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傳說中有一種荊棘鳥,她一生就是尋找最長、最尖的棘刺,然後把自己的身體刺進那荒蠻的枝條,在無邊的痛楚中,她放開了歌喉。她一生隻唱一次,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更加淒美絕侖。
如果我就是那隻帶刺歌唱的荊棘鳥,你就是我在世上苦苦尋找的那根最長、最尖的棘刺。當我曆盡艱辛找到你時,我唱出了世上最動聽的愛情之歌,爾後我的生命也隨著心髒被你深深的刺穿而凋謝。但是,親愛的,愛你,我-不-後-悔。
山裏的日子平淡卻清靜。早晨,婉轉的鳥鳴喚她起床,夜晚,清涼的山風伴她入眠,紡織娘娘動聽的歌聲又為她唱響了搖藍曲。如夢如幻的桃源生活中,她卻總是忘卻不了那一絲絲的傷痛。每每想起小山東依稀的麵容,雖是清風在畔,鳥鳴在耳,也已是淚濕於睫……
娟姨幫她布置了一間溫馨的小屋,在大自然的懷抱裏,她每晚都能甜甜入睡,那困擾多日的失眠竟然消失了。
大山裏,處處都是青草和樹葉的清香。她的身心一下子放鬆了。山裏的夜很靜,靜的能聽到很多不知名的蟲鳴。
她每天的作息很準時,早上聽著鳥叫起床。
然後娟姨去雞窩裏掏出還帶著餘溫的雞蛋,做一碗她最愛吃的醪糟蛋。
她也想過,如果有一天回去時,小山東是不是已經早就結婚了?也許孩子都有了。
她搖搖頭,摔掉這些不愉快的記憶。
這些日子來,她的心好象淡泊起來,對一些事漸漸也看開了。
想起小山東都是愉快的記憶。
她似乎解脫了。
從前那種想離去又不舍的刻骨銘心的痛苦似乎也漸漸消失了。
娟姨的手藝不如媽媽的好,但她會變著花樣做給她吃。
通常照顧她吃過之後,娟姨就開始拌豬食,喂她那幾頭據說很肥大很貪吃的豬。
娟姨說,過年就把其中最肥的一頭宰了,做成臘肉、火腿給她吃。
每當娟姨親切地呼喚著大豬小豬“吃飯了吃飯了,”的時候,她就趴在豬欄邊上,聽到他們快速的往娟姨那邊跑,還間或有互相擁擠打架的聲音。
豬吃飽了就開始哼哼著找地方睡覺了。
每次聽到他們的哼哼聲,她就好象聽到小山東吃飽喝足後地滿意的哼哼聲,總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依依,豬很可愛的。你看,隻要他們吃得飽,睡得香,就長的很快。”娟姨看到她笑了,一下子非常高興。
這是來到大山裏以來,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聲。
“娟姨,我今天早晨好象感覺到眼前有一片片暗紅暗紅的,然後又沒了,但是眼前好象沒有以前那麽黑了。總好象有恍恍惚惚的東西。不過也是時有時無。是不是大山的太陽光特別強啊。”
“哦,那依依,你看不看得見啊?你能看到我嗎?”
她使勁地睜大眼睛,眼前又恢複了一片黑暗,“看不見。”她黯然說道。
“別怕,依依,從明天起,你每天早晨都和我上山去山頂的菩薩廟燒燒香。你放心,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
每天吃過晚飯,娟姨搬上幾個小凳子,坐在門前,搖著一把大大的蒲扇,吹著入夏的涼風陪她聊天。
“依依,你媽媽來信了。可能是山裏收信不太方便,一下子收到了很多封。”
“是嗎?不知道寫些什麽呢。有空你讀給我聽吧。”她隨意的說,心裏並不是很急於看信。媽媽的信除了擔心這,擔心那之外,也不會有其它內容。
“你這孩子啊,你媽媽寫了這麽多封信,你卻連看也不想看。你媽媽知道又要傷心了。”
娟姨起身回屋拿出了厚厚一疊信。第一封信是六號寫來的。顯然是她離開之後,媽媽回到家裏匆匆寫下的。
小依:
不知道你現在到哪裏了?在火車上還習慣嗎?媽媽和爸爸追著火車跑出去很遠很遠。我們都老了,老的快跑不動了。可是我們的心都跟著火車跟著你一起走了。
我知道你從小獨立,出門在外我們沒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再加上有你娟姨,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可是依依,為什麽我這顆心就是放不下呢?媽媽多想隨著你去,可你任性的不同意。做父母的什麽時候能不再被兒女傷害呢。
火車走遠了,我和你爸爸抱著哭成了一團。你爸爸的頭發已經全部花白了。為你,我們都操碎了心。
可是,依依,有個人我不得不提,因為他比我們更傷心。
還是我們在路上的時候,小山東就一直在打你爸爸的手機。為了不引起你傷心,你爸爸隻好設為靜音,等到送你上了火車之後,他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電話。可是你爸爸不敢接啊,即使接了又能對他說什麽呢?就這樣,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手機一直在響,直到沒了電。
我和你爸爸在火車站門口的階梯上坐了很久。我們聊你小時候的趣事,聊你讀書的時候,領回來的滿牆的獎狀。聊到開心的地方,我們一起哈哈大笑。
我們又聊起這些日子來你受過的苦。我們恨啊,恨不能代替你眼瞎。我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可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小依。如果可以,我們都願意把眼睛捐給你。
等我們回到家時,竟然發現了小山東和劉俏俏。
小山東一臉憔悴,已經哭成了淚人。他求我們告訴他,你去了哪裏,他說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找到你。我們真的不忍心,這麽好的孩子,看他哭成那樣,我們也一起掉淚。
可是,小依,你那麽狠心,以死來逼我們,我們怎麽敢說呢?
