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愛一個人,並不意味著分分秒秒的占有。如果我們的愛已經成為你走向幸福的絆腳石,又如果我們的愛對你而言隻剩下了不盡的煎熬,那麽我的離開就成了必然。離開不是因為不愛你,而是因為離開是我能為你做出的最後一次付出。
出於對小山東的愧疚,她變得特別配合。通常小山東還沒到,她已經早早穿戴好準備出發去針灸。她想盡量節省小山東的時間,讓他能夠多休息一會。
她也變得特別聽話,無論小山東說什麽,她都照做不誤。
有一天,她和小山東做完康複治療後,他們牽著手在花園裏散步。聞著空氣裏不知名的花香,她幸福的眯起雙眼笑了。小山東有些憂慮問她:“依依,你最近好象變化了很多。是不是有什麽心理負擔?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沒人會笑話你的。”
她靜靜地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想哭,我笑隻是因為我想感恩。我感謝老天在我落難的時候,給了我這麽多的恩澤,讓我比正常的人更幸福。”
“恩澤?依依,你在說什麽?我一看到你笑內心就痛。你把所有的痛苦都掩藏在心裏,折磨自己。你這樣更讓我擔心。我更希望你向以前一樣亂發脾氣。沒有人會在意自己至愛的人發幾頓脾氣的。隻要你能開心生活,看得見看不見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們以後可以一起看這個世界。”
我不想再讓小山東繼續的擔憂。於是她正色對他說:“小山東,我真的沒有痛苦。我現在已經習慣了眼前一片黑暗。我的眼睛瞎了,可是我還有你的愛,有媽媽爸爸的愛。”
送她回到病房後,小山東看到爸爸也在,馬上打電話去公司交代了些事情,就陪著他們一起聊起了天。小山東現在已經開始自自然然地叫爸媽了。他每叫一聲,她的老爸老媽就笑一次,再叫一聲,再笑一次。叫得多了,他們看到小山東就眉眼笑開了花。
“爸,媽,小山東,俏俏,我想回家去住。這樣大家可以不用耗時間來看著我了。”
“依依,你還別說,我住這醫院都習慣了。不瞞你說,這裏的醫生護士都成了我的朋友呢。隻要我一來,他們馬上就向我匯報你的情況。還有給你做康複的那個老大姐,每次看到我,都要說,小夥子你今天怎麽早了一分鍾?或者是小夥子你今天怎麽晚了一分鍾?”
小山東一本正經地話讓大家都笑了。
小山東忽然又正色地說:“伯父,伯母,有件事一直想和你們商量。我想依依出院後直接住到我們自己家裏,我想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下個月我們準備結婚。”
“結婚?”屋子裏的人除了她之外,全部驚叫起來。媽媽竟然喜極而泣,“小山東,你們結婚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不過不知道依依的想法如何。”
“結婚不結婚,不是你葉靜生自己能說了算的。你以為你和這女人一樣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嗎?簡直胡鬧!”正在她要開口說話的當頭,一個尖利的女聲響了起來。
“媽媽!你怎麽來了!”小山東驚叫起來。“我怎麽來了?你問你自己。你冒頭跑回家裏,告訴我們你不要和思琪結婚了,你愛上了一個叫我的野女人。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思琪打了多少次電話你都不接,她天天在家裏又哭又鬧,還差點割腕。就為了這麽一個瞎眼的女人,你竟然這樣傷害琪琪!”
