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心死
在李誠的追問下，燕子文方才講出事情的原委。
林家有女，年芳二八，名喚桂枝，與燕子文乃是青梅竹馬，二人兩小無猜，早年，燕子文家與林家曾是鄰居，燕子文他爹是衙門口的仵作，而林家，隻是沒落的書香世家。
林桂枝的父親，十幾年寒窗苦讀，終於得中狀元郎，而林家，也隨著林郎得中，而舉家搬遷，自此，林桂枝與燕子文這才分離，隨著兩家地位的不同，他們自是無緣無分了。
後來，燕子文去了鎮撫司，而林家，卻因林郎貪汙，犯了事，當時查抄林家的錦衣衛裏，就有燕子文，那天，燕子文親手給曾經的林家叔叔帶上鐐銬枷鎖，失落的看著林家大大小小被押上囚車，唏噓不已。
燕子文入鎮撫司本打算博個出身，好去林家下聘，迎娶林桂枝，哪知自己出身都還未博到，林家便一落千丈，直接掉在了他燕子文之下，朝廷的官員給林郎安的罪名是貪汙，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林郎隻是在朱瞻基登基之前找錯了隊伍罷了。
燕子文在林家出事後，便一直央求著自己父親，求他找找關係，莫讓林桂枝被送去作瘦馬，燕老漢也架不住自己兒子苦苦哀求，賣出一張老臉不要，生生保下了林桂枝，並未把林桂枝送到塞外，而是留在了京城如意苑。
自此，過去已有六載，燕子文一刻也沒放棄過林桂枝，每次回到京裏，都會偷摸的去如意苑看她……
故事講到這裏，燕子文低著頭，神色黯然，李誠哀歎一聲，說道。
“這種事你怎麽不早說，你早與我說，我這個做大哥的會不幫你嗎？你吃了嗎？”
燕子文搖了搖頭，有些悔恨，自己一直不願求人，卻讓林桂枝在那裏多受了那麽多年苦，自己的臉麵與原則，和桂枝比起來，又能算得了什麽！
“你在這坐著，我去讓你嫂子下點麵，我們兄弟倆吃得了，我帶你去韓山德那下請帖去。”
“多謝……誠哥……”
李誠與燕子文用過了朝食，一起起身往韓府而去，到了韓府門前，李誠拿出請帖，韓府門前的下人看見李誠與燕子文，嚇得直哆嗦。
“莫怕，今個兒我過來是給韓大人下帖子的。”
下人聽聞，趕忙跑回府裏稟報，不多時，韓山德出門相迎。
“哈哈，李大人，恭賀李大人！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裏麵請！”
李誠也是微笑還禮，他與燕子文一起被韓山德帶到內堂，自有下人前來奉茶。
“韓大人，李某今日前來，是請韓大人初三的來我府上赴宴。”
說著話，李誠將手中紅色的請帖奉給韓山德，韓山德欣喜的舉雙手接過。
“初三，老夫必定到場，到時李大人可要與老夫多喝幾杯啊！哈哈！”
“好說，好說，對了……韓大人，李某今日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哦？李大人還有解決不了的事？”
李誠笑著，一指身旁的燕子文說道。
“這位燕百戶，是李某的得力幹將，有些事相求，請韓大人賣李某和薄麵，李某感激不盡！”
韓山德微笑著撫了撫胸前的長髯。
“李大人客氣了，我們同朝為官，自當互相幫扶，李大人，您說呢？”
“韓大人所言極是！”
韓山德見李誠同意，心中大喜過望。
“燕百戶，你有什麽事，快與韓大人說，韓大人看在同僚的份上，定會幫你的。”
李誠說罷，看向韓山德，隻見韓山德不多話，隻微笑著看著燕子文。
燕子文對李誠道了謝，又對韓山德拱了拱手說道。
“韓大人，下官想求您為下官寫份文書，將一名犯婦救出如意苑……”
韓山德一愣，麵色變了變，倒不是說這事兒不好辦，而是對他來說太好辦了，他想不通李誠為何會因為這點小事來求自己，估摸著是他剛升為指揮使，朝中沒有多少關係，想借著自己的關係罷，想到此，韓山德笑道。
“這事兒……不好辦啊……這樣吧，李大人與燕百戶先在老夫府上坐一會，老夫去想想辦法，這事兒既是李大人相求，老夫定辦的妥妥當當！”
說完話，韓山德起身離去，堂內隻留著李誠與燕子文，燕子文忐忑不安的看著李誠，李誠卻胸有成竹道。
“莫心急，這事兒妥了，方才他那樣說，隻是希望我們感激他……”
聽到李誠的語氣，燕子文也將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裏。
