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突破
周劍這些日子一直躺在少林寺的西廂房裏養傷,每天動也不能動,好在每日裏周琴都會過來給他捏拿一陣,不管有沒有用,至少能讓周劍僵硬的肌肉舒服一些。
轉眼已是冬至,嵩山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潔白的雪花宛如純淨的精靈一般,在蕭瑟的院中翩翩起舞,將整個少林包裹的銀裝素裹。
深夜,周劍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雪景,漆黑的夜空中,隻有那映入眼簾的純白,反射著來自羲和對大地的關注,周劍看著這美得令人窒息的夜景,腦中卻不斷的回憶著夢中所見的一切,他心中不免有些煩悶。
周劍站起身,將身上綁著的紗布解下,露出結實的肌肉和渾身暗紅色的傷口,他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身上的傷口,感到傷口已無大礙,也不怎麽覺得疼了,於是他提起斬鐵劍,來到院中。
周劍閉著眼,光著膀子站在院中,也不見他有多的動作,就這麽站著,雪花飄落在他的身上化作白氣,消散於空中。
周琴此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好似與周劍心有靈犀一般,周琴心中也是煩悶,想要起身看看夜景,隻是她剛推開窗,就看見周劍站在院中,他身上氣息有些孤寂,有些淩亂,周琴思索一番,取過焦尾琴,玉指輕撫,一曲悠揚悅耳的曲子飄到周劍耳中。
周劍孤身站在雪中,表麵上看著身子未動,實則他在呼吸吐納,調整自己的氣息,若有明眼人在此,定會看出他身子似乎在有規律的抖動,隻是抖動的頻率微不可察。
穆的,琴聲躍入周劍耳中,周劍耳朵動了動,那琴聲直激得周劍渾身氣息一頓,連呼吸也有些亂了,縱使周劍對音律一竅不通,此時也聽出了周琴所彈得曲子為《高山流水》。
琴聲初始巍峨大氣,仿若泰山之峰,厚重沉靜;複而婉轉輕盈,疑似泉水叮咚,沁人心扉;而後愉悅輕快,宛若寒冬暖陽,心生愉悅;最後哀怨欲泣,猶如杜鵑啼血,故人離世。
周劍聽聞琴聲,忽然拔劍而出,合著琴聲在院中舞劍,仿佛麵前有人與他對招一般,他的劍法也沒個招式,卻處處直指要害,初時如山一般,厚重大氣,每一劍皆勢大力沉;而後如雨般輕盈,琢磨不定,每一劍皆淺嚐而止;他的劍招竟隨著琴聲的變化而變化,直至最後,琴聲哀怨之時,周劍猛的一頓,還劍入鞘,卻不再出招,隻這樣,皺著眉,聽著如杜鵑啼血般的曲子,靜靜地沉思著。
周劍心中百轉千回,想起父母師父守城的王老四鏢局的王武傅慈悲的悟清大師,心中皆覺得不是自己的答案,亦不是自己的劍鞘。
突然,周劍腦海中閃過一道靚影,那影子漸漸清晰,赫然正是自己的妹妹,周劍一愣,心中明悟,隻見他左手持著斬鐵劍,雙腿不丁不八,穩如磐石,他緩緩的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琴聲。
許久之後,琴聲戛然而止,周琴皺了皺眉頭,卻沒有繼續在彈下去,隻因為周琴渾身氣息已經說不出的怪異了,隻見他周身皆是氣旋,卷著雪花四散亂飛,院子中其他的地方卻沒有風,唯獨周劍身旁,寒風凜冽,周琴看出自己哥哥有些不對,不敢再出聲打擾。
周劍聽見琴聲止了,眉頭卻越皺越緊,周身的氣旋也越來越大,他的心也越來越亂,氣旋漸漸地形成了龍卷,就在周琴以為這龍卷會騰空而起之時,它卻突然消散,沒有絲毫的征兆,隻有地上的白雪,訴說著方才它們經曆的一切。
龍卷消失了,消失的那麽徹底,那麽自然,就連世界也為之一靜,周劍任舊呆立在院中,但周琴卻有些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隻因為此時的周劍仿佛與這雪中的夜景融為一體了,不是身影,而是氣息。
