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景仁寺是國朝太宗時期修建的, 山門一側有一道清溪流出,向為夷門山一景,一度香火十分興旺, 隻是隨著靈慧高僧坐化, 近年來頗有衰敗之勢。
聽說李維前來, 寺院住持遠慧大師親自到山門迎接, 禮儀寒暄畢, 遠慧大師將二人引至偏殿獻上香茶,李維隨便問了一些景仁寺的日常佛事,又稱讚景仁寺占盡京城山川形勢。隨口問道:“我聽說景仁寺內有不少夏國來的番僧?”
遠慧大師笑道:“李學士有所不知, 鄙寺的首任住持靈慧大師就是夏國人。當年夏國國主李行簡有意投誠, 太宗皇帝為了以德懷遠,特地下旨在夷門山腳下修建景仁寺,並迎接夏國高僧靈慧大師做首任住持,當時一起帶來了不少番僧。”
“原來如此。”李維笑問:“請問閣下是第幾任住持?”
遠慧大師歎息一聲道:“實在慚愧,老朽是第三任, 不及靈慧大師遠矣。”他又問道:“李學士來鄙寺, 也是要聽杭州來的明性大師講經嗎?”
李維身為陸伯淵的門生,一向獨尊儒教, 原是不信神佛之說,聞言微微皺眉道:“我是來找張承旨的。”
遠慧大師笑道:“張承旨就在後麵的觀音殿裏聽明性大師講經, 李學士直接去那裏找他就行。”
二人聞言前往觀音殿找尋,裏麵卻空蕩蕩並無一人,無奈之下隻好去其他殿閣找尋, 很多佛殿門緊閉,台階上已經長滿了荒草,當初輝煌一時的景仁寺, 眼下也是十分荒涼了。
二人找了一圈都沒看見半個人影,正打算回去再問問遠慧大師,薛盈忽然發現院子東側有一個月洞門,好奇之下與李維一起走了進去,裏麵庭院軒闊,似是別有洞天。
有幾個番僧正聚在一處閑聊,看到他二人走來,露出警惕的目光,紛紛散開。
薛盈覺得無趣,隻好與李維折回了月洞門,卻見一位中年僧人迎上來仔細打量他們片刻,笑問:“二位可是來找人?”
薛盈忙道:“正是。我們去觀音殿找張承旨,他卻沒在那裏,便一直尋到這裏來了。”
中年僧人笑道:“張承旨想是和明性大師一起去山頂的珍珠泉去泉水去了。珍珠泉水質清冽,太宗皇帝欽賜為天下第三泉,是本寺的一大勝景,多少人慕名來參觀。”
聽中年僧人這麽說,薛盈倒十分感興趣,不由問道:“法師所說的珍珠泉在那裏?”
“出東邊的月洞門,往南行不遠是便是山道,上去便是。”
二人道過謝,便依照僧人之言,出了東邊寺門,又向南走了一段路,果然有一條石級山道。他們沿著山道向上爬了二十餘步石級,便見一道清澈的溪水潺潺流下來,想來便是山頂珍珠泉的泉水。
想要攀到山頂,必須向西經過一道斷崖,連接的一座木橋是必經之路,二人向斷崖下望去,煙雲霧靄,一眼看不到底。
薛盈是個急性子,抽步便欲踏上了那座木橋,卻被李維一把拉住,他的力道極大,薛盈整個人都被拽入懷中,二人一時站立不穩,竟是直直地向一旁的空地倒了下去。
薛盈平生第一次和青年男子離得這麽近,他身上的皂角香混合著沉水香撲麵而來,她隻覺得心跳得厲害,忙想要一把將她推開,然而他並不放開自己,反而將雙臂收緊,低聲問:“你沒事吧?”
薛盈愣了一下,定了定神向那座木橋看去,這才發現木頭早已朽爛,自己若真的踏上去,必定會墜入無底深淵。她想到剛才那位中年僧人的言行,這必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要要他們的性命!
李維竟然救了自己的命!薛盈的臉微微紅了起來,低聲道:“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現在放開我吧。”
李維愣了一下,這才鬆開了雙臂,沉聲道:“有人竟然想滅口,可見這寺廟的水有多深了。那個中年僧人是故意引誘我們來此地的,即便是住持遠慧大師,我也不敢擔保他毫不知情。”
薛盈猶豫片刻問:“那我們還去山頂的珍珠泉嗎?”