我還能想起你對我說“媽媽,如果小山東知道了我的去處,你就等著給女兒收屍吧。”小依,你可知道,這樣的話,像一把刀,深深紮在了我做父母的心上啊。
你小的時候,有一次從學校回來對她唱“媽媽,兒死後,你就把我埋在那大樹下,讓兒的墓碑向東方。”你不停地唱,怎麽製止都不行。於是媽媽第一次打了你。看著你放聲大哭,媽媽的心比你還痛。
對於為人父母的我們來說,兒女的生命比我們自己的還要珍貴。我們怎麽能忍受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呢。可是依依,你一再地刺傷我們的心,我不知道我這雙老硬的翅膀還能庇護你到何時。可是,我們活著一天,你就是我們所有的牽掛。
小山東哭著給我們跪下了,他摟著你爸爸的腿求他,“叔叔,求求你告訴我依依在哪裏吧?沒有依依,我沒有辦法再活下去。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啊。叔叔,你一定知道依依在哪裏,你就告訴我吧,我不能忍受沒有她的痛啊。”
看著他的淚水我也痛啊,依依,小山東是多好的孩子。我們理解你,你不想連累他,可是看著他如此的痛苦,我們多後悔當初同意你的離開。
可是我們不能拿你的生命當兒戲啊,我們什麽也不能說。我和你爸爸都說真的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最後,俏俏把小山東帶走了。看著他悲傷的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小依,我的心也在滴血,小山東受苦和你受苦一樣讓我們受不了。
小依,媽媽實在寫不下去了。淚水一次次把信封打濕。
隻要你能好好地活著,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切。
好好保重自己小依。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父母永遠都是愛你的。你眼睛看得見也好,看不見也好,在我們眼裏,你都是我們的小依。
又及:小山東送來了很多寫給你的信。他希望我們轉寄給你。雖然告訴他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可是我們想一想還是給你一起寄過來吧。
媽媽。
信未讀完,她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依依,這後麵好象都是小山東寫給你的了。”
沒有依依的第一天
坐在電腦前,依依,我看到你寫的這些,想到從前我們經曆過的喜怒哀樂,竟然悲從心來。沒有什麽比物是人非更讓人承受不了的。
依依,早上七點多我離家的時候,你還在廚房裏給我做早餐。看著我吃了四個你做的三明治,你還直誇我胃口好。那一刻仿佛還在眼前。可是十點鍾我回到家裏,你已經不在了。
我瘋了一樣的四處尋找你,依依,我甚至把衣櫃也翻了個底朝天。我的依依喜歡和我開玩笑,會不會躲起來讓我找呢。可是依依,這一次你躲的太好了,我找了半天,把家裏全部翻了一遍,連冰箱都沒放過,就是不見你的人影。
及至發現了枕頭底下,你的這封淚痕斑班,寫的歪歪斜斜的信,我才徹底相信,你不是和我躲迷藏,你是真的走了,離開我了。
依依,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是為了報複我,為了懲罰我前陣子的不告而別。我願意接受你的懲罰。隻是依依,你不要這樣狠,這樣決絕,就像一陣風一樣突然從我眼前消失了,連個告別的話都沒和我說一句。
依依,我一直不能明白,既然我們都說過,相愛的人一定要生死不離,你也是答應了我生生死死永遠在一起。可是你為什麽又走了呢?你就是這樣不能信守我們的承諾嗎?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處,可是依依,任何借口都隻能代表你的軟弱,代表你不能麵對我們的愛將要麵對的困難和挫折。
愛一個人,不是說不愛就可以不愛的啊,依依。即使你走了永遠不回來了,我也不可能再愛上別的女人。
自從你走後,我的淚就沒幹過。我知道如果你知道一定會笑我:“大男人還流淚,真沒誌氣。”
是的,依依,我很沒誌氣。
看到你的拖鞋,我就想著你穿著它在家裏走來走去,給我做早餐,給我削水果,給我拿衣服,即使你眼睛看不見了,你仍然堅持為我做事;
看到你的毛巾,我就好象聞到了你身上的淡淡清香,我把毛巾久久覆蓋在臉上回味你的氣味;
看到你的連衫裙,我就仿佛看到你穿著它,在我的懷抱裏輕快地飛舞。
家裏一草一木都讓我想起你。
物是人非的痛你究竟要我承受多久啊。依依。
你可以懲罰我,但是求你不要這麽狠,這麽決絕啊。把你的懲罰盡量縮短一些吧依依。
依依,你說你離開我是為了我的幸福,那麽我問你,你的離開除了能讓我痛不欲生之外,能給我帶來什麽幸福呢?
你的離開,帶走了我的整顆心。是沒有了心更嚴重,還是眼睛看不見了更嚴重呢?
你說來世讓我記住你,可是依依,今生今世我們都沒有相愛到底,還盼什麽來生呢?
我一直打電話給你爸爸,可是他一直不接。
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裏,我叫上劉俏俏一起飛車去找你。
我以為,我開的快些,早點到你家,說不定你來沒來得及離開。
我在高速上飛奔,我一心隻想見到你,我不去管油門加到多大,我也不去管有沒有超速,我隻是要早一些找到你,哪怕是早一秒也好。
俏俏不停地尖叫,小山東,一百八十多碼了,你不要命了?你還在加油門,你不要命了?停下,停下。
我沒有理她,我最親愛的依依都沒有了,我還要命幹什麽呢。
現在想想實在對不起俏俏。我可以不要命,那是因為我愛你。可是如果真的出了車禍,連累了俏俏,豈不是要內疚一生啊。
正常三個小時的車程,我隻用了一個半小時。可是當我飛車到你家裏時,你早沒了蹤影。我求你爸爸告訴我你的下落,我甚至跪下來求他,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依依,為了你,我任何事都可以做。
依依,你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對我的傷害遠遠大於你的眼睛瞎了帶給我的痛苦。
你的眼睛瞎了,可是你的人還在啊。對我來說,你瞎了也好,不瞎也好,你都是我最愛的依依,從來沒有改變過。
依依,是不是隻有我死掉,你才能領悟到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呢?
所有的離開的理由,隻不過是你逃避的借口。你對我們的愛沒有信心。你很清楚,你的離開隻會給我帶來傷痛。
不想說你了,如果你在這裏,又要開始發大水了。
依依,雖然受傷,可我依然會耐心等著你,等著你想通回來的那一天。
依依,回來吧,我愛你。
山東大漢(你的小山東)
小山東的信讓她哭了一天一夜。相愛不能愛,是人世間最無奈的事。可是,把她和小山東遠遠隔開的因素依然存在,陳氏家族和陳思琪仍然如大山般隔在她和小山東之間,即使她現在回去一切還是不會改變。
娟姨種了一片菜地,每逢上雙號都要趕集去賣菜,順便買些生活用品回來。她堅持讓娟姨趕集市的時候帶上她。雖然眼睛看不見,她卻可以幫娟姨做許多事。菜一擺上攤,她就清清嗓子,幫娟姨叫賣開了,“新鮮的青菜,花菜,豆角,便宜賣了。大家過來看看啊。”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嗓門特別響特別清脆的原因,還是她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和大家的方言形成對比了呢,還是真的是好酒也怕巷子深的緣故,經她這一吆喝,一車菜很快就賣完了。
有時候,她還給娟姨出主意促銷,譬如說,賣黃瓜一斤,就送一斤價格較低的青菜,竟然也屢試不爽,每次都是很快就賣完了。
她還跟著娟姨學會了種菜,摘菜,天天把褲角挽的高高的下地幹活。她真正成了一個大山的女兒,活的簡單而充實。
在這期間,媽媽陸續又轉來了幾封小山東的來信。有一封信打破了她的平靜生活,讓她坐立不安的開始擔心起來。
