以及睫毛下能望盡她整個身影的湛藍色的可以和寶石相媲美的眼睛。
曾經少年還帶著幾分稚氣的麵容,被如今這個眼角眉梢多了沉穩和從容的麵容覆蓋。
她能感受到她胸腔中心髒在不合時宜的劇烈跳動。
一下,一下。
在他目光不可及處,為他所跳動。
“今後請多指教了,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