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陸檸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下午了。
睜開眼，意識還有些模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不是躺在自己的房間，動了動藏在被窩下的手, 指尖冰涼僵硬。
原來是在輸液。
另一隻手撐著微微坐起身, 看見爺爺坐在房間不遠處的沙發, “爺爺, 你怎麽還把我送醫院了？”
陸正遠表情嚴肅, 聲音裏透露出緊張，“你快躺下。”
“哦, 哦.……”陸檸有些懵懵懂懂的, 但還是聽爺爺的話躺下了。
陸正遠拄著拐杖，步伐沉穩的走到她的床邊，沒好氣的講, “你這麽大陣仗, 我不送你來醫院還能怎麽辦, 順便還能給自己監測個血壓。”
陸檸也發現了, 一向從來嫌棄用拐杖的爺爺, 竟然拄起了拐杖, 是不是自己在他麵前暈倒給他的衝擊太大了, 一想到這, 眼圈漸漸地紅了，“對不起，爺爺, 你身體有沒有怎麽樣。”
“別別別……檸檸，爺爺一點事都沒有，身體倍棒, 你別激動。”陸正遠看自家孫女要哭出來的樣子，慌得就差沒扔了拐杖原地跑三圈，她現在可不能情緒起伏過大。
陸檸眼睫輕眨了幾下，平複下心情，也確實不能讓自己在爺爺麵前哭出來。
陸正遠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該怎麽開口。
一直到陸檸掛完吊瓶，護士進來拔針，戴著口罩，聲音溫柔的詢問，“肚子還疼嗎？”
陸檸回以淡淡的微笑，“不疼了。”
“這幾天盡量臥床，少走動，身下有大出血的情況要及時叫醫生，明天還需要打吊瓶。”
陸檸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護士，我肚子不疼了，為什麽明天還需要打針？”
護士也不知道陸檸並不清楚自己的狀況，耐心的回答，“送來醫院的時候，你有輕微出血情況，要多打幾天針，保胎治療，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
一直到護士走出病房，陸檸的腦子還是一片混亂，眼眸呆滯的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似乎還沒有真正理解護士小姐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陸正遠糾結了半天要不要開口的事，倒是護士先透了底，表情沉重的看向陸檸，拿不準她的想法，，“檸檸，爺爺自作主張，先讓醫生給你保胎了。”
陸檸將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完全感受不到，若不是腹痛暈倒，她都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會發現這裏已經住進一個小生命了，半晌後，才問，“是有多大了？”
“一個月都不到。”
陸檸自己算算日子也是，“還好小。”
陸正遠看著陸檸平靜的樣子，反而擔憂，怕她把事情憋在心裏，“檸檸，你現在是什麽想法，萬事都可以跟爺爺商量的。”
陸檸唇角扯出笑容，隻是這份笑並不是因為有了孩子的喜悅，而是怕爺爺擔心，“孩子是顧塵的。”
陸正遠自然知道孩子是誰的，突然跑回家，又突然暈倒，好好的一個人，沒發生點什麽，至於弄到這地步？所以就算入院治療，他也沒打算通知顧塵，滿肚子的火氣，但為了孫女，隻能憋著，“檸檸，如果你想和他結婚，爺爺也會同意的。不過必須簽婚前協議。”
“爺爺，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她才剛做了決定，要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她和顧塵的未來，沒想到小家夥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在她這裏住下了。這無疑會幹擾她做任何決定。
“我想多考慮一段時間，我會盡快做決定的。”
陸正遠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提醒，“孩子留下也可以是跟顧塵沒半分關係的。”他是怕自個孫女心軟，到時候為了孩子妥協。
“如果不想留……”陸正遠的話音一頓，去看她的反應，“總之，爺爺支持你的一切決定。但不管最後決定如何，你現在都要好好養身體，注意情緒。”
陸檸乖巧的點頭，“好。爺爺，你先回家休息吧，不用在這裏陪著我。”爺爺應該是被她早上這一出嚇到了，整個人精氣神都不足的樣子。
陸正遠怕回去了，沒人陪她，容易胡思亂想，情緒不好，但自己身體確實有些吃不消，“檸檸，要不我讓鄭家小子晚上來陪你，你們年輕人話題總比我老頭子多。”