“依依,你離開已經快一個月了,你還沒有回家的打算嗎?連日來想你卻看不到你的焦慮讓我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公司目前又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一直以來,我都想盡快把葉氏發展壯大,這樣我和爸爸就不要再受陳氏家庭的限製,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的把你娶進葉家的門。可是,在思琪的勸說下,我從國外進口了大量的高檔苗木,僅從日本就進口了五千多萬的羅漢鬆,美國進口了大批紅楓的小苗。因為不懂這個行業,我沒有料想到這批在國外暢銷一時的綠化苗在國內無人問津。一個多億的資金被變成了庫存。思琪又慫恿我大規模開辟基地,僅是你走之後就在六個省份建立了十二個基地,每個基地的投入資金近八千萬。
依依,我記得你曾經一再提醒我注意資金鏈的中斷,可是我都沒放在心上。我想公司上半年有三十多億的工程在做,下半年僅應該到位的回款就有七八個億,資金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可是現在,有些工程已經結束了,回款卻一分也沒到位。很多地方的民工薪水都發不出來,前幾日他們來大鬧了公司。還是思琪想辦法借來一筆資金發放了工人的薪水。
依依,我現在才明白,思琪是設了一個局讓我不知不覺的進了套。可是到了這一步我已經無法可想。爸爸心髒一直不好,我不敢向他提及這件事,也告訴思琪幫我保守秘密。依依,我現在已經無路可走。如果你沒有離開,一定會及時阻止我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依依,我該怎麽辦呢?葉氏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也是他希望留給葉家子孫的唯一的家產。我不能讓葉氏在我手裏毀於一旦,這對我爸爸來說是天大的打擊,我想像不出他將如何承受。沒有了事業,我將無顏再麵對你,麵對我們的愛。我不能以一個一貧如洗的身份來娶你,依依。我現在很絕望,依依,你快回來吧,有你在我身邊我會安心很多。
小山東
在她離開之前,她就曾提醒過小山東千萬不能因為急功近利而去冒進。如今冒進的後果出來了。她和小山東一樣清楚,目前能夠伸手救葉氏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陳淑雅。而陳淑雅伸手救葉氏必然是有交換條件的,條件也隻有一個,小山東和陳思琪成婚。好象是命運早已安排好了這一切的必然。
她很想回去,去幫幫困境中的小山東。他的無助,他的焦慮,他的絕望讓她的心也跟著一樣的無助。
可是她又非常明白,此時此刻她的回去隻能給小山東帶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陳家母女必然會以她的出現為借口,拒絕救葉氏。葉氏倒閉了,小山東以後將會在什麽樣的心情下度過,她不敢想像。她能做的隻有在這大山深處為小山東默默的祈福。她甚至祈求上天,讓小山東完全忘記她,討厭她,甚至怨恨她。這樣,他就可以開開心心接受陳思琪的愛,幸福的走上婚姻的殿堂。而她即使變成那隻化為泡沫的小美人魚也是心滿意足。隻要小山東幸福,對於她,就是一切。
那一日賣菜回來,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團五彩的絲錢,全部纏繞在一起在眼前打晃。她使勁地眨眨眼,又消失了。這陣子總是出現這種色彩的幻覺。也許是太渴望複明了吧。賣了一天的菜,實在是疲倦的很。嗅著被子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她很快睡著了。
她和小山東在小區打網球。陽光很好,空氣裏流動著溫柔的風。
“依依,接著!”小山東劃出一個優美的擊球動作,在陽光下笑吟吟地望著她,露出一口雪白雪白的牙齒。
她看到一團綠色向她飛舞過來。
她慌忙去接,可是那團綠色飛過了她的頭頂,在天空中不停地旋轉,無論她如何去拍都無法拍到。
她急出一身汗,而小山東卻捧腹大笑。
“小山東,小山東,幫幫我啊!幫幫我!”她對著小山東大叫。
“小山東,”她一骨碌坐了起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感覺眼睛有點刺痛,她用力的揉了揉,外麵天已經亮了。
一縷陽光透過碎花布窗簾斜斜地灑了進來。多美的七彩陽光啊!
她自自然然地走下床,刷一下拉開了窗簾。
陽光一下子直瀉進來,照的她睜不開眼。
她用手遮擋住陽光,窗外,黛青色的山,翠綠色的樹木,無數清脆婉轉的鳥啼,還有一陣陣撲麵而來夾帶著青草氣息的山風。
她被這隻屬於大山的清新早晨深深陶醉了。對著陽光,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陽光?綠色?她一下子驚呆了,“我不是瞎了嗎?我怎麽能看見了?”
她把手指放進嘴裏,狠狠一咬,很疼很疼。
她真的可以看見了!
“我可以看見青山綠水了!我不是瞎子了!”我顧不得身上穿著睡衣,披頭散發的衝出了屋門,衝出院子,在門前那條斜斜的山道上,我張開雙臂,迎著初升的朝陽,開始狂奔。
久違的藍天!久違的白雲!久違的這明亮的多彩的世界啊!
她飛奔著,飛奔著,飛奔向那太陽升起的地方。
多少個黑暗中苦苦等待的日子啊,多少回日裏夢裏期盼的複明啊,又有多少回曾經流下痛苦掙紮的淚水啊,經過了多少次的黑暗中的煎熬蛻變,她終於能化蝶而飛了!
前方,她隱隱看到小山東在笑意吟吟地望著她。
於是她朝著小山東狂奔過去,狂奔過去。
眼睛可以看得見了,她能幫娟姨做的事情更多了。娟姨下地幹活的時候,她就早早做好了飯等她回家。她還學會了喂豬,喂雞,從雞窩裏小心翼翼地掏雞蛋。
那天下午,她把米飯放進電飯煲,炒了個番茄炒蛋,拍了個蒜泥黃瓜,蒸了幾根自製香腸,切成薄薄透明的片,灑上麻油。然後搬個小凳子坐在院門口等娟姨回家吃飯。鄰居在山外讀高中的小林回來了。“依依姐,又有你許多信呢。我順便幫你帶了來。”
“謝謝你啊,小林。”她隨手拿起一封媽媽的信,裏麵竟然是一張家鄉的晚報。晚報的頭版頭條的位置是一張大幅的彩色照片,小山東和陳思琪的婚紗照!“葉陳再度聯姻,陳家嫁女更嫁錢”。這篇報道如同晴天霹靂,一下子把她血淋淋的,生生地霹成了兩半,她傻在了那裏。
晚報裏還夾著一張小山東的親筆信。
依依:
你還好嗎?找了這麽長時間你依然是音訊全無。你可想而知的我痛苦。
公司資金出現了一些問題,我萬不得已去找陳淑雅幫忙,她不肯出手相救,除非我和陳思琪馬上結婚。
我拒絕了,並和他們簽訂了放棄葉氏股權和繼承權的協議。琪琪為此傷心過度,自殺未果住進了醫院。
可是琪琪自殺之後,爸爸當著眾人跪下來求我,並說如果不和琪琪結婚,就不會起來。
依依,你知道我有多難。太多的壓力讓我無法承受。我選擇了一個折衷的辦法,答應了他們訂婚。
我不希望你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我要親口告訴你。我隻能選擇和陳思琪訂婚做為權宜之計。可是,如果你回到我身邊,任它天塌地陷,我還是會選擇和你在一起。依依,無論我們之間改變了什麽,有一樣東西永遠不會改變,那就是我愛你。
事實上,早在小山東前次來信告訴她公司資金出現了嚴重短缺,他四處奔走無果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局。她能理解小山東那種千百般無奈的處境。
可是,這個消息的確深深傷害了她。她流著淚把小山東的信認真地撕成兩半,再撕成四半,再撕成八半,直到碎的不能再碎。然後她一揚手,滿天的碎屑四處隨風飛揚,一如她破碎的心。
她知道,上天還給你一件東西,必然會讓你同時失去另一件所愛。她相信,在老天還給她光明的那一刻,他就收走了她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小山東。
她能想像出,此時此刻,小山東一身雪白的禮服,挽著陳思琪的手在緩步走入訂婚的殿堂。“小山東,是不是你把陳思琪當成了我,才會笑的如此幸福?又或許你的笑根本就是真心實意的呢?”
