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夢中渡魔
周琴乜呆呆的聽著悟清大師將當年武當派與天音教的恩怨，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悟清大師說完，不住地雙手合十，口呼罪過，暗自垂淚不已。
周琴在一旁安靜的聽著，一直不敢打斷，也不敢提問，等到悟清大師漸漸的平複下來，周琴方才將心放下，隻因悟清大師年齡大了，周琴擔心他受不得刺激。
悟清大師看著周琴許久，方才悠悠問道。
“女施主可是天音教的傳人？”
周琴猶豫著點了點頭，忐忑的看著悟清大師。
悟清大師先是皺著眉沉思，而後臉上似有解脫之色，漸漸的越來越平靜，悟清大師抬起頭，目光沉靜，說道。
“女施主，莫要擔心，老衲年齡大了，什麽事都看得開了……你是天音教傳人一事，萬萬別和他人講，現在雖天音教已經成了傳說，但難免被人認出，到時就會麻煩不斷了。”
周琴誠心道。
“多謝大師指點，小女子感激不盡……”
深夜，周劍任舊未曾醒來，他躺在西廂房的床榻上，麵色忽悲忽喜，身子不斷的動彈。
周劍自從昏迷以後，就一直在發著夢，夢裏，他與二丫回到了那個山村，他，還是栓子，周琴，也還是二丫。
每日裏，兄妹都逃出去玩耍，每天都能見到父親憨厚的微笑，母親焦急的臉龐，還有村子裏那些村民敦厚的關切。
這一切都讓周劍誤以為，現在才是真實的，現實裏經曆的一切，才是虛妄，莊周夢蝶，蝶夢周莊，誰又說得清楚。
夢裏，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著，直到那天，村子燃起了大火，栓子帶著二丫在外玩耍，栓子不顧其他，拉著二丫跑回村子，隻見二十多個持刀蒙麵的凶徒正在村中燒殺搶掠，可憐栓子與二丫還隻是孩子，如何鬥得過那些壯漢，刀光一閃，一切又回到開始……
第二次，周劍沒有再像第一次一樣，他明白了，這就是夢，隻是自己不願醒來。
第二次的夢境與第一次幾乎一樣，隻是等到凶徒來到村子的時候，周劍並未帶著二丫回去，他倆直接逃了，一路有驚無險來到鎮江，二丫病了，他卻不忍心再將二丫送走，隻將二丫留在自己身邊，每日看著她憔悴虛弱的小臉，自己也無法出去尋找食物。
最終，兄妹兩餓死在路邊草叢之中……
第三次，周劍有些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夢，自己不願醒來的原因，定是自己想在夢裏尋找一個答案，若是找不到，自己就不會醒來，於是他也不再掙紮，隻沿著夢境的軌跡往前走，想明白這些之後，他便從栓子的身體裏被分離了出來，就像是外人一樣，看著栓子與二丫，艱難的在這世上掙紮。
栓子與二丫出去玩耍時，他會露出緬懷的微笑；凶徒屠殺村民，栓子與二丫在草叢中時，他又會擔心莫名；栓子為了二丫能夠活命，將二丫送走時，他又會痛哭不已。夢中的世界，隨著周劍的記憶，飛快的往前推進著，一切與周劍的記憶一般無二，周劍就如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這些年所經曆的一切。
漸漸的，他好像抓住了什麽，但又感覺不真切，為了找到答案，他不得不繼續往後看下去。
玄武湖畔，二丫滿懷擔憂的注視著那道在人群中廝殺的身影，讓周劍心中莫名的一動，他好像明白了，但又不確定。
直到，自己被錦衣衛用勁弩射中，二丫痛不欲生，周劍明白為什麽自己不願醒來了，也明白了自己一直在夢裏想要尋找什麽了……
周劍站在一旁，看著二丫那弱小的身子，背著自己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走，淚水不斷的落下，而他，卻不自覺。
二丫幾次趔趄，差點跌倒，可他想要去攙扶，卻沒有辦法，隻因為每次想要碰到二丫，都會從她身體上穿過去，對於她們來說，自己才是虛幻的。
周劍流著淚，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著二丫的名字，看著二丫滿頭大汗，腳步虛浮，卻不願將自己丟下，這一刻，管他江湖恩怨，絕世武功，一切一切，都不如眼前女子來的重要，即使被人戳著脊梁骨，背著一世罵名，他周劍也不在乎了……
