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祭祖
十三年,對於自然來說,非常的短暫,但是對於人來說,卻是非常的久遠,一個人能有多少個十三年呢?
十三年,對於人來說有多長,長到可以忘記很多傷痛。
鎮江,龍崗村。
如今的村子,不再是十三年前栓子和二丫離開的鬼蜮一般了,當年路邊累累的屍骨早已不見了蹤影,嫋嫋炊煙在村子間升起,小路上的村民行色匆匆,仿佛為了多一點時間,好從廣袤的田地裏刨出更多的食物。
周劍提著斬鐵劍,腰間的人頭早已用布包包好,從外麵看來,隻是三個布包裹。
周琴緊緊的跟在哥哥身後,臉上帶著一塊破布,這樣便可以遮住她的容顏,隻為了路上少些紛擾,身後的焦尾琴安靜的像是恒古不變的石頭,不會發出絲毫的聲響。
周劍疑惑的看著路上的農民。
忽然,他攔住了一人,那位被他攔住的行人身上穿的甚是樸素,肩上還扛著鋤頭,赤著腳沒有穿鞋,腳上包裹著幹涸的泥土,一看就是剛做完農活的佃戶。
“這位大叔,我打聽一下,前麵不是龍崗村嗎?怎麽……會有那麽多人?”
那佃戶看他一身武人打扮,手中還拿著劍,不敢得罪,趕忙回答到。
“小兄弟,前麵就是龍崗村,至於你說人……”
那人警惕的看了看周劍。
“大叔莫要誤會,我兄妹二人不是歹人,我們……以前就是龍崗村的村民。”
那人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
“我們這裏的村民是逃荒過來的,像我,我是荊州人,這裏村民都是中原複地逃過來的。當年我們逃荒至此,發現這個村子成了鬼村,裏麵除了屍骨,什麽都沒有,官府又不許我們進城,沒辦法,我們隻好在此定居……好在村子裏的房屋還算完整,倒也可以遮風擋雨……”
周劍聽到這裏,便已經明白,這個村子已經不是曾經的家了,十三年,物是人非。
周劍按照記憶中的路,找到了當年自己和妹妹住的屋子。
周劍和周琴呆呆的站在自己曾經的家門口,心裏五味雜陳,正當他兄妹二人感慨萬千之時。
吱呀,門開了。
隻見從門裏探頭探腦伸出來一個小腦袋瓜子。
那小孩不住地回頭看著屋裏,好像想偷偷的跑出去玩似的。
周劍臉上露出了緬懷的微笑,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帶著妹妹偷偷的往外跑。
那小孩剛要出門,卻見周劍兄妹堵在門口,他愣了一下。
“你們找誰?我爹爹不在家!”
周劍笑了笑,探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瓜,小孩生氣的將周劍的手打開。
“幹什麽你!娘親說被人摸頭長不高哩!”
周琴聽小孩說出的話,噗呲一下就樂了,周劍尷尬的收回手。
“虎子,你又要去哪?你們是?”
卻是小孩的娘親聽到自己孩子的聲音,知他又要偷跑出去,隻是一出來,卻看見門口站著兩個陌生人。
周琴走上前去,與婦人搭話,周劍則蹲在一旁逗弄著小孩。
“大姐莫要害怕,我們兄妹……當年我們就住在此處,村裏招了刀兵,隻有我兄妹二人逃了出去,如今回來祭拜爹娘……”
婦人以為他們回來是打算要回房屋,哪能有好臉色。
“你們說這是你們家,有何憑證?我已在此住了十來年了!”
婦人突然看見周劍手中的劍,吃了一驚,臉色白了白。
“我家當年來時,這裏沒人,我們以為荒廢了,才住下,又花了老大的功夫將房子修繕,你們不能一來就要我們離開,天底下也沒這麽個道理!”
周琴知她誤會了,趕忙想要解釋。
“你們是誰?”
正當周琴要開口未開口之時,身後傳來一聲大喝,聽聲音中氣十足。
“家裏的,你回來了,他們……”
婦人衝著漢子將事情說了,漢子沉吟了一陣。
“你們要拿回房子也可以,但是總得給我們一些補償吧?”
漢子死死的盯著周劍,他有些害怕周劍傷害他兒子。
周劍看也不看漢子,任舊逗弄著麵前的小孩,一會摸摸他的頭,一會掐一掐他肉嘟嘟的小臉,小孩則一直生氣的嘟著嘴,卻是不堪其擾。
“你們誤會了,我兄妹不是回來收回房子的,隻是當年我兄妹走得急,將父母屍骨埋在了院子裏,如今是回來祭拜的!”
夫婦二人互相看了看,過了一會,那漢子才開口。
“院子裏的墳包……我們搬進來後,覺得瘮得慌,就把裏麵的屍骨埋到村子前麵的山上去了……”
周劍聽到這裏,目露凶光。
“敢私掘我爹娘的墳?當真該死!”