“我能想像著你將本該對著我的深情目光,轉向了陳思琪,你,麵對著牧師,麵對著眾多親友,你發著違心的誓言:我葉靜生願意娶陳思琪為妻,一生一世愛她,不離不棄。又或許,你的誓言本就是真心實意的呢。”
“我能想像著,你正在將那枚像征著真愛,像征著忠貞,像征著從此一生一世相守的婚戒鄭重的戴在了別的女人的手上。那麽在你眼角的餘光裏,是否能看到我祝福的淚水在長流呢?”
望著晚報上,身著燕尾服的小山東英俊的麵龐,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是的,小山東終於從他們的童話愛情裏走了出去,回到了本該屬於他的生活。他和陳思琪終於訂婚了,陳淑雅滿意了,陳思琪幸福了,他爸爸放心了。隻有她一個人,獨自在這裏悲傷。
“小山東,你放心,我最終也會放下對你的愛,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這份沉重的愛我背負的太久太久,久到已經無法再承重。我要放了自己,正如同我放了你,讓你回歸到屬於你的世界一樣。”
“再見了小山東。沒有了你的愛,我應該是輕鬆了。可是我的心卻又為什麽這麽痛呢。痛到我不能呼吸,痛到我不得不用手重重地捂住它,可是它仍然從我的身體裏跌出來,摔在了地上,變成粉末四下消散在空氣裏。從此以後,我隻能在大山裏采拮一顆滴著露珠的卷心菜塞在我傷痛的心口來代替那顆因愛你而破碎的心。”
是的,是她該徹底向小山東告別的時候了。
“小依,別再哭了,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強求不來的。”娟姨憐愛地摟住她,不住的流淚。
“是的,娟姨,小山東命中注定是屬於陳思琪和那個家族的。事實上我應該感激才對,我把他從陳思琪身邊偷來,享受了那麽久。偷來的東西注定是要歸還的。”她靜靜的抹去了滿臉的淚水。親愛的小山東,希望你能天天快樂,盡情享受自己春風得意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還未起床一陣陣的清香就撲鼻而來。原來娟姨一早從山裏采來了一大抱的野花,色彩繽紛,美麗異常。就像是生活,無論你如何悲傷,陽光永遠是多彩的。
自從知道小山東結婚後,她雖然心痛,卻也有一種解脫的輕鬆感。不是一直希望小山東幸福嗎?不是一直希望小山東盡快忘記自己嗎?小山東做到了。那麽她也要開始徹底忘記他,放下曾經為之生也為之死的舊愛,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由於眼睛剛剛恢複,還不能過於勞累,她決定在山裏再享受一陣山裏的世外桃源生活,再行離開。是的,她畢竟不是屬於大山的,終有一天要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中去。
那一日午後,她同了娟姨搬了小竹凳在大門口乘涼。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身雪白的運動裝,挑染成金黃色的頭發,在大山裏格外顯眼。這位仿佛遠道而來的女人邊走邊打聽著,朝著她的方向漸行漸近。
突然,她扔下手上的大包小包,朝著她飛奔而來。由於眼睛剛剛恢複,她還看不太遠,可是這個人跑步的姿勢太熟悉了,會是誰呢?正當她在記憶中搜索的當頭,一個熱烈又熱烈的擁抱已經不可拒絕地給了她,抱的她喘不過氣來。
“依依!”“俏俏!”她們同時大喊了出來。四行熱淚齊刷刷地流了下來。
晚上,她和劉俏俏頭靠頭睡在床上,她們迫不急待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有太多的話要說,有太多的話要問。
“依依,你走這幾個月我想死你了。不過最想你的還是小山東。我知道你很疑惑我為什麽知道你的地址。我去問過咱爸媽,他們死不肯說。後來我就割腕自殺的方式嚇他們,他們膽小,一下子全招了。還千叮囑萬叮嚀告訴我不要告訴小山東。我把祖宗八輩都搬出來發誓,他們才肯相信呢。”
“其實我這次來是為了小山東。你可能也知道了吧,他和陳思琪訂婚了。陳思琪設了個局,讓小山東跳了下去。她鼓動小山東大躍進,大量承接工程,在全國大肆擴張,短短時間就建立了二十多個基地,每一個投資上千萬。後果你也可想而知了。現在公司資金鏈已經徹底中斷了,天天有民工去公司鬧要求發工資。”
劉俏俏望著天花板,沉思了片刻,“依依,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小山東病了,現在一直在住院。你能想像他的痛苦,你一去沒有音訊,公司資金吃緊,他所受的折磨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前陣子,陳思琪以死逼婚,為了你,他被迫和陳家簽定了放棄葉氏股權的協議。也就是說,為了你,他變成了一個窮光蛋。這麽好的男人讓人心疼啊。”
“那天,董事長也就是小山東的爸爸突然來了公司。他對小山東放棄葉氏十分氣憤,因為這是他一手創辦起來的,是他一輩子的心血,也是他在陳家含薪如苦這麽多年自己打拚下來的一點產業。小山東為了你就這麽放棄了,他實在痛心。他當著全公司的人給小山東跪下了,要求他趕快和陳思琪訂婚,取回葉氏的股權,爭取到陳淑雅的資金,來挽救葉氏的資金危機。”
“當時,小山東哭了。你沒看到,一個男人的眼淚多麽讓人震驚。公司很多女員工全哭了。他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和陳思琪訂了婚。但是,小山東如約訂婚後,陳淑雅卻並沒有兌現給錢的承諾,而是要求他們馬上結婚才出錢。小山東麵對著公司的岌岌可危,病倒了。”
她的淚已經無聲無息地流了滿臉。“俏俏,現在資金缺口還有多少?”“大約二個多億吧。不過董事長已經想辦法找朋友借到了一個多億。”
“俏俏,你幫我多多照顧照顧小山東吧。不要再讓他這麽苦。他的苦難都是我帶給他的,可是我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卻不能幫他一絲一毫。”
“依依,為什麽你不回去呢?為什麽不回去和小山東一起麵對這一切呢?有你在,小山東首先心就不會痛了啊。”
“俏俏,你不能明白的。我和小山東之間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但是,為了他,我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在苦勸依依回去無果之後,劉俏俏因為工作繁忙,再加上記掛著小山東的病情,匆匆回了杭州。
在她前腳走了之後,她立刻後腳跟著回到了杭州。她早就背著劉俏俏聯係了一個在政府裏負責融資工作的同學,請他幫忙介紹了一位遠在A市的企業家。
“依依,這位企業家省內的媒體都報道過的。靠房地產起家,如今財產有上百個億。人沒有多少文化,屬浙江典型的草根商人。這次經濟危機,他主動站出來,建立了一個手拉手基金,拿出五個億,專門用來扶持資金鏈中斷的中小企業。你去找找他,或許有些幫助也說不定。”
她決定立刻去見見這位企業家,為了小山東,她必須贏得這筆扶助資金。
回到杭州後,她連夜趕製了一份申請救助的項目報告,並打了個電話給那位企業家,預約了會麵時間。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飛車直奔A市。可是,高速公路上竟然起霧了,初時隻是淡淡的片狀,後來就成團成團撲打著湧到車前。萬幸的是,高速並沒有封道。
她打開雙跳,仍然不減速的往前開。時間對她來說就是生命啊,一秒鍾都關係到小山東的事業,而小山東的快樂,就是她一生的幸福所在。
地麵上的白線漸漸不清晰起來,她心急如焚,也隻能放慢速度。因為前麵的車都打起了雙跳,小心翼翼地以40碼的速度在前行。
她東繞西繞,總是繞不出慢行的車。
