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隋懿走後的第三天,寧瀾腦袋上的包還沒消下去。
婆婆躺著沒事做,就拿個熟雞蛋給他揉額頭,邊揉邊嫌棄他“這麽大個人起夜也不知道開燈”。
寧瀾騙她說是起來上廁所不小心撞的,隋懿早上天還沒亮就走了,婆婆沒看見,不然又該嘮叨個沒完。
隋懿這次去S市拍廣告和一個雜誌封麵,寧瀾不用智能手機,幾乎與世隔絕,本該不知道這些事,奈何某些人從早到晚給他發短信,什麽“今天下雨了”,“秋老虎真可怕”,“今天又降溫幸好我帶了外套”,“酒店樓下的炸雞沒你做的好吃”等等。
寧瀾被迫了解某人的全部動向。這天隋懿給他發短信說自己感冒了,他直接回複:【買藥,按說明書服用】
得到寧瀾一條回複不容易,隋懿忙道:【不了,我明天就回來】
回來感冒就能好了?
寧瀾這才明白他給自己發短信並不是想得到解決方案,隻是想撒嬌騙回複而已。
隋懿第二天下了飛機直達醫院,行李箱裏沒多少自己的東西,都是給寧瀾和婆婆帶的禮物。
不知道他從哪裏聽說婆婆的喜好,給她買了條大紅色的羊毛圍巾,質地柔軟顏色鮮豔,婆婆一看就挪不開眼,還有保溫杯、電子血壓計、香薰燈,甚至扛了個保健枕帶回來,說是對脊椎有好處。
婆婆喜歡得很,叫寧瀾趕緊把香薰燈點上,把枕頭換掉,也不嚷嚷著要下床了,躺著看電視愜意非常。
進到家屬休息室,隋懿做好了被寧瀾“還錢”的心理準備,提著一隻保溫冰袋遞給他:“生煎包,去機場的路上買的,你不是說想吃嗎?微波爐裏熱一下就能吃了。”
寧瀾琢磨半晌,才想起有天晚上隋懿給他發短信說吃了生煎包,他那會兒在車上閑來無事,隨便回了一句“好吃嗎”,隋懿立刻問他要不要吃。他沒來得及回複,就靠在車窗上睡著了,到站醒來後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隋懿果真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來貫徹執行,一板一眼,鄭重其事。
好在隻是點吃的東西,沒太大負擔,寧瀾便接受了,晚上熱了熱跟菜粥一起擺在桌上。
隋懿默默地捧了碗跑到沙發上去吃,婆婆先前巴不得他滾得遠遠的,現在卻急了:“小隋過來呀,一起吃。”
隋懿搖頭:“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們。”
怪不得回來之後還戴著口罩舍不得摘,寧瀾想。
晚上隋懿抱著毯子準備去休息室椅子上住一晚,寧瀾喊住他:“還住這兒吧。”
隋懿當然不想走,勉強道:“萬一傳染給你……”
“我和婆婆都吃了預防流感的藥,沒事。”
隋懿被說動,巴巴地跟著寧瀾進了裏屋,看見床頭擺著的兩顆膠囊和一杯水,臉色立刻不好了。
“把藥吃了,好得快。”寧瀾道。
隋懿小時候有被藥片卡住喉嚨的經曆,所以對吃藥這件事十分抵觸。他調轉方向準備開溜,被寧瀾胳膊一伸,攔在門口。
“吃藥。”寧瀾表情嚴肅,後半句話卻軟了下來,“吃完有……有獎勵。”
隋懿自控力很強,但是來自寧瀾的誘惑,不管大的小的,他統統抵擋不住。
吃藥的時候,他盯著寧瀾紅豔豔的嘴唇挪不開眼,心想上次親額頭沒反抗,這次會不會……有沒有可能……
把兩顆膠囊艱難地吞下去,寧瀾在隋懿灼灼的目光下,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白大兔奶糖:“喏,獎勵。”
“上當受騙”的隋懿並沒有心灰意冷,在寧瀾的如法炮製下又得了幾顆奶糖,放在手上掂了掂,覺得數量差不多了,用糖在沙發扶手上擺了個心形,然後拍照發微博。
他平時很少上線,走的是高冷人設,微博多由公司發布和打理,所以幾乎沒有什麽自拍和日常。白大兔奶糖擺成的心剛發出去,評論轉發就過了萬,起先粉絲們還為“我家愛豆會撩粉了”激動得奔走相告,後來琢磨琢磨,評論區的風向就變了。
原因是隋懿關注的那個叫“不會炸雞翅”的美食博主,三天前剛在七夕特輯裏教大家用好多個奶糖融化製作成一個超大的奶糖,用的正是知名品牌白大兔。
因為八卦貼被刪除而被壓下去的不靠譜猜測死灰複燃,這次扒得更離譜,有心人截取了美食博主做飯時不小心上鏡的手,和AOW前成員寧瀾的手做比對,得出“分明是同一個人”的結論。
隋懿的粉絲大多表示不信,說我國十幾億人口,別說長得像的手了,就長得差不多的麵孔都能找出好幾張。
接著,隋懿6月份演唱會親吻掛在胸前的紅色珠子,以及當時路人在泉西拍到的照片被舊事重提。唯粉說是巧合,高花CP粉說隊長關注那個美食博主是因為小花先關注了。隋懿出道五年多,首次出現唯粉和高花CP粉站在一條陣線上的奇景,無論別人說什麽,拿什麽實錘砸臉,都統一口徑——這不是隋懿那不是寧瀾你們別瞎猜趕緊閉嘴吧!