二丫，對於周劍來說，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唯一的羈絆。
周琴休息了兩日，漸漸覺著身子恢複了些力氣，於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扶著門牆，一步步挪到周劍的房間。
周琴坐在周劍身邊，默然的看著沉睡中的周劍，臉上掛滿了擔憂，看著他就算在睡夢中，依然緊皺的眉頭，周琴心中莫名的一痛，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撕裂開，周琴忍不住輕輕呼喚一聲。
“哥哥？”
突然，周劍眼簾動了動，周琴心中一喜，又試探似得喊到。
“哥哥！”
周劍任舊身處夢中，他心中已經找到了答案，卻不知該怎麽出去，直到天空中傳來二丫那擔憂的聲音。
“哥哥！”
便是這一聲，仿佛撕裂了周劍身處的虛幻的世界，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縫，那裂縫黑漆漆的，深不可測，看著就讓人心寒，仿佛深淵巨口，隨時能吞噬周劍那渺小的身軀，可周劍卻不管不顧，隻因那裂縫裏傳來的是二丫的聲音，於是他便騰空而起，身子緩緩的向著那道裂縫飛去……
周劍飛至半空，回頭去看，卻見夢境中的二丫背著自己的身子漸行漸遠，他不由得有些羨慕，就這麽呆呆的看著，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整個夢境才緩緩的崩塌，他定了定心神，回過頭毅然決然的向著裂縫飛去，他知道，在現實裏，還有一個人兒在等著他，他心裏也放不下那個人兒……
周琴見自己哥哥隨著自己的呼喚，漸漸的睜開了眼睛，心中大喜。
周劍看著眼前的二丫，她也看著自己，麵帶欣喜之色，周劍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角有些濕潤。
周琴卻早已忍不住了，淚水不斷的下落，千言萬語浮上心頭，她卻直說了一句。
“哥哥，你醒了……”
周劍點了點頭，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沉默許久，周劍口中，卻突然說了一句。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周琴聽他所言，驚訝的張大了嘴，呆立了半晌，複而淚眼婆娑的撲進了周劍的懷裏。
周劍被她碰到傷口，疼的抽了口冷氣，周琴聽見，想起自己哥哥如今渾身都是傷口，她有些擔心，想要離開他的懷抱，於是開始掙紮，卻不料，周劍死死的抱住她，怎麽也不鬆手，她又有些怕自己掙紮弄疼了自己哥哥，便不再掙紮。
兄妹二人相擁而泣，卻都沒有再多說一句，隻用知道彼此心意就行了……
兄妹二人哭了一陣，突然房門來了，進來一個小沙彌，手中還端著盆子與麻布，小沙彌一見他們兄妹抱在一起哭泣，臉上一愣，忽然臉色通紅的跑了，邊跑邊叫嚷著。
“方丈，方丈！施主醒來了！”
周琴與周劍見到外人，方才尷尬的分開，各自抹了抹眼淚。
不多時，悟清大師邁步進了房間，見他兄妹二人臉上隱隱有些淚痕，心中明了，卻不說破，隻對著周琴笑了笑，周琴起身施了個萬福，算是還了一禮，悟清大師又對著周劍關切的說道。
“小施主剛醒，趕快躺下，莫讓傷口裂開了。”
悟清大師止住了想要行禮的周劍，將他放倒在床上，伸手搭著周劍脈搏，眉頭緩緩的舒展開來，微笑著說道。
“小施主體魄強健，身上的傷已無大礙，隻需靜養些時日，便可痊愈了。”
悟清大師說完話，幫周劍將被子掖好，周劍感激的說道。“晚輩周劍，謝過大師救命之恩！”
悟清大師認真的看著周劍英俊的臉龐，忽而點了點頭說道。
“老衲本就是出家人，方便為本，慈悲為懷，不敢挾恩，施主不必言謝……倒是老衲要恭喜小施主了。小施主佛性深厚，頗有慧根，如今度過心魔，往後定當鵬程萬裏……善哉，善哉啊！”
周劍躺在床榻上，靜靜地聽著悟清大師的言語，心有感慨的說道。
“借大師吉言。往後大師若有差遣，晚輩莫敢不從！”
悟清大師雙手合十，口呼佛號說道。“小施主言重了……老衲不便打擾，小施主好生修養，有什麽事直接喚外麵的沙彌即可。”
悟清大師說完起身離開，周琴代周劍相送，周劍則躺在床上思索今後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