那一刻,她突然能理解小山東飛車180碼去她家企圖攔住她不讓她離開的心情了。
等她到達A市時,已是中午。強烈的陽光一掃霧氣的陰霾,她的心情也立刻明朗了。她匆匆趕到了那位周總的辦公室。因為之前打過電話預約過,秘書確認她的身份之後客氣地把她請到了周總的辦公室。
“周總,您好。我就是葉氏集團的她,之前給您來過電話的。這是我臨時整理出來的一份貸款申請,請您過目。”
使她意外的是,身家上百億的周總竟然個子非常矮小,滿口地方方言。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再正確不過。
“喬小姐啊,久聞大名啊。昨天晚上電話,今天就趕過來了,可見是雷厲風行。我看看,你坐一下吧。小李,泡杯茶過來。”那個嬌滴滴濃妝豔抹的小姑娘懶懶地走了進來,幫她泡了茶清茶。
她趕快起身,雙手接過來,“謝謝,謝謝。”小姑娘沒理她,朝著周總曖昧一笑,一扭一扭地離開了。
她一下十分尷尬。雙手捧著那杯熱茶,她心裏七上八下,周總很認真地在看她的項目報告,麵無表情。
終於,漫長的煎熬之後,周總開口了,“喬小姐,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才智。你這份報告說實話做的確實不錯。能讓人看到葉氏有的,沒有的優勢所在。但是,”
當他誇獎報告做的不錯時,她一下有了希望,眼睛也開始放光,差點掩飾不住自己的歡喜站起來準備道謝。
一個但是又讓她墜入了冰窯。
“但是,我昨晚也快速了解了一下葉氏的整體情況。是的,葉氏目前的確是行業的龍頭,你說的沒錯。幾十個億的工程也的確已經在做。但你們總經理葉靜生是個學電子專業出身的海龜,我想喬小姐比我更清楚他操控花卉公司的能力。為什麽葉氏資金鏈會斷?不是喬小姐說的這麽簡單吧。工程墊資隻是其中很小的一個原因。你們在各地建立了三十五家基地,基本上沒派上任何用場。還有,你們庫存了大量的高檔苗木,這也是致命的傷口。另外,你們葉氏的家族鬥爭也注定了葉氏的毀滅。”
那個周總望著呆呆的她,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一個企業最怕的就是內鬼。葉氏董事長與其夫人之間的矛盾,業界無人不知。以其夫人的心計,如果想毀掉葉氏,那是易如翻掌。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我出手救葉氏,葉氏可能會很快複活,畢竟有這麽多的業務擺在那裏。又有行業龍頭的地位。可是,有這麽多不利的因素,這是我們投資者最大的顧忌。我現在企業雖大,錢卻也是來之不易。所以,葉氏,我基本上是不打算伸手救援了。”
她被這句“基本上不打算伸手救援了”刺激地大腦一片空白,懷惴著滿腔的希望,如今卻全部落了空。
一夜之間,隻是一夜之間,這位周總已經調查到了葉氏集團的全部真實情況,她不得不心服口服,用她老爸的話說,薑自然還是老的辣啊。
可是她不想就這樣放棄,也不能就這樣放棄,她幾盡哀求般地說,“可是,可是,周總,您是手拉手基金的創始人。你的本意不就是扶持弱小企業嗎?”
“您說的很對,葉氏是存在著很多不利的因素,可是您也應該看到葉氏的有利因素所在啊。我們總經理雖然是學電子出身,又受了人蠱惑,犯了冒進主義的錯誤,可是,我們這批庫存現在在業界已經全部推廣開來,35家基地您可以去參觀一下,最遲明年就可以出苗。而且我們有上億的回去款,在今年年底就可以到位。請您從人道主義的初衷出發,再考慮考慮吧。”
她幾乎要哀求了,現在隻有這位周總能救葉氏,能救小山東,為了小山東,她願意付出一切。“說實話的,我很欣賞你,喬小姐。你很能幹,又很忠心。我也對你說實話吧,現在各行各業有多少資金鏈欲斷不斷的企業?比葉氏條件好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我可以救葉氏,也可以不救葉氏。這是我的權利,你說是不是?喬小姐也是個明白人,我就直說了吧。葉氏可以因為我的一句話就符合救助的對像,也可以因為我的一句話不符合救助的對像。就看你如何理解了。如果喬小姐不急於回杭州的話,今天晚上我在A市最大的酒店東方之星招待你。你考慮考慮。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談到這裏吧。”
她望著那位周總色迷迷的臉,恨不得一下將手裏厚厚的資料砸到他的臉上。但她隻是弱弱地說了句,“好的,周總再見,我考慮一下給您電話。”然後麻木地走出了這間曾經帶她無數希望的辦公室。
淩晨5點從杭州出發,本是滿懷希望,如今卻落了一場空。
她努力去想,如何才能扭轉這個已是定勢的結局呢?這就如同一個人初診被預言得了絕症,揣著忐忑不安的心去拿最後的診斷書。及至拿到了認定絕症的通知書,卻又渴望這個診斷書不是真的,卻又想著是不是醫生誤診了呢?或許隻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一切結局都變成皆大歡喜。
她現在就是這個被預診了絕症的病人。她渴望有機會推翻這個鐵定的事實,渴望能夠重新用正規的方法去打動這個周總的心,讓他改變決定,借錢給葉氏。
可是她想不出辦法來,她安慰自己不能絕望,不要絕望,不許絕望,可是絕望明明已經占據了她的心。
街上的行人、車輛都是匆匆又忙忙,是趕著回家吃飯還是去赴宴呢?陽光,人流,房屋,車輛,一切都是這麽真實的存著著。為什麽她又如同踏行在夢裏一樣虛無呢?她該怎麽辦?她要如何做才能幫到小山東呢?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大半個A市。事實上她很清楚怎麽辦,隻是她一直在和自己的內心做鬥爭,她的大腦早已經選擇了晚上去找周總,就當自己死掉一次,換來那些錢來挽救小山東的事業。可是她的尊嚴,她的人格,她打小所受的教育,又讓她深深糾結。
她在東方之星訂了一個房間,打開房間裏所有的燈,蒙頭大睡了一會,讓自己徹底放鬆下來。然後,她平靜地做出了決定。
晚上,她精心打扮了一下,抱著那疊厚厚的申請材料又出了門。
站在周總電話裏報給她的房間門口,她的腿微微發抖,心跳的很劇烈。
她仍然沒有最終說服自己的內心來犧牲尊嚴換取資助。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輕輕按響了門鈴,一陣悅耳的音樂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在那一刻她卻轉身想逃。可是,她最終還是死死站在了那裏。因為她知道自己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周總穿著一身睡袍開了門。
她小心翼翼,蚊子般說了句:“周總您好。”然後貼在門邊的牆上,膽怯的不敢再往前走半步。“喬小姐,你好象很害羞嘛。你早上的意氣風發哪去了?我就欣賞你無畏無懼,侃侃而談的勇氣。沙發上坐吧。”他用手一指沙發,她趕快走過去,縮在了沙發的一角。
“喬小姐,想必來這裏思想鬥爭了很久吧?是不是想通了呢?”她看著周總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一陣惡心。
“喬小姐,既然來了就放輕鬆。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戲,何必這麽認真。”說著,他緊緊地挨著她坐了下來,一陣淡淡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她一陣幹嘔,強忍住了,她想起傳說中的偽娘。周總的手用力勒住了她的腰。她渾身發緊,汗毛倒豎。她沒有辦法習慣小山東之外的任何男人這樣的觸摸。
在那一刻,她腦海中已經沒有了八千萬,沒有了葉氏的存亡,隻是浮現出小山東那略帶任性卻英俊無比的麵孔,他仿佛在深情地望著她,又仿佛在溫柔地問她:“依依,你在幹什麽呢?”