“別。”陸檸忙阻止，她懷孕了，孩子爸爸不來，讓一個喜歡了她很久的人來，怎麽想怎麽奇怪，而且她也沒做好準備接下來該用什麽態度去麵對鄭書衍，“爺爺，不用叫他……”
陸正遠若有所思，也是，還不知道檸檸最後決定如何，她懷孕的事，圈裏人還是越少知道越好。
“行吧，晚點我派個保鏢過來，還有要吃什麽可以發微信給我，我讓家裏的阿姨做了送過來。”
爺爺離開後，陸檸拿手機給顧塵發了信息。
【要去國外出差幾天。】
思忖幾許，指尖輕敲屏幕，補充一句【會很忙，不能回消息……】
完整的話還沒碼完，顧塵的電話進來了。
她盯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足足有十餘秒，直到電話即將被自動掛斷前那一刻，她還是選擇接起來了。
“檸檸，怎麽突然要去出差。”電話那頭男人溫和的聲音傳來。
“也不算突然，和m國的合作案談了很久了。”陸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自然聽不出破綻。
“什麽時候走？我送你去機場好不好。”顧塵此刻其實就在陸氏停車場。
“不用了，我已經在機場了，馬上就要登機了。未來幾天應該會很忙，可能不太有功夫回你消息，別太想我哦～”尾音有些開始顫了。
“你肚子還難受嗎？到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累著了知道嗎？”
陸檸眨了眨眼，眼眶酸脹的厲害，“不疼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是。”
“今天，你把戒指落在浴室了。”顧塵是打掃浴室的時候就發現的。
陸檸愣了幾秒，才開口，“早上洗臉給摘掉了，後來忘戴上去了。”
“好了，我要過安檢了，先掛了。”
掛斷電話，整個病房安靜的可怕，陸檸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了，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眼淚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沒入雪白的枕頭。
隻是沒五分鍾，她便收起了眼淚，收起了心情，她現在不能哭，強迫著自己去想想別的事。
顧塵看著已經暗掉的手機屏幕，薄唇微抿，陷入沉思，昨天晚上，陸檸對他有生氣是肯定的，但早上的時候也不像是還在生氣的樣子，現下卻又突然去國外出差了。
他眉心狠皺，心緒複雜，似乎有不好的預感，又隔了一會兒，他拿著手機拔通了一個號碼。
“阿讓，計劃取消了。”
“什麽？你不求婚了？”
“人去國外出差了。”
“這早不出差，晚不出差的，偏偏是今天，要不要這麽會挑日子啊！”
連下來的一周，陸檸都在醫院接受保胎治療。
她現在這個情況不能上班，公司的事隻能交給楚晨陽。
“晨陽，真是麻煩你了。”
楚晨陽不以為意，“這算什麽麻煩，大不了以後我請產假的時候，你多受累。”
陸檸將一隻折好的千紙鶴放下，笑罵道，“你夠了，馨馨答應嫁給你了嗎，現在就開始給自己安排產假了？”
“你折這麽多千紙鶴幹什麽？”楚晨陽從一堆千紙鶴中捏起一隻粉色的仔細觀察，在男人的手裏顯得小巧精致，也足以見得折它的人花費了不少心思。
陸檸是為了讓自己別在這個階段胡思亂想，才開始折千紙鶴，大概手下動作不停，腦袋就會沒功夫去東想西想，“千紙鶴不是能祈福嘛。”
楚晨陽試探著問，“你決定了？”
陸檸一愣，“沒……還沒。”
“這幾天有看到什麽新聞嗎？”
“啊？”陸檸覺得自己突然有點跟不上楚晨陽的跳躍思維了，“我這幾天很少碰手機，不是說會有輻射，對寶寶不好嗎？有什麽大新聞嗎？”
“小名，麻煩幫我把手機拿過來。”她對著房間裏的另一個人說。
楊名從茶幾上撈起手機，單手抄袋，桀驁不馴的走出六親不認的架勢，將手機遞給她，“不是說了不要叫小名。”
陸檸接過手機，笑眯眯的說，“不然叫弟弟，你自己選。”
楊名黑臉。
楚晨陽笑，“你再調侃阿名，當心他不給你做保鏢了。”
這楊名就是爺爺派過來的保鏢，不過這位保鏢完全顛覆了黑西裝黑墨鏡的形象，那天一身衛衣，棒球帽的出現在她的病房，白白淨淨的，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倒像是個剛上大學的十八歲少年。後來楚晨陽來探訪，她才知道楊名和楚晨陽一樣，也是在爺爺資助下完全學業，畢業後開了一家保鏢公司。
知道他的情況後，陸檸就不在拿他當單純的保鏢先生了，而是像楚晨陽一樣的朋友。
她歪了歪腦袋，俏皮的說，“這得怪他長得過分年輕。讓人羨慕又嫉妒。”
說完，她低頭想要解鎖手機。
楚晨陽斂下眉，搶過陸檸手中的手機，“手機還是少碰吧。”又提起另外的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醫生有說什麽時候能出院嗎？”
“剛剛護士來抽過血，醫生說檢查結果沒問題的話，下午就放我回家。”這也是這幾天來，讓陸檸最高興，最期待的事情了。
兩人又簡單的溝通了一下m國的合作案，楚晨陽就回公司了。