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兩位當事人卻無暇關注。
婆婆在七夕當天進行第一次化療。寧瀾全程陪同,隋懿去外麵買了兩束花,婆婆看到花的時候,還笑著怪他浪費錢,然後沒多久就開始嘔吐。
兩個人亂了手腳,寧瀾險些要把那花拿出去扔了,婆婆抬手阻止,有氣無力地說:“不關花的事,放著吧,我看到花/心情好。”
晚上寧瀾坐在沙發上守著婆婆,隋懿陪他一起,在十二點鍾聲敲響前,把口袋裏已經捂軟了的巧克力拿出來。
寧瀾從化療前一天晚上就精神緊繃,婆婆睡過去了他才稍稍放鬆,此刻正昏昏沉沉地靠在沙發上,隋懿勾著他的肩,輕輕一攬,他就腦袋一歪,靠在隋懿肩上。
隋懿掰了塊巧克力往他嘴裏送,寧瀾眼睛閉著,乖巧地張嘴吞了,邊嚼還邊說著什麽。
隋懿湊過去,依稀聽見他在咕噥:“嗯……好甜啊。”
到第二次化療,婆婆的反應已經沒有上次那麽強烈,但仍然頭暈不適,中午一口飯都沒能吃下去。
半下午,隋懿發現婆婆臉色不對,量了體溫居然發燒了,趕緊和護士一起去喊醫生。寧瀾守著婆婆心急如焚,聽見門口有動靜,以為隋懿帶著醫生回來了,扭頭一看,是兩個麵生的中年人。
兩人看起來像一對夫妻,男的放下東西就掏出名片遞給寧瀾:“你就是張婆婆後來收留的那個小夥子吧。”
看似客氣,可寧瀾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見過無數種人,一眼就看出這兩人渾身的傲慢和眼底的鄙夷。
好不容易等到婆婆醒了,她睜開眼睛看到這兩人,第一反應就是拿起床頭的杯子砸過去:“你來幹什麽?滾!給我滾!”
跟之前讓隋懿“滾”的力度比起來,這才是動了真格。
婆婆的氣喘如牛,胸膛起伏得像拉動的風箱。由於動作太大,紮在手背上的留置針被帶了出來,寧瀾忙拿棉簽按住婆婆流血的手。
隋懿不由分說把兩位惹得婆婆發怒的人請出去,中年夫妻倆在門外不肯走,非要跟婆婆說話,寧瀾讓隋懿進去照顧婆婆,他來跟他們談。
回到病房時婆婆已經睡了,寧瀾接過隋懿手中的毛巾,輕輕擦了擦她枯瘦的手。
兩人退到休息室,寧瀾才告訴隋懿原委。
“剛才那個男的是婆婆年輕時收養的棄嬰,他考上大學後沒多久就認祖歸宗了,因為親爹中年發跡,有了點錢。”
短短幾句話講明拿兩人的來曆。隋懿擰眉,問:“那他現在找過來幹什麽?”
寧瀾沉默良久,緩緩啟唇道:“婆婆在泉西的那個房子,他說他有第一繼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