“自然要去看看,那珍珠泉到底有什麽蹊蹺。”李維決然道:“我們再找找,肯定有路通往山頂的。”
二人在荒草從中找尋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羊腸小道,扶著山間的樹幹總算爬到山頂,在東側果然見到了珍珠泉,卻沒看見張品言的身影。
珍珠泉的泉眼位一個方形的池子中,不斷地向上冒出一個個小水泡,水質極清冽,可以清晰地看見池底的水草。
池中的泉水繼續向下流去,在西麵的圓形水池匯聚成一彎碧水,裏麵養著幾尾紅色的金魚,倒也靈動可愛。隻是薛盈剛一靠近,它們就如同受驚一樣四處散去,她不由笑道:“這些這些金魚膽子未免太小了吧。”
李維注意到,這個水池底部有一個石刻的蓮花座,小巧玲瓏煞是精致,他凝神望了一會兒,沉聲道:“看來今天是找不到張承旨了,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薛盈有些疑惑,剛要再說什麽,卻見李維已是轉移話題道:“已經晚了,再不抓緊下山,天就快黑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李維照顧薛盈的步伐,在前麵走得很慢,可薛盈的步伐還是有些踉蹌,他索性上前拉住了她的山:“事急從權,我今日冒犯了。”
他的手掌幹燥而溫暖,薛盈的心漸漸鎮定下來,步伐也穩住了,在夕陽西下之前,他們終於下了山,重新回到喧囂的市坊。
天已完全黑透,因背著燈光,看不到薛盈臉上是神情,卻聽她低聲道:“今日之事,我真的要多謝阿郎。”
李維卻換了一副鄭重的神色:“剛才你實在太大意了,抬腳便邁上那座木橋,以後跟著我出來,行事要多加小心,萬不可如此莽撞了。”
其實李維當時也嚇了一跳,腿腳都有些發軟,若不是自己反應及時,薛盈這條命就交待在那裏了。當時隻是強撐著裝作鎮定而已。
薛盈低低地應了聲是,李維卻笑著轉移的話題:“你總不能空口言謝,今晚準備做什麽吃食呢?”
提到晚餐,薛盈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再次變得輕鬆,笑笑道:“這附近有一家宜城樓炙鰻做得很地道,我們就去那裏吃晚餐吧。”
李維微感詫異:“我一向以為你手藝高超,看不上其他店裏的吃食呢。”
薛盈笑了:“汴京城坊間的美食著實不少,作為掌廚,還是要多學習借鑒才能進步。你不是也很喜歡王婆婆川飯店的麵條嗎?”
二人說笑間便來到了宜城樓,這裏也是豐樂樓的腳店,店麵並不大,行菜見是薛盈來了,笑著迎上去道:“薛娘子這一向少見,二位樓上請吧。”
二人來到樓上撿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行菜笑問道:“今天還是老樣子嗎?鄙東家一直惦記著薛娘子呢,聽過瓠羹店最近遇到了點麻煩事,若是不好開張,您可以來這裏做主廚,鄙東家肯定不會虧待您。”
薛盈笑笑道:“多謝貴東家好意,這事很快就會有結果,瓠羹店還會重新開張的。今天還是老樣子,另外……”她掃了李維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店裏自釀的楊梅酒能送我們一瓶嚐嚐嗎?”
行菜笑道:“有有有,回回薛娘子來了,我們也是送酒的,那我就下去通知後廚準備了。”
行菜走後,薛盈忙向李維解釋:“他們家可不是私釀酒售賣,隻是熟客來點菜,店家會贈送自釀的楊梅酒,也算是為了招攬回頭客吧。”
李維嘴角微翹:“我有說什麽嗎?隻是行菜口中說的老樣子,是指炙鰻嗎?”
薛盈決定賣個關子,笑笑道:“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她忽然覺得,從李府出來後,自己和李維的相處越來越輕鬆了。
過了沒多久,店裏的打雜端了微型的鐵爐和鐵絲蒙上來,又將整治好的新鮮鰻魚切段盛入銀盤中,擺在食案上。
李維好奇問道:“這是要自己動手烤鰻魚嗎?”
薛盈解釋道:“店家自己可以代烤,但還是自己親手烤的鰻魚好吃。這家店的鰻魚都是現殺現烤的,很是新鮮美味。”
說話間,鐵爐的鐵絲蒙被烤得有些發紅了,薛盈用長筷將鰻魚段放在上麵,魚皮微焦後,一麵用筷子略微移動,一麵解釋道:“鰻魚段在火上稍烤一會兒就要趕緊動一下,否則魚皮容易粘在蒙子上。”
漸漸地,原本晶瑩透亮的鰻魚肉變得潔白,底下的魚皮也變得焦黃,不斷有油脂冒出來,薛盈迅速地將鰻魚段翻了個麵,讓各個部位均勻受熱。
此時魚脂的芳香蔓延開來,李維暗自吸了口氣,他覺得越發餓了。
等到鰻魚肉的各個部門都便得潔白,冒出油脂的時候,薛盈笑對李維道:“現在可以吃了。”
新鮮的鰻魚其實不用任何調料,僅僅蘸一點芝麻鹽,便可以突顯原料的鮮美。
李維夾起一塊鰻魚蘸了一點點芝麻鹽送入口中,魚肉甘香肥美,因是新鮮烤製的,特別有彈性,魚皮部分經過充分的烘烤,油脂充分滲出,一口咬下充滿了迷人的焦香,卻一點也不油膩。芝麻鹽蘸料選得很好,既不會掩蓋鰻魚的本味,又給魚肉增加了芝麻特有的濃香。越發令人停不下筷子。
不大會兒,二人便將烤好的鰻魚都吃完了。李維嚐試著夾了一塊鰻魚放到鐵絲蒙上烤,可不大一會兒鰻魚皮便烤焦粘住了。薛盈笑道:“哎呀,你這樣不行,還是我來吧。”
薛盈將剩下的鰻魚段放到鐵絲蒙上,接著麻利地翻轉,不大一會兒功夫,鰻魚便又烤好了。
這時店家將楊梅酒送來了,酒色呈紫紅色,晶瑩透亮。薛盈給李維倒了一杯酒,那酒口感微甜,醇厚之中帶著隱隱的果香。吃一塊烤鰻魚,再喝一口楊梅酒,真是無上享受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也想吃烤鰻魚了。。。。。。感謝在2020-06-23 14:54:39~2020-06-24 14:55: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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