她瞬間清醒了,迅疾站起來,一把推開那張朝她貼過來的臉。
緊緊抱住葉氏的那份資料,她冷冷地看著那位周總。
他顯然十分吃驚,愣在那裏半天沒做聲。
過了幾分鍾,他的臉由於憤怒開始變得通紅。他站起來,指著她,破口大罵:“老子叫你來,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覺得自己有點文化,有點氣質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一個電話,不出幾分鍾一大堆比你年輕比你漂亮的小姐就擁上來了。八千萬換一個女人,老子還嫌貴呢。”
她靜靜的一言不發。
等到周總歇斯底裏地發泄完了,她才鎮定地對他說:“周總,實話和您說,是我在政府裏工作的同學向我推薦了您。我也看了有關您的大篇大篇的報道,您給我的印象就是一位雪中送炭的慈善家。你曾經伸手救過五家中小企業,讓他們死而複生。有些企業當時的狀態還遠遠不如葉氏的好。”
“我以為葉氏是遇到救星了,在見到您之前,我還堅信您就是葉氏的貴人。說實話,我佩服您的精明,您用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查清了葉氏所有背景,比我的申報材料還清楚。這充分說明,您是一位優秀的有遠見的企業家,謀略家。這是值得敬佩之處。”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像您這樣一位公眾人物,居然是借著這個慈善基金的名義來找女人的。我不能不說我很失望,看來媒體的報道有時候也是有失偏頗。以您的超強判斷力,我想您內心應該很清楚,葉氏是可以救助的,因為它隻是資金鏈存著的問題,它的研發、生產、銷售都是良性的。可是,您以自己手中的權利來威逼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就範。您不覺得虧大了嗎?且不說我值不值這八千萬,就算我值,傳將出去,您的公眾地位何存?您的慈善家麵目何存?是的,錢是您的,救不救葉氏也是您說了算。雖然我曾經一時情急迷亂,決定用自己的尊嚴來換取葉氏的生存,但現在我清醒了,我決定不再做這筆交易,因為我雖是個無名小輩,但我像您一樣珍惜自己的名譽和人格。”
她清一清嗓子,繼續說道:“我對自己之前糊塗地決定來這裏和您完成這筆交易的想法感到恥辱,也對您深深抱歉。因為用自己的身體來和您做交易,不僅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對您人格的侮辱。您說對嗎?浪費您這麽長的時間真的很抱歉。您放心,有關我們見麵的一切我都忘記了,也不曾記起過。祝您生意興隆,萬事如意。”
說罷,她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她想了想,又折回來,拿起了放在茶幾上的葉氏的資料,抱在懷裏,對著周總鞠了一個躬,準備離開了。
“等等,喬小姐,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隻是葉氏的一名普通員工嗎?”
她愣住了,背著對周總,她搖了搖頭。
“那喬小姐能否告訴我,這次到底為什麽目的來找我的呢?我想,你已經拒絕了我的建議,那個交易就算結束了。我現在是一名商人,如果你能讓我看到投資葉氏的利益點,或許我會改變主意。”
她狐疑地回過頭來,周總一臉的嚴肅,儼然又變成了一名精明能幹的生意人。她不能明白這位周總何以角色轉變的這麽快,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老江湖吧。
“是的,您很精明,我這次的確不是為了葉氏而來。作為一名員工,我還沒到如此敬業的地步。我來求您,是為了我一生的幸福。”
“哦,這麽說來,這其中有很大的隱情了?”
“是的,周總,如果您有時間並有耐心聽故事的話,我可以慢慢講給您聽。”“我們之間的交易不管結果如何,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有的是時間。我倒是很想聽聽,是什麽原因讓如此能幹,聰明的喬小姐放下尊嚴來求我的?”
她坐回了沙發上,把自己從認識小山東以來的種種經曆一五一十盡數說了出來。中間幾次哽咽著說不下去。
“周總,您現在能明白為什麽我要大老遠地跑來求您了嗎?雖然小山東和陳思琪已經訂了婚,可是在我心裏他仍然是我的愛人。我不能看到他因為企業倒閉而痛苦一生。因為他快樂與否關係到我一生的幸福。隻有他一切順利了,我才能繼續心安理得過我的生活。也許你會認為我很傻,為了一個已經和別人訂婚的男人這麽犧牲。事實上,我也是為了自己。不管小山東訂婚也好,結婚也好,他始終是我最愛的人。我最愛的人不幸福,就是我自己不幸福。”
周總靜靜地聽完她長長的故事,不覺眼角也紅了。
“依依,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你的故事感動了我!你們葉靜生總經理眼光不錯,也很有福氣,能有你這樣出色的女人默默愛著他,肯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取他的幸福。同為浙江老鄉,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了。我為你驕傲。你趕快回去通知你們葉總,這八千萬我願意借給你們周轉。明天讓你們公司來一個代表,到我公司去辦手續。不過雖然我是憑個人感情借這筆錢的,但相關的手續尤其是擔保手續一個都不能少。”
她驚呆了,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乾坤竟然被她這麽輕易的扭轉了?她走上前,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周總的手,她不想說謝謝,因為謝謝太輕太輕了,它根本無法表達她此時此刻內心的感激之情。
“周總,您放心,相關手續我會通知葉氏的同事按規定辦理的。我想現在對您說謝謝太輕了,我相信小山東一定會好好利用您這筆雪中送炭的八千萬,盡快讓企業良性循環,以後有能力一定會和您攜手去幫助更多的臨危企業!”
