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薛盈和李維酉時末才趕到京城, 他們徑直前往張殿直府上,卻發現她已經懸梁自盡了。
張殿直的兄長已經亡故,老母病重臥床, 便隻剩下侄子張啟張羅料理。張殿直的屍身已經從梁上搬下來, 還未來得及入殮。
李維、薛盈道明身份來意後, 沉聲問:“閣下是什麽時候發現張殿直自盡身亡的?”
張啟拭淚道:“每日午飯後, 姑母照例要午睡一個時辰, 大約申時就會醒來,可是今日直到酉時姑母還未起身,我覺得古怪, 走進姑母房內一看, 她居然懸梁自盡了。李參政來得正巧,我正要去報官呢。”
李維隨即問:“閣下去的時候,房門是打開的嗎?”
張啟忙道:“房門是鎖閉的,窗口也緊緊關著,想必姑母早就存了輕生之意, 提前有所布置吧。”
李維代理開封府尹時, 曾審理過多起凶案,也懂得一些驗屍之法, 他觀察了張殿直的屍體,沉聲對薛盈道:“看屍體的僵化程度, 張殿直應該申時左右去世的。”
薛盈發現,張殿直的臉部、胸前都出現了大量屍斑,忍不住問道:“照你的說法, 張殿直是兩個時辰前的去世,這麽短的時間內,身上就會出現屍斑嗎?”
李維隨口道:“人死後一天內, 屍體便會出現屍斑,超過一天,屍體會漸漸腐敗,就沒那麽好查驗了。”
李維又仔細查驗張殿直的麵部和脖頸,眉頭忽然緊皺,沉聲道:“張殿直不是自盡身亡,是被人勒死後,偽裝成投梁自盡的。”
薛盈內心一驚忙問:“這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李維淡淡一笑道:“依照《洗冤錄》記載:若一個人是上吊自殺的話,屍體應是眼合唇開,手握齒露。而張殿直的屍體眼睛和嘴巴都張開了,舌頭並沒有抵住牙齒,拳頭也是散開的。而且……”
李維指著張殿直喉嚨下方的一道痕跡道:“這一道勒痕極淺,也證明張殿直是被勒死後,又被偽裝成懸梁的。人死之後喉下血脈不行,所以痕跡才會淺淡。”
張啟一愣,忙道:“可是我姑母房內門窗緊閉,凶手又是如何闖入房中,勒死姑母的呢?”
李維這才認真掃了張啟一眼,冷聲道:“這就要問閣下了。想必閣下有令姑母房中的鑰匙吧。凶手進去殺害張殿直後,你再把房門鎖上,也是很容易的事。”
張啟身子一顫,強自鎮定道:“我不明白參政的意思。”
李維冷笑道:“你就別裝了。張殿直母親病重,你是府上唯一管事之人,這房裏鑰匙不在你身上,還能在誰身上?”
他向一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那名侍從隨即會意,迅速上前將張啟製服在地,果然從他身上搜到了一把鑰匙,侍從試了試,果然是張殿直的房門鑰匙。
張啟提高了聲音道:“參政,在下冤枉,即便我有姑母房間的鑰匙,也不能證明是我放凶手入內的呀。我與姑母畢竟是骨肉至親。”
薛盈此時亦領悟了其中關竅,冷聲道:“骨肉至親怕也抵不住錢財的誘惑吧。張殿直在宮中服役多年,所受賞賜不少,積攢了豐厚的資財,她若去世,這些財產自然歸你所有。所以凶手以此來誘惑你。你最好識相一些,現在就招了,否則送到官府,非但要受刑獄之苦,還要替真正的凶手背鍋,這未免太不劃算了。”
“這話不錯。”李維隨即道:“你若肯供出真凶,我便做主從輕處置,若還是不吐露真相,我現在就可以定你為凶手,福禍皆在你一念之間,你好自己好掂量。”
張啟此時早已嚇得麵無人色,思量片刻,顫聲道:“參政恕罪,我若說出實情,還請您放我一馬,我也是一時糊塗,家祖母病重,還等著我去照顧呢。”
李維不耐煩道:“你趕緊說。”
“今日午後我剛剛睡醒,就發現有人闖入府內,我大驚之下想去阻攔,無奈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很快便被製服了。他問明我的身份,對我說在宮中與姑母結怨很深,想要姑母的命,我若乖乖聽話配合,姑母死後,她的財產便全歸我所有,他一毫不取;我若不配合,便連我一起殺掉。”
“我也是被逼無奈,替那人打開了姑母的房門,後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那人將姑母勒死後偽裝成自盡的模樣,出來後逼我將房門鎖上。我後來見錢財起了貪念,並沒有及時揭發凶手。可是姑母並不是我害死的,還請參政明鑒。”
李維沉默片刻問:“凶手可是宮中的內監?”