他走後沒多久，醫生就過來通知她，檢查報告出來了，指標一切正常，她可以出院了，總算是被釋放了，再待下去，人要變蘑菇了。
雖然被準許出院，但醫生還是讓陸檸以靜養為主，不能太過操勞，情緒起伏不宜過大。
爺爺來接她的時候，甚至還準備了輪椅，而原來她在2樓的房間也被搬到了樓下。
晚上八點。
陸檸早早的上床躺著休息了，換了房間，多少有點不適應。
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準時亮起，又在十幾秒後暗掉。
這幾天顧塵會給她發消息，打電話，她都會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每次過了很久才給他回個信息。
不出預料的，手機微信消息進來了。
陸檸拿起手機，淡淡的掃了一眼，神色格外平靜。
想著過會兒要回顧塵消息，又怕自己睡著，她打算看一會兒新聞，自己這幾天待在醫院，仿佛與世隔絕了一樣，也是該關注一下新聞八卦，娛樂頭條了。
沒一會兒，她就翻到了兩天前的新聞。
──顧氏集團不日將由明樂出資收購。
這個消息讓陸檸平靜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絲崩潰。這麽多天，她一直去逃避的問題，就這麽明晃晃的擺到了她的麵前。
這夜，陸檸狠下心沒有回消息給顧塵。手機屏幕時不時的亮起又暗下，在這關了燈的房間裏，格外突兀，她也不管，就這麽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
後來她又強迫著自己入睡，到了後半夜，意識恍恍惚惚的，她好像看見了那個被她埋在心底，其實朝思暮念的男人，伸手抱住他，“阿塵，阿塵……”
第二天。
陸檸醒來，如以前許多日子一般，抱著熊熊，小臉埋在它軟軟的胸膛。
她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分清楚，這不是她的大熊先生。
起床洗漱完畢，感覺無論身上心上都是疲憊不堪，她也意識到，自己這樣，情況很不妙。所以她再一次的想要逃了，“爺爺，我想出國，散散心。”
爺爺什麽都沒說，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上飛機前，她終於接了顧塵打給她的電話。
“檸檸，工作很忙嗎？”顧塵的聲音有點急，是在擔心她。
陸檸低垂下眼眸，掩下一片情緒，口吻淡淡的說著，“顧塵，我需要一點時間靜靜，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未來。”
“檸檸，你怎麽了？”這些天他不是不能感受到陸檸對他的態度，有心想要好好談談卻被一次又一次的推托在忙。等到了今天，卻告訴他，要好好考慮。
他不準陸檸就這樣單方麵的決定。
“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找你。”
“別來找我，等我想好了，我就會回來，親自告訴你結果。”
說完，她也不等回應，直接掛斷電話關機。又怕自己到時候忍不住想去看關於顧塵的消息，直將手機塞給楊名，讓他代為保管。
接下來的幾天裏，顧塵用盡人脈查遍了m國的每一個地方，絲毫沒有陸檸的消息。
又像一年前那樣，他找不到她了。
無奈之下他找上了鄭書衍。
“檸檸，她到底去哪裏了？”
“不知道。”鄭書衍是真不知道，陸檸不光躲了顧塵，也躲了他。
“那天晚上，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麽？”一切都是從那晚開始的，顧塵現在迫切的想要弄清楚根本問題。
鄭書衍似嘲諷的一笑，“是你吧，把我喜歡她的事，告訴她了。”
“那又怎麽樣？”
鄭書衍眸色瞬間變得暴戾，他起著顧塵的西裝領口，咬牙切齒，“那又怎麽樣？”
“我滿了她這麽久，我都已經不奢求什麽了，你為什麽還要說出來。”
“這下連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了。”
“你滿意了嗎？啊？”
顧塵抓住鄭書衍揮過來的拳頭，聲音不複溫和，“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嗬，你自己做了哪些事，心裏不清楚？”
“我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讓你這麽大費周章的拆散我們？”
“說啊……”
本就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
如果，現在有人進來一定會被這場麵給震驚到。
顧塵和鄭書衍兩人臉上都掛了彩，也依舊彼此不肯放手。
“所以，她誤會我是為了擊垮顧氏才辭職的？”
“什麽叫誤會，事實如此。”
顧塵前一刻還拽著鄭書衍領口的手突然鬆開了，“我會讓她知道這不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