三天之後,手拉手基金工作人員專程進駐葉氏進行調查會談。一切手續辦妥之後,八千萬現金流解決了葉氏暫時的資金危機。小山東信心大增,對回款進行了追討。公司又呈現了一片繁榮。
葉氏為此召開了慶祝大會,總部所有員工匯聚一堂。小山東在大會上發言致謝。
“全體同仁,今天終於可以欣喜地告訴大家,葉氏的資金問題已經全部解決。這要感謝手拉手基金的無私幫助。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感謝周總!”
一片掌聲中,手拉手基金的負責人周總微笑著向大家致意。尊重她的意願,他始終沒向小山東提起過喬依依這個名字。
“另外,為了感謝這次危機中,為公司爭取到手拉手基金八千萬現金支持的功臣劉俏俏,公司決定任命劉俏俏小姐為葉氏市場部經理!現在請她來為大家說幾句話。”
雷動的掌聲中,劉俏俏一臉尷尬上了台。站在主席台,對著話筒,劉俏俏突然泣不成聲。
“請葉總,請大家不要感謝我,要感謝就感謝所有葉氏員工吧。正因為有了大家對葉氏的不離不棄,才有了今天這個圓滿的結局。在公司即將邁上大步發展的康莊大道之際,我想在此感謝一位離開公司已久的同事,她就是我們曾經的市場部經理喬依依。是她教會了我們如何做一名忠誠的葉氏員工。請大家給這位不在場的葉氏人一點掌聲吧。”
也許是劉俏俏話裏有話讓大家聽出了些什麽,也許是她對葉氏一向的忠誠和她在職期間所做出的卓越貢獻為葉氏人所熟知的緣故,由葉氏總經理小山東帶頭送給她的掌聲在會議大廳裏經久不息。
而此時此刻的她,正在打點行李,準備奔赴生命中的下一站旅程。
在接到劉俏俏報喜的電話之後,她如釋重負。
終於可以讓小山東輕鬆一些了。她多少有些欣慰。
但是她知道,很快,也許就在明天,小山東肯定會找到大山裏來。那麽,她的盡快離開就是必然了。
雖然不舍娟姨,不舍這大山的一草一木,她還是做好了明天一早離開的準備。小林和娟姨一早會把她送到小鎮上唯一的汽車站。這也是小鎮通往外界的唯一交通樞紐。
葉氏慶功會圓滿結束,小山東不顧公司高層都在場,一把拉住急欲離開的劉俏俏,“俏俏,你今天的發言是什麽意思?你是說這筆資金實際是依依幫我借的?她在哪裏?她現在還好嗎?她的眼睛能看見了?你馬上帶我去找她!馬上!”
一個小時後,小山東和劉俏俏已經坐在了飛往成都的飛機上。小山東滿懷的希望,滿懷的欣喜,他以最快的不可想象的速度訂了機票。
“葉總,根據我的經驗,我們大概明天早上八點可以到達那個小鎮的汽車站,然後坐摩托車到依依所在的小村莊。”
“俏俏,你怎麽也這麽客氣了?還是小山東聽起來親切些。想到馬上可以見到依依了,我真的很激動。恨不得從這飛機上跳下來,然後一步就到了依依身邊。俏俏,依依這陣子沒瘦吧?她飯吃的多不多?眼睛怎麽突然會好的呢?你沒告訴她我要來吧?我很怕她又逃走了。俏俏,我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我不能想像見到她的情境。我怕自己會哭。你說依依會不會嫌我沒有男子漢氣概?”
“小山東,你有這麽多問題都留著自己問她吧。你放心,我也知道她那死倔的驢脾氣,我沒告訴她我們要來。”
大山裏,她和娟姨聊了一夜。無論如何勸說,娟姨都不肯離開大山。
“小依,我是屬於這大山的。這裏有我想要的東西,我種種地,賣賣菜,我過的很開心。你和我不一樣,你有你自己的世界。去吧,回到你原來的生活,快樂起來。不要總記掛著我,我好著呢。”
她一夜無眠。她想了很多,娟姨,大山,小山東,今後的生活。
天蒙蒙亮,娟姨準備了一大包吃用的東西,催促依依趕快上路。
“依依,快走吧,娟姨走的慢,別耽誤了你的事。鎮上隻有早上八點一班車,錯過了就走不了了。讓小林騎摩托車送你吧。”
她抱著娟姨放聲大哭。她想到自己眼瞎之後,受盡陳家人侮辱,百般無奈躲到這大山深處。是娟姨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
她知道,娟姨之所以不送她到鎮上,是不想她離開時太傷心。
她坐在摩托車上,一再回頭去看那個在晨曦裏不住拿衣袖抹眼淚的女人。她才四十多,可是看上去卻已是老態龍鍾。
大山的清晨是很熱鬧的。尤其是在大山裏算得上是大城市的小鎮。
形形色色早起的山裏人,男人挑著扁擔,女人背著竹背筒,或來鎮上交易,或來購買日用品。她坐在小站的候車室的二樓窗口,向大媽買了一大碗茶,邊喝邊望著外麵熙熙攘攘的人群,恍惚又回到了家鄉的小鎮上。
那種思鄉的愁結一下在這大山的清晨凝結起來。
“俏俏,你能不能快點?你走不動我背你吧。你快點吧,我有不好的預感,我怕依依會再次離開。”
“唉呀,小山東,你不要催命好不好?你沒看我累得都隻剩半口氣了。她喬依依是神仙啊?能算出來你會來這鬼地方找她?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這會她準在睡懶覺。”
因為車站比較小,木製的小樓也不隔音,也有可能是她已經把那個不能忘記的聲音嵌入了生命的記憶中,在這大山深處的小鎮上,在這清晨六點多的小站裏,她從千千萬萬個聲音中,聽到了那個讓她魂牽夢掛的聲音。它是那麽熟悉,熟悉到讓她以為自己已經往生。
她急切地站起來,以致於打翻了那碗茶,潑了一腳一身。
她顧不得這些,她急切地走到窗口往外搜尋,她知道這不是幻覺,是她深愛的那個聲音真真切切響起來過。
終於,在人群中,她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拉著一個女人,在擁擠狹小的街道上,大步流星地朝著摩的聚集處走去。
她呆呆地站在窗口。她不知道自己是慶幸還是難過。是慶幸自己早離開一步呢還是難過自己始終和小山東沒有再見的緣份。
當小山東很快和劉俏俏一人坐上一輛摩托車往娟姨所在的村子飛馳而去時,她突然驚醒了。她跌跌撞撞地衝下樓,茫然地向他們離去的方向追趕著。可是他們已經很快消失在大山清晨的暮藹裏。
“小山東,小山東,小山東!”她淚流滿麵地大喊出了這個久已噎在喉嚨裏的名字。
大山仿佛是為了幫她一樣,也發出了悠長渾厚的回聲,“小—山—東!小—山—東!”