“正是。”張啟忙道:“聽口音是宮中內監無疑。”
“知道了。”李維轉頭對一旁的侍從道:“把他押下去,隨時聽候審問。”
李維又令侍從仔細搜查張殿直的房間,發現書案上的一個小匣子被人打開,裏麵空空如也,想是一些重要資料被凶手拿走了。他眉頭一皺,囑咐一眾侍從道:“將張府每一個角落都細細搜一遍,便是一張紙也不能拉下。”
離開張府後,薛盈和李維回到瓠羹店,二人都有些心事重重。還是李維開口道:“幾乎可以斷定,令祖和張殿直的死,與大娘娘有脫不開的幹係。”
薛盈隨即道:“沒錯,我翁翁和瑞慶皇後皆是死於望月鱔之毒。定是大娘娘心虛了,才會急著指使內監殺人滅口。”
李維沉聲道:“明日我便向陛下奏明實情,有令祖暴亡在前,張殿直被勒殺在後,無論如何,都應該將保慈宮內侍押班任守義押到台獄嚴加審訊了。”
這時店裏已經打烊了,沈瑤走上前問:“娘子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吧。想吃點什麽,我下廚去做。”
薛盈跑了一天的路,著實有些累了,也不想再下廚,便道:“有勞你了,隨便做點什麽填飽肚子就好了。”
話雖這樣說,可是沈瑤並沒有隨便,她打算做一道坊間十分流行的美味——薑辣羹。
做薑辣羹的材料離不開魚肉和薑。沈瑤選用的是重一斤半斤左右的螺螄青魚,肉質緊實,用來做羹久煮不散,十分合適。
將青魚洗淨後去除內髒,從脊背入刀剔去魚骨,隻取背部兩側無刺的淨肉切片。取幾塊生薑,一半搗成泥製成薑汁,一半切成薑絲。再取一小塊蘿卜切成條,做薑辣羹的材料就準備好了。
接下來,沈瑤起鍋燒熱,倒入少許素油,放入魚骨煎至表麵金黃,再加入適量清水燉煮片刻,熬成一鍋奶白的魚湯。然後將青魚片放入湯內,再次煮沸後,加入蘿卜條,倒入薑汁和薑絲,再加入少許米醋。魚肉的鮮香當即充盈了整個後廚。
大約燉煮一炷香的時間,蘿卜的顏色變得透明,魚肉也變得片片潔白,沈瑤小心地將魚湯中的魚骨撈出,再加入適量食鹽、胡椒粉,稍微勾一點芡,這道薑辣羹就做好了。
考慮到薛盈與李維這段時間經常出門,沈瑤還提前準備了牛乳白米糕方便他們路上吃。
這道點心的做法並不複雜。去適量糯米和稻米混合,搗成細粉,用篩子反複過濾幾次,濾掉較粗的顆粒。然後加入適量清水和牛乳製成粘稠的米糊,充分攪拌後發酵半個時辰,加入少許糖霜,再發酵一會兒,米糊膨脹為原來的兩倍後,找一個瓷碗抹上少許油,將米糊倒入其中。
最後將瓷碗放入蒸屜中蒸製兩炷香時間,取出晾涼切塊,便可以食用了。
那碗薑辣羹一上桌,那股辛香鮮辣的味道便打開了薛盈的食欲。她急急地舀了一勺湯喝,有魚湯特有的鮮爽,還帶著濃濃的薑辣,一股暖意從舌尖出發,直抵五髒六腑,她頓時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
薛盈又嚐了一片魚肉,肉質嫩滑緊實,因被生薑和胡椒的辛辣包裹浸透,吃起來格外爽口。蘿卜也很好吃,咬一口盡是鮮辣的湯水,與本身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通氣又開胃。
這樣一碗鮮燙的薑辣羹,在寒冷的夜晚無疑是難得的恩物。一碗羹湯下肚,薛盈和李維的額頭上都冒出薄薄的一層汗,李維忽然握住薛盈的手笑道:“現在暖和多了,剛進門的時候你的手還是冰涼的。”
薛盈臉一紅:“好好吃飯,做什麽又拉拉扯扯的。你吃飽了?”
李維笑笑道:“自然還沒有。”他又取了一塊牛乳白米糕品嚐,入口先是鬆軟,表皮有淡淡的甜味,然後就在口中化開,醞釀出迷人的米香和乳香,當真是令人百吃不膩的一款甜點。
李維隨手遞給薛盈一塊糕:“沈娘子這段時間廚藝見長,挺好吃的,你嚐嚐?”
不知不覺間,薛盈和李維就把半碟牛乳白米糕分食完了,薛盈此時心情實在無法平靜,沉默片刻道:“你明天一早便要入宮麵聖,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維的目光清澈又誠摯,有著令人安心的魔力,他再次握住薛盈的手沉聲道:“你放心,我都準備好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令祖、先皇後還有剛剛被害的張殿直,她們絕不會白白死去,我一定要讓凶手付出代價。你也早點睡,明天等著我的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明眼的讀者可以看出來,我的線已經收得差不多了。本文再有四、五章結束。這幾日留言的親們有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