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善惡
周琴回了自己房間,坐在琴台前乜呆呆的發愣。
她想了許多東西,想起今日的不愉快,婆婆對她說的話,還有自己可憐的身世,不由得心生哀怨。
外麵的天空漸漸黑了,周琴卻一直沒有注意,不知什麽時候起,蘭芝軒又被燈火照的通明。
周琴回想起自己幼時的點點滴滴,有些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但家的樣子卻一直記得。
她心神恍惚之際,不由得蔥指輕撫琴弦,丹田內的內力隨著指尖的撥動,而流轉全身。
花大姐這會兒有些頭疼,來看周琴表演的賓客已經上門了,可是周琴就是不出來。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對周琴的打擊有多大,有心讓她休息吧,可客人不會聽你解釋;又有心讓她出來表演吧,可萬一她心思不屬演砸了,臭了名聲,更是得不償失。
正當她手足無措的時候,突然。
“哎哎哎,你聽,好像是琴兒小姐在撫琴!”
一個客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全神貫注的側耳傾聽。
漸漸的,嘈雜的蘭芝軒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賓客不再爭吵,大茶壺也忘了給客人端茶,姑娘們也不再嬌笑打趣,就連花大姐也不再關心賓客的反應,所有人都好像中了定身咒似的。
時間仿佛也靜止了,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一個聲音。
那曲子婉轉哀怨,時而低鳴,時而悲憤;時而高亢,時而歡快。
所有人聽著曲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家裏等著他們的人。
他們不時的往自家的方向看去,想要飛奔回去,但又舍不得這琴聲,不住地躊躇。
周琴把自己的感情融入自己的琴聲,此時她覺得自己已經和焦尾琴融為一體,她就是琴,琴就是她。
她不住地回憶,不住地流淚。
突然,一滴淚珠打在了震動的琴弦上,音色崩了,曲子也戛然而止。
周琴這才回過神來,不自覺間自己已經快把一曲《琴適》給彈完了。
樓下的眾人正沉浸在這琴聲之中,卻突然被硬生生的止住了,隻覺得身體難受,氣血上湧,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沉甸甸的難受得緊。
所有的賓客皆是長歎一聲,丟下了些銀錢,轉身離開了。
“通知姑娘們,今個兒不做買賣了,好好休息吧。”
花大姐衝著大茶壺吩咐到。
“啪啪啪”
花大姐敲開了周琴的房門。
“琴兒,你……”
周琴撫完一曲《琴適》後,一切都想開了,心裏的結鬱也好了些,她的氣質愈發的出塵了,好似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
“媽媽,我的琴藝已然大成了。”
她語氣輕柔,不帶一絲世間的塵囂,仿佛畫中的仙子一般。
花大姐覺得自己當年錯了,但是錯在哪,她卻想不出……
“琴兒,琴兒!”
“啊?婆婆。”
周琴從回憶中被老婦人喚醒,她收起了惆悵的心思。
“剛才怎麽了?”
“沒事,隻是有些乏了。”
周琴又恢複了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婆婆,我先回去休息了,您歇著。”
說完話,周琴起身準備離開。
“琴兒姐,你在這兒呢。快去看看吧!”
環兒急衝衝的跑了過來。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媽媽一早出去了,晌午才回來。”
“這有什麽奇怪的?”
“哎呀!她手裏拿著紅紅姐的扇子!就是紅紅姐經常把玩的那一把!”
周琴心裏一驚,趕忙去找花大姐。
花大姐正在後院看著火堆,隻見她將一件件漂亮的衣裳丟進了火裏,任憑它們燒成灰燼。
正當她要把折扇也丟進火堆裏的時候,身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住手!”語氣中夾雜的憤怒與不解。周琴認出了花大姐正在燒的就是紅紅姐的衣物,此時正要燒她最愛的折扇,這她如何能忍?一下衝了上去,搶過折扇。
“你這是幹嘛?你瘋了?”
花大姐淒然的笑了笑。
“是,我是瘋了!我瞎了心了!早該聽我媽媽的勸!你們就是賺錢的工具!要不然如今也不會變成這樣!”
“你什麽意思?”
“哼!你的紅紅姐這會兒應該在九泉之下恨著我吧!”
周琴臉色白了白。
“什麽九泉之下?紅紅姐怎麽了?”
“怎麽了?她還能怎麽了?這才嫁過去一年,就成了死鬼一個!什麽都做不了了!你去哪?”
花大姐見周琴準備離開,趕忙問到。
“我去看紅紅姐一眼,到他家問清楚!”
“啪!”
“哪也不許你去!給我滾回去!”
花大姐見她執拗,上去就是一嘴巴。
周琴被花大姐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晃了三晃,又被花大姐強拉硬拽,鎖在了房間。
花大姐鎖好了周琴,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裏很簡單,隻有一張床,但卻掛滿了零碎的小物件。
桌子上擺著一張很普通的琴,如果周琴在這兒,一定能認得出,那是紅紅姐用過的。
花大姐默默的坐到桌前,輕輕地撫摸著琴。
“都怪我……如果那時候能阻止你……你定會怪我吧。可是……我們這種人,能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花大姐看著滿屋的小物件,那些都是離開的姑娘們用過的東西,原來她每送走一個姑娘,都會把她們用過的物件收起來。
就像……她們還陪著自己一樣,畢竟很多都是她帶大的姑娘。
她有些明白了當年媽媽和她說過的那些話,鴇是一種鳥,梟也是一種鳥。
鴇是天底下最淫的鳥,梟是天底下最狠的鳥。
鴇想產下後代,隻能同十隻梟交配,所以鴇為了不被梟吃掉,必須比梟更狠,更壞。
做鴇娘的,不能對那些婊子好,她們記不得的,所以千萬不能對她們動了感情,要記著!她們隻是工具……
花大姐卻一直不以為然,因為她不是一個合格的鴇娘。
她看著滿屋子的零碎物件,默默地流著眼淚,拚命的忍住不能發出聲音,外人從來沒見她哭過,都以為鴇娘是不會哭的。
她也不想讓外人看見她哭。
“啪啪啪”
“誰?”
“花大姐,我,大茶壺!”
花大姐擦幹淨了眼淚。
“您找我?”
大茶壺看著花大姐憔悴的麵龐和通紅的雙眼,不解的問到。
“嗯,幫我叫兩個辦事利落的兄弟,就說老娘幫他們賺點零花錢。”
“是!”
夜晚的街道寂靜無聲。
張公子剛從外麵喝了點酒,往家裏走。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冷風吹在張公子身上,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走著走著,張公子一愣,停下了腳步,因為他聽見了身背後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可是他停下了,那兩個人卻沒停下。
聲音越來越近,已經從疾走改為了奔跑,張公子剛要回頭,就見一個黑影奔著自己麵門就來了,原來是那兩個人用麻袋罩住了他的頭。
一頓毒打之後,張公子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哥,怎麽不動換了,別是死了吧?”
那人不確定的去摸了摸張公子的脈搏。
“沒事,昏了而已。繼續辦事!”
第二天,天光大亮,張公子一覺醒來,還以為昨晚隻是做夢,卻覺得渾身都疼,睜開眼一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道怎的?原來他被人扒了個精光,嘴裏塞著破布綁在酒樓門口的栓馬莊上。
此時一大群人圍著他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上來幫他解圍。
直到有兩個巡街的差役看見了,覺得他有傷風化,才將他送回了家。
張公子回家後大病了一場,險些要了一條命去,從那以後,就甚少見他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