此時的周劍氣息已然融入自然之中,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明明還是他,身體也還在那,但若是不用眼睛去看,就完全感覺不到他,他就是雪,就是雪中的枯樹,就是院落中的石堆,他是周劍,亦是自然中的一切。
穆的,周劍氣勢突然從極靜便為了極動,隻見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成竹在胸。
突然,他動了,隻見他將右手搭到劍柄上,突然抽劍而出,隻是簡簡單單的一招斜刺,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一刺似急似緩,不急卻也不緩,在他人看來,便是一個幼童也能避開,可又感覺怎麽也避不開,隻讓人覺得異常的詭異。
周琴呆呆的看著這一劍,她感覺這一劍似曾相識,周琴隱約回想起之前在武當山腳下,張真人那一招擒拿,與此時周劍的這一劍隱隱有些相似。
周劍刺完這一劍,感到自己突破了,不是內力上的,亦不是劍法上的,隻是心境上的,那一刻,他拋開了所有的一切,隻覺得他便是劍,劍亦是他,也許,這就是周鵬程口中所說的那種感覺,周劍覺得斬鐵劍與自己契機緊連,斬鐵劍便是自己手臂的延伸,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仿佛能感受到斬鐵劍的呼吸心情以及它的一切,也許,它已經不再能稱之為它了,應當稱之為牠,牠在周劍眼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再是一把殺人的工具,牠就像周劍的老友一般……
周劍感受到牠愉悅的心情,自己也說不出的歡喜,周劍忍不住喜上眉梢,手握著牠一起共舞。
在周琴眼中,此時周劍氣勢變得靈動起來,隻見他在院中舞劍,不需招式,不需章法,看似淩亂,實則每一劍都暗合自然之理,他動作時快時慢,時疾時緩,疾時動若脫兔,快如閃電;緩時贔屭駝碑,勢大力沉。
周劍或刺或挑或突或格或斬或劈,每一劍皆讓人覺得避無可避,每一劍皆直攻要害,但這些劍招中卻再沒了一絲殺伐之氣,亦沒有了之前的煞氣戾氣腥氣殺氣。
周琴在一旁也感到了周劍此時的心境,不自覺得為他欣喜,隻見她蓮步微移,款款走到院中,癡癡的看著起舞的那道身影。
許久之後,周劍還劍入鞘,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口白氣如劍一般,凝在空中經久不散,周劍眼中原本的神光也漸漸地隱去,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把收回劍鞘的利劍,隱而不發。
周琴輕輕地拍著手掌說道。
“哥哥,你想通了?”
周劍回身看著周琴笑道。
“嗯,想通了,如今找到張真人所說的劍鞘了。”
周琴見周劍目光清明,不複之前野獸般的模樣,也暗暗為他高興,且有些疑惑,周琴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
“那劍鞘……是什麽?”
周劍說道。
“劍鞘,就是你!”
周琴驚呼道。
“我?”
“是的,我一開始以為劍鞘是一件物品,後來又以為劍鞘是一段感情,直到前段時間才想清楚,我便是劍,而你便是鞘……”
“那……哥哥是怎麽想到的?”
周劍聽著她問,低著頭,卻沒有說話,沉思許久,周劍才開口沒頭沒尾的說了句。
“二丫,一直以來,苦了你了……”
周琴一聽,險些流出淚來,她輕輕拭了拭眼角,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周劍見她不語,繼續說道。
“按著張真人所言,如今我已度過心魔,天下大可去得,再不會讓你受苦了!”
周琴點了點頭,她倒不在意受不受苦,隻在意能否一直跟在周劍身邊,若能一直不分開,即使吃些苦頭,周琴也不會在意。
他兄妹二人皆不再言語,隻欣賞這淒美的夜景,卻不知在不遠處,一直有個老僧盯著他們,口中不斷的喃喃道。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