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薛家瓠羹店擴張後, 推出了一係列新菜,在京城已是小有名氣,也吸引了不少士大夫前來小酌, 樞密副承旨張品言就是其中之一。


  這一天傍晚, 張品言帶著三位同僚走入店內, 笑對薛盈道:“薛娘子, 我聽說貴店新推出了河豚菜肴, 我特地帶了朋友前來品嚐。”


  薛盈忙笑著招呼道:“河豚現在正當令,可以紅燒,也可以白燒, 張承旨打算怎麽吃?”


  “那就紅燒吧。”張品言笑道, 他指著身後三個人笑道:“今天來的都是我在樞密院的同僚,我給薛娘子介紹一下。這位是……”


  這不是方正言嘛,薛盈笑道:“方學士我是認識的,他也是店裏的常客了。”言畢忙上前打招呼:“方學士這一向少見啊。”


  方正言亦點頭示意:“最近一段時間樞府事情較多,所以我沒顧上來。”


  張品言笑了:“這可真是巧了, 那這兩位薛娘子總沒見過吧, 此位是樞密院周承旨,這位是吳知事。”


  薛盈上前一一打過招呼, 張品言囑咐道:“都是自己人,煩請薛娘子用心準備幾道菜肴。”


  薛盈忙應承下來, 正打算下廚和沈瑤一起忙活,卻見秦風急匆匆趕過來道:“薛娘子,鄙東家有要事相請。”


  薛盈皺眉問:“又是怎麽了, 這剛消停了幾日,梁行首又出新花樣了不成?”


  秦風歎道:“這回倒不是梁永年,薛娘子去了便知道了。”


  薛盈無奈, 隻好問沈瑤:“我去去就回來,這裏你一人能應付過來嗎?”


  沈瑤慨然應承:“娘子放心,我也是做河豚的老手了,招待這些客人沒問題。”


  薛盈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囑咐道:“一定要將魚血放幹淨,將內髒撿清,否則留存毒汁就麻煩了。”


  “我曉得。”沈瑤笑道:“娘子快去吧,這裏有我呢。”


  河豚的眼睛、血、卵巢、肝髒、脾髒都有劇毒,若是沒有經驗的廚師料理,很容易弄出人命,所以坊間有拚死吃河豚的說法。


  沈瑤不敢大意,小心地從水缸裏取去一條鮮活的河豚,河豚受驚身體迅速鼓漲起來,她先用剪刀沿魚下頜牙齒中縫隙開刀至魚尾,熟練地取出內髒、氣囊和魚鰓,把魚脊椎與頭連接處的淤血仔細衝洗幹淨。


  接下來,沈瑤將魚眼刺破,擠淨眼液,再把河豚兩邊皮肉下的氣囊扯掉,將河豚尾巴從根部剪開放血。然後將河豚皮剝掉,再用清水反複清洗,用開水燙過,最後用清水浸泡,期間不停換水,直到水中沒有異色,河豚的毒素才算清除幹淨了。


  這時候便可以動手烹製河豚了。河豚肝髒是河豚最鮮美的部位,但含毒量也高,沈瑤先把肝髒下油鍋炸製,充分擠幹水分,等到肝髒變成金黃色,便表示裏麵已經無毒了。


  接下來,沈瑤將蔥、薑、河豚肉、魚皮一起放入油鍋中煎製,等表麵變色後,加入少許黃酒、醬油和清水,水沸騰後,便轉小火蓋上蓋子燜煮。


  另一側起鍋放油將春筍炒熟,放入河豚鍋中一起煮,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河豚便快煮好了,她又加入少許鹽、胡椒粉,用大火收掉多餘的湯汁,出鍋前在淋上一點麻油,灑上一點香菜,便可以食用了。


  河豚剛一端上桌,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濃油赤醬、紅潤光亮,還帶著濃鬱的酒香,張品言[cx獨家]不由笑道:“人都說一朝食得河豚肉,終身不念天下魚,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啊。”


  方正言亦感慨道:“我還是第一次吃河豚呢,我倒是也想知道,河豚究竟有多美味,即使年年有人中毒身亡,還是會讓一眾食客趨之若鶩。”


  眾人雖然這樣談笑,可畢竟沒有一個人先動筷子,最後還是周承旨笑著夾了一塊魚肉道:“大家都這麽好奇,那就讓我當那個試毒之人吧。”


  河豚肉甫一入口,濃鬱的湯汁便充盈在唇齒之間,魚肉經過長時間的燜煮,變得十分入味,肉質細嫩爽滑,鮮美之餘還帶著特有的甘腴,隻覺得滿口生香,周承旨不由笑道:“怪不得有人拚死吃河豚,我看這味道確實值得一死。”


  眾人不由大笑,有了周承旨帶頭,大家也都放下心來,紛紛拿起筷子品嚐,魚肉很快就被搶光了。


  張品言覺得意猶未盡,又把目光投向剩下的魚皮,因為河豚皮正麵有細刺會戳嘴,他便將皮反過來卷著吃,誰知一入口便驚為天人,河豚外皮甘滑,而裏皮含有豐富的膠質,吃起來竟然比魚肉更加甘美,質地的軟糯甚至超過了鱉裙。張品言不由讚道:“今天我可算來著了。上一次吃河豚還是三年前,是白燒的,清淡味美,沒想到紅燒河豚更好吃。”