麵前的小孩被周劍的眼神嚇得哇的一聲哭了,那漢子趕忙衝上去拉過自己的兒子,將母子二人護在自己身後,與周劍對持著。
周劍緩緩的站起身,隨著他的動作,周身殺氣騰騰,血腥氣彌漫。
他麵前的一家人嚇得麵色慘白,瑟瑟發抖。
周琴輕輕地拉了拉周劍的手,周劍氣息一頓,所有的殺氣突然消散。
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周琴皺著眉,搖了搖頭。
“走吧……哥哥,我們去祭拜爹娘……”
周劍冷冷的瞪了那一家人一眼,又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那一家人見周劍走遠了,方才坐在了地上,一家人抱頭痛哭,隻覺得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周劍兄妹來到村頭的小山,埋葬父母屍骨的赫然就是龍山,猶記得當年自己和妹妹還在山腳掏過鳥蛋,如今卻是父母的埋骨之地。
周劍放眼望去,半山腰上壘滿了墳包,也沒個墓碑,估摸著是被現在村裏住的人埋葬的。可是他們也不知誰是誰,於是也不會做個標記,壘個墳包也算是積了陰德了。
周劍周琴一個個墳包找去,卻是怎麽也找不到父母的墳頭在哪,不由得悲從心頭起,二人皆失聲痛哭。
來往的村民見這對兄妹對著半山腰上的荒墳野塚痛哭不已,皆是稱奇,不多時,一傳十,十傳百,皆來圍觀。
周劍也不顧有人在一旁看著,解下腰間的三個包裹,將包裹放在地上。
“諸位族人!不孝後輩,周劍周琴,如今已手刃仇人,看在我兄妹二人為大家報仇的份上,請大家在下麵多照顧著點我爹娘,多謝了!”
周劍說完話,拉著自己的妹妹,衝著山間的墳包磕了三個響頭,複又說到。
“爹娘在上,今生我兄妹二人無法盡孝,唯有來生,再報爹娘生養之恩!”
周劍兄妹又是磕了九個響頭,方才起身。
周劍環視一圈,看著圍觀的眾人,冷哼一聲。
正當他兄妹準備離開的時候,身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周兄弟,琴兒姑娘!快走!出事了!”
周劍尋聲望去,卻不知是誰在說話,等了許久,方才見卜算子艱難的從眾人身邊擠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
周劍眉頭死死的皺著。
卜算子雙手抻著膝蓋,身子弓著,不停的喘著粗氣。
待卜算子將氣喘勻實了,他才開口說到。
“周兄快走!官府來抓你了!”
周劍瞪了他一眼,卜算子也自知失言了,周圍那麽多人,他卻喊出了這麽一句話。
周劍直接拔出了斬鐵劍,拉著自己妹妹就走。
眾人見他抻出寶劍,以為他要行凶傷人,都一哄而散,趕緊躲得遠遠的。
龍崗村的村民見那三個歹人走遠,趕忙又聚到一起,跑到半山腰去撿周劍兄妹落下的三個包裹,包裹隻有三個,村民卻有三四十人,眾人為了搶這三個包裹大打出手,搶到的人喜不自禁,也不打開,趕忙拿著包裹跑回了家……
周劍一行人剛跑出不遠,見沒人跟來,便停了下來。
“卜先生,你怎麽知道官府會來抓我們?”
周劍疑惑的問到。
卜算子生氣的吼道。
“罷了罷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好心來報信,卻被人莫名懷疑,從此我們形同陌路便可!”
卜算子說完,生氣的打算離開,周劍直接攔在他身前。
“非是不信先生,隻是如今非常時期,還是請先生勿怪!”
卜算子皺著眉凝視了周劍許久,方才說到。
“我剛祭拜祖先,出來時就看見官府的差役拿著你的畫像四處張貼,一路行來的方向正是這裏,所以我抄近路過來報信……”
周劍笑嗬嗬的說到。
“多謝先生了,先生能掐會算,不如幫我兄妹二人算上一卦,眼下我們該去哪裏?”
卜算子裝模作樣的閉眼掐指算卦。
許久之後,卜算子一聲長歎。
“你們還是出海為妙,千萬莫要去中原複地,恐有大禍!”
周劍點了點頭。
“為何不去中原?”
“蓋因越靠近中原,朝廷的把控力越強,到時你們一去,定成了過街的老鼠。”
周劍沉吟一陣。
“二丫,我們走!去荊襄!”
周琴一聲驚呼。
“哥哥,卜先生不是說去中原有危險嗎?”
周劍冷笑了兩聲。
“豈不聞有句話叫燈下黑嗎?”
其實周劍隻是不相信卜算子罷了,他說什麽,自己便做相反的事情,周劍隱隱有一種感覺,覺得卜算子在算計自己,但又找不到絲毫證據。
那麽說卜算子為什麽要說讓周劍他們逃到海外呢?
倒不是卜算子好心,一來周劍不信自己,定不會選擇自己說的路線;二來信任是一點點積累的,他說的話確實是當下最安全的路線,但是周劍絕不會選,到時出了事,周劍自己也會想到自己是為了他好,如此就有了信任的基礎,後麵的計劃也可以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