一年之後。她改名喬依然,並成為成都一家花卉公司分管市場的副總。今年全國第十五屆花博會定在了成都,來自世界各地的名花名樹名草匯聚一堂,把這座水靈靈的城市妝扮的分外秀美。
花博會上,團花似錦。她徜徉其間,被一些來自國外的名媛新秀所吸引。這幾年國家鼓勵花卉行業的發展,後起之秀不斷增多,其實可以稱得上百花齊放了。她所在的綠野就是趁了這大好春光成長起來的。但是,業界的龍頭依然隻有一家—葉氏花卉。她的腳步下意識的朝著1號館走過去,1號館中央展區,曆年都是雷打不動的歸了葉氏所有。做為國內影響力最大規模最大的成都花博會,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此時葉氏的老板正在展區做秀。
葉氏的老板?這個名稱聽起來如此陌生,卻讓她的心開始隱隱做痛。時間過去了那麽久,她依然沒有辦法從那場生生死死的愛情中完全走出來。來到綠野之後,盡管也有許多男士曾向她示愛,中間也不乏事業成功之士,但她的心,顯然已經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還有唐毅,一直也不曾和她斷了聯係,一切隨緣亦隨心吧。
遠遠的,一片鮮亮的橙紅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處外圍全部漆滿了橙紅的展廳,這不正是她和小山東在廣州花博會的創意嗎?她呆住了。也許,也許,小山東就和她近在咫尺吧?這一刻,她卻情怯起來,舉步維艱。
葉氏的展廳人山人海。幾家電視媒體在采訪著什麽人。她不由自主地被人流推了進去,展廳裏的一切又讓她恍如隔世。色彩濃烈的不規則色塊拚接成一處園林小品,公司新品恰到好處的點綴其中。這不正是廣州花博會的翻版嗎。她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模糊了視線。隻有她能看明白這一切,小山東用這樣的方式在紀念著她,紀念著他們的愛情。
“請問葉總,站在您旁邊的是您曾高調訂婚的未婚妻陳記唯一的繼承人陳思琪小姐是嗎?聽說陳記現在全部的資產都已經注入了您所在的葉氏。可以說,您現在是事業愛情雙豐收。您有什麽感想嗎?”
“其實葉氏能夠發展到今天,不僅僅是陳氏的資金起了推動作用。在我剛接手葉氏的時候,很多朋友給了我最無私的幫助。沒有她們,就沒有葉氏的今天。當然,政府和協會也給了我們莫大的支持。如果說有什麽感想的話,那就是感謝吧。感謝所有幫助過葉氏的朋友!”
“請問葉總,葉氏目前已經成為國內最大的花卉公司。下一步有開拓海外市場的計劃嗎?”
“事實上,葉氏早幾年就已經在開拓海外市場了,隻是一直以來沒有多大的業績出現,所以沒有被大家所關注到。近幾年我們將會大力開拓外貿業務,讓咱們中國人自主研發的花卉產品早日開遍世界各地。”
閃爍的鎂光燈中,小山東仿佛一夜之間成長為了一個成熟的企業家,他微笑滿麵,應對自如。可是為什麽那笑容的背後卻總帶著一絲讓人心痛的憂傷呢。
愛情是什麽?它就是即使不能相守,即使隻能遠遠的看到你愛的人幸福,它依然堅貞。
陳思琪至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小鳥依人般挽著小山東。他們被人群簇擁著向她走了過來。她愣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隻是呆呆地望著小山東的笑臉,舍不得將眼光移開,下一次再看到這張熟悉的笑臉,已經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小山東向她身邊走過了。有那麽一刻,她感覺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人群角落裏淚流滿麵的她。隻是小山東還來不及驚訝,來不及留戀,來不及表現出任何感情,就被他的世界帶離了她的方向。
因為花博會是在成都舉辦的,作為主要讚助商,綠野成了此次展會的東道主。展會第一天晚上,公司舉辦了盛大的晚宴,為來自全國全世界的花卉同行接風洗塵。她是此次宴會的主持。
因為出席此次宴會的都是業界內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雖然各方位的工作都已落實到位,她仍然是不放心地在開宴前對工作人員進行最後一次彩排。
“小喬,你們辛苦了!這次展會一切都安排的非常不錯。謝謝,謝謝!”花協的會長林老健步向她走了過來,熱情地和她握手。“林老,您太客氣了,您千裏迢迢來支持我們的工作,我們感激尚且不及,這點辛苦算什麽呢。”“對了,小喬,今天葉氏的老板,就是香港來的少東家葉靜生先生請我幫忙打聽一個人,說是一個叫她的小姐,三十左右,在花卉行業工作。我一下想到了你,就告訴他綠野有個姓喬的副總,和他找的人很像。小喬,你的全名是?你看我老糊塗了,小喬小喬的叫習慣了。”
“林老,您說的是葉氏那個香港老板葉靜生吧?這個人不但有錢有才,長的也是非常帥氣啊。不知道哪個女人這麽有福氣,讓他這麽關心。”旁邊嘉賓開始議論紛紛。
她心裏一驚,難道小山東在展會上那抹飄向她的餘光是真實存在的?她很快鎮定下來,淡淡地笑了笑,“林老,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叫喬依然不是?別說那個葉總要找的人叫喬她了,就是也叫喬依然也不一定就是我啊。中國十幾億人口,重名的多了去了。我還真希望我就是那有福氣的女人呢,能被這個叱吒花卉界的香港老板所牽掛。”
“是的,是的。你看我又老糊塗了。差點誤導了人家葉總,他還很激動呢,說打聽了許久終於有消息了。對了,我還告訴他今天晚宴你是主持,他說一定來參加。回頭他來了,我再和他解釋一下就好了。”
“林老,您趕快落座吧。咱們的宴會就要開始了。”她攙扶著林老在嘉賓主席坐下來。
“小張,我臨時有非常重要的事要離開。你趕快過來代替我主持。要快。”她打了一個電話給市場部經理張美麗。她是電視台記者出身,主持好這場宴會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可是喬總,老板指定您主持呢。我這新人不知道……”
“新人總是要鍛煉成長的。我實在是有急事。什麽都不要說了,你馬上過來。”
安排好一切之後,她匆匆離開了會場,準備乘電梯下樓。就在她輕輕跨進電梯的一恍間,隔壁的電梯門打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她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霎間愣住了。那個匆匆而行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又一次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她來不及思考,隻是傻了一樣呆立在電梯裏,痛徹心扉的感覺又一次彌漫開來。電梯門漸漸合攏了,透過最後的那道縫隙,小山東的背影變得模糊起來,終於消失在冰冷的電梯門之外。
她的身體和心髒都在隨著電梯下沉,她頹然把額頭抵在電梯門上,無邊無際的冰冷把她凍結起來。
她多想追出去,大喊一聲“小山東,我在這裏!”
可是,她心裏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即使再相遇,他們麵對的仍然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也許,她和小山東的緣分永遠都隻應停留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吧。
給綠野的老板留下一封言簡意賅卻倍加誠懇的辭職信之後,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直奔雙流機場,坐上了最後一班飛往三亞的班機。
當飛機升上高空時,天已經黑透了。透過雲層望下去,成都已經變成了一片璀璨的燈光的海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再來這座美麗的城市,不知道自己的下一個落腳點又將在何方。很多時候,你根本來不及悲傷,因為你隻能繼續前行。
飛機漸行漸遠,將小山東連同她那刻骨銘心的愛情,連同塵世的繁華和落寞,一起遠遠的遠遠的拋在了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