  周承旨夾了一塊筍來品嚐,入口清爽脆嫩,由於充分吸收了燉煮河豚的湯汁,原本清淡的食材還帶著絲絲鮮香,當真是下飯佳味。


  方正言招呼道:“大家別總顧著吃,來喝酒啊,店中的眉壽酒可是豐樂樓釀製的呢。”


  張青張羅著取來一副勸杯,大家推杯換盞,小宴的氣氛很快到達了高潮。唯有吳知事始終低頭吃菜,有人敬酒便喝酒,始終話不多。


  誰知沒過多久,方正言忽然皺眉道:“我怎麽覺得自己的舌頭有點麻。”


  周承旨也覺得自己的指尖有點麻木,一開始他尚不以為意,可是再過了一會兒,他的頭劇烈的疼痛起來,突然感到一陣惡心,來不及起身便嘔吐起來。


  張品言的情況也好不到那裏去,眼瞼已經明顯下垂,腹痛得厲害,很快已經起不了身了。


  最可憐的還屬吳知事,連呼吸都困難,已經倒地昏迷不起。


  是河豚中毒!一眾食客開始慌亂起來。有好心人趕緊去通知四人的親屬,也有人勉強攙扶張品言等人起來,強迫他們把胃裏的食物吐出來,店裏登時亂成一鍋粥。


  等到薛盈再次回到店裏時,本應是上客的高峰期,店內卻空無一人,她大驚之下向西鄰李婆婆打聽情況。李婆婆歎了口氣道:“薛娘子不知道,剛才可把我們嚇死了。想是沈娘子料理河豚不當,那四位客官吃下後當場中毒,當時店裏亂極了,因有人昏迷不醒,來客的親屬已經報了官,沈娘子剛剛被官府帶走了。張大哥放心不下她,也跟著去了。”


  薛盈隻覺腦袋嗡地一響,竟是當場愣在那裏,半響方勉強冷靜下來問道:“那四個人中毒的情形很嚴重嗎?”


  李婆婆歎道:“其他三位客官因應對及時,把吃下去的食物全吐了出來,看情形或許還好。可是有一人已經當場失去知覺了,至於能不能好,也隻好看天意了。”


  薛盈倒抽了一口冷氣,忙又問:“婆婆可知官府的人將沈娘子帶到那裏去了?”


  “八成是帶到開封府衙門暫時羈押了。”


  “我去找沈娘子問清楚。”薛盈也不再和李婆婆多談,轉身出了店門。


  暮春的風帶著一絲清涼吹到臉上,薛盈徹底清醒下來,不對,自己現在要做的不是去府衙找沈瑤,而是回現場找證據。


  薛盈停住了腳步,匆匆回到後廚,因事發突然,廚房的垃圾還來不及收拾。她仔細查看每一個角落,很快在一個袋子裏發現了宰殺河豚剩下的邊角料。


  魚鰓、魚眼、脾髒、卵巢都被處理的很幹淨,一看就是熟練的廚娘所為。她又回到張品言等人宴飲的食案旁,上麵的飯菜還未來得及撤掉。那一盤河豚被吃得很幹淨,隻剩下一點湯汁。


  薛盈內心一動,取了一點湯汁放入碟中來到後院,後院籠子裏關著她養來下蛋的母雞。


  薛盈將取來的湯汁拌在雞飼料裏,招呼它來吃。母雞被香味吸引,很快便將飼料吃完了。她靜靜觀察了一會兒,半個時辰過去了,母雞未見任何異樣。原來這河豚中並沒有毒!


  沈瑤為人老實,一向小心謹慎,沒有把握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向薛盈保證的。更何況,沈瑤這幾年多次烹製河豚菜肴,都沒有出現事故,為什麽這一次偏偏出了意外?

  想到這裏,薛盈內心一動:這次八成是有人蓄意謀殺!、此時已經很晚了,薛盈現在趕去府衙肯定會被攔下,索性回到居所稍作休息,隻是心事太多,一時那裏睡得著?


  直到臨近天明,薛盈才稍微打了一個盹兒。朦朧間聽到張青走進來,急匆匆對自己道:“薛娘子快去看看吧,梁永年親自找上門來了。”


  薛盈忙著整理衣裝起身,出門便看見梁永年對她冷笑:“薛娘子,你手下的幫廚身涉人命重案,官府已經命令你不許再開店。今後這家瓠羹店就由我來接手經營了。”


  薛盈急了,脫口道:“你胡說,沈娘子做的河豚根本沒有毒,這是有人蓄意謀殺。”


  梁永年不屑地冷笑:“你這話誰信,明明他們四個人吃了沈娘子做的河豚全都上吐下瀉。”


  他也懶得再多話,轉頭吩咐一旁的手下道:“你們去把店中的值錢的物件好好清點一下。”


  薛盈想要上前阻攔,誰知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一步也無法挪動,好不容易掙紮起來,原來是一場夢。


  心頭還是亂跳,汗水已經濕透了中衣,薛盈略微平複心情向外望去,窗紙已經漸漸透處清光來。


  外間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這回真的是張青回來了。


  薛盈劈頭便問:“沈娘子現在怎樣了?”


  張青露出焦急的神色:“沈娘子被暫時羈押,並無大礙。隻是我聽說,吳知事已於昨夜毒發身亡了。”


  作者有話要說:開啟少量的懸疑情節,主要是為了引出女主身世。本人雖然平時愛看懸疑片,但是個邏輯廢,所以情節一點也不燒腦。當然,對於美食,我是認真的,篇幅不會減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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