韓山德出了自己府邸，哪也沒去，隻是在城裏閑逛了一圈，等到日頭快下山了，方才趕回來，回來時，手中還拿著一份文書。
“對不住啊，李大人，燕百戶，久等了，這事兒牽扯太多，才耽誤了那麽長時間，好在幸不辱命啊，哈哈！”
李誠連忙感謝，從韓山德手中接過文書。
“多謝韓大人，那李某與燕百戶就先告辭了，韓大人可一定要記得，初三來李某府上！”
“一定，一定，這文書，就當是老夫的賀禮，那……李大人，燕百戶，老夫就不相送了，慢行！”
二人一出韓府，李誠就將文書遞給燕子文。
“快去救人吧！”
燕子文看著李誠，感動不已，眼中似走淚光。
“誠哥……”
李誠不耐煩道。
“你一大老爺們，莫作哭哭啼啼小女兒姿態！快去吧，記得初三去我那喝酒！”
燕子文走後，李誠目露寒光，冷笑道。
“韓大人，初三，你可一定要來啊……”
如意苑，燕子文正在與鴇娘爭吵。
“鳳姑，你什麽意思？為何不讓我見桂枝！”
被燕子文稱作鳳姑的鴇娘麵露難色。
“不是……燕百戶，林姑娘這會兒不方便見你……”
“鳳姑，定是你不想讓桂枝見我？是也不是？我要帶桂枝走，這是戶部的批文，你自己看看！”
說完，燕子文將文書重重的拍在鳳姑的臉上，鳳姑也不動怒，隻是神色尷尬。
“燕百戶……我們這兒好姑娘多的是，您何必盯著林姑娘呢，不如您用這批文領一個您看的上的姑娘走，我擔些責任我也認了……”
“不行！你現在就去將桂枝叫出來，我要帶她走！”
燕子文怒聲喝道。
漸漸的，如意苑的客人多了起來，大家都不願上樓，而是圍在這裏，看著這麽一出鬧劇。
“燕百戶，您別再鬧了，我們這要做生意的，您也知道這裏上麵有人盯著，這樣鬧下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鳳姑看著越圍越多的客人，語帶威脅的說道。
一旁邊看熱鬧的客人有些確是聽懂了他們在爭吵什麽，於是在一旁搭腔道。
“林姑娘？林桂枝？小哥，你領一個死人回去能做什麽？難道你還好這一口？”
燕子文直覺得大腦轟隆一聲，一陣陣發懵，他隻聽到了林桂枝，死人……
燕子文死死的盯著說話的那人。
“你方才說什麽！什麽死人？說清楚！”
燕子文一個箭步，直接衝到那人眼前，一把抄住那人脖領子，雙目赤紅，冷冷的盯著那人，活像隻食人的餓鬼。
那人被燕子文眼中的冷意嚇住，雙腿不自覺的抖動，麵部肌肉也一抽一抽的，神色驚恐，磕磕巴巴的說道。
“林……林姑娘……昨日……夜裏就死了……”
“誰殺的！”
燕子文血灌瞳仁，渾身散發出嗜血的殺意。
“不是被……被人殺的……官府一早來人……說她是自殺的……屍首如今在義莊裏……停……停著……不信，你自己去看！”
燕子文聽罷，呆呆的鬆開手，那人脖領子被燕子文鬆開，身體失去了支撐，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褲子濕了一片，一時也不敢站起來，燕子文茫然四顧，眼中沒有一絲神采，隻口中慢慢，不斷自語道。
“死了！死了？怎麽會死了呢？我文書都求來了……不可能的……我不信……”
燕子文跌跌撞撞，仿若失魂落魄，一路踉蹌的離開了如意苑……
燕子文在城裏滿無目的的遊蕩著，如亡靈一般，天色漸漸地黑了，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宵禁的時間到了，值夜的兵丁也準備出來巡街，而燕子文，卻還如丟了魂似得到處遊蕩。
一隊巡夜的兵丁走到燕子文身邊，手中的長槍指著燕子文，其中一個新入行的愣頭青冷聲衝著人影喝道。
“什麽人！出來！”
燕子文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麵容呆滯。
兵丁們一見是燕子文，陡然一驚，其中一個老油條趕忙道歉。
“燕百戶，我們兄弟不是故意嚷嚷你，太黑了，沒瞧見是您，您大人大量，莫怪……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那老兵油子說完，見燕子文沒有怪罪，轉身準備離開，走時還拉了拉發愣的新兵，低聲衝著那愣頭青說道。
“快走，那是錦衣衛百戶大人，你不要命了？”
兵丁們離開後，燕子文任舊茫然無措，身體直直的向西邊走去，而他所行的方向，則是城內停放屍體的義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