“媽媽,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我當思琪一直是妹妹,我不會和她結婚的。”
“不會和她結婚?你覺得你能做得了主嗎?你們從小就在香港各界名流的見證下訂了婚,你們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就為了這樣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瞎眼女人你就要背叛這個婚約嗎?雖然我不是你的親媽媽,可是你是我從小一手帶大的。這個世界上你隻能娶思琪。除非你願意放棄陳家的一切,變成一個窮光蛋。”
她有些憤怒了,這個女人不止蠻不講理,還句句在侮辱她。“這位女士,這裏是病房,不是你大吵大鬧的地方。請你出去。”媽媽有些氣憤了。
“哦,你就是這個她的媽媽?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們一家人勾結起來迷惑靜生,妄想讓你們一無所是的女兒嫁入陳家。告訴你們,這是在做夢。不要說我不會同意,就是我同意了,你覺得你們這樣家庭出來的女兒能適應香港陳家的生活嗎?像這樣使用下三濫手段誘惑靜生的女人,娶進門會敗壞我們陳家的門風的。”
我氣的渾身發抖,嘴巴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陳淑雅,你腳下站著的這塊土地,是我們這個貧窮人家暫時租下來的病房。雖然你自以為很高貴,我卻認為你肮髒的嘴巴和心靈弄髒了我們的地板。你從這裏給我滾出去,否則我不客氣了。”爸爸氣的失去了理智。
“媽媽,你快走吧,依依身體本來就不好,你就不要再氣她了。不是依依誘惑我,事實是我一直在纏著她。”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小山東的臉上。“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不顧身份的孩子。你以為這是在古代,容得你去風月場所偷歡再生米娶成熟飯地娶回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小妾?陳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你這個豬婆,你再侮辱我女兒一句我立刻殺了你。”爸爸憤怒地衝了上去,準備去打陳淑雅。但是好象有一群人圍了上來,她聽到推推搡搡的聲音。“你不要以為帶幾個保鏢就可以胡作非為,杭州是有王法的。”爸爸開始怒吼了。“是我胡作非為還是你縱容女兒四處勾引男人?就憑你們女兒,你們的家庭,勾結男人前也要先看看是什麽身份的男人。你們不就是為了陳家的財產嗎?再警告你們一次,不要做夢。不過,如果你們肯罷手放過靜生,我可以考慮給你們一百萬的補償金。好歹你們女兒也為靜生懷過一個孩子,這一點我們也不會不考慮。”
“媽媽,如果你再繼續胡鬧下去,傷害依依,我馬上和你斷絕母子關係。請你馬上離開這裏。”小山東憤怒了。“好,好,感情我養了一隻白眼狼,胳膊肘子盡往外拐。讓我走可以,你必須馬上回家和思琪成婚。否則我不會罷休的,他們一天不放過你,一天就別想安生。我陳淑雅說的出做的到。”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走遠了。
我坐在床上無聲的流著淚。小山東伸出手來握住我,她一把狠狠的打開。“葉靜生少爺,你看到了吧?我們全家都被你那個媽媽侮辱的體無完膚。現在你滿意了吧?如果你還為我們窮人家的尊嚴考慮一絲一毫,請你明天就回去結婚,否則別人還真以為我在不擇手段勾引你,妄想攀附豪門呢。”
“依依,我知道你很生氣。你想罵就罵吧,想打就打吧。但是我不會走。”
“不會走?留在這裏你難道不怕沾上我們的窮氣?你難道還沒看出來我在想盡辦法勾引你嗎?你難道不怕陳淑雅取消你的繼承權,讓你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從此打入我們這些貧民的行列?”我冷若冰霜的說。
“依依,你知道我從來不是這樣的,我從來也沒這樣想過。是我一直纏著你,是我不擇手段的想誘惑你和我在一起。”
“哦,如果是這樣那你更可以離開了。因為我我雖然出身貧寒,卻也生就了一身的錚錚傲骨。我們家很窮,所以不是開救濟院的,更沒能力收留一個被豪門踢出來的一無所有的私生子!“依依,你太過分了!”爸爸開口喝住了她。
她的話深深刺傷了小山東,他沉默了許久,然後她聽到他拉開門離去的聲音。
她哭了大半夜,無論爸媽如何勸說,她就是一言不發的哭。隻有她自己心裏明白,傷害小山東的同時,她更深的傷害了自己。
早晨,她剛醒過來,一陣撲鼻的玫瑰花香味彌漫了整個病房。她剛想坐起來,一個人趕快過來扶住了她。“依依,你醒了?我來了半天了,看你睡的這麽香甜我就沒舍得叫醒你。盯著你的臉我在心裏叫你的名字,在叫到一千零一次的時候你就醒了。對了,我早上五點就爬起來幫你弄了早餐。這個是我特意熬的黑米粥,就是有點點糊,這個是我做的金槍魚三明治,應該還不錯。你趕快吃吧。”小山東歡快的聲音響了起來。他似乎忘記了她昨晚對他的傷害。這個時候,她就是再心硬,也不忍開口再去趕他走。
簡單的洗漱完畢,她和小山東一起吃起了早餐,黑米粥雖然有點糊味,卻無比的香甜。
“依依,我和給你做治療的兩位醫生都請了假,讓你休息一周的時間。所以,今天你好好睡個懶覺,我下午再來陪你。”小山東輕輕在她額頭一吻,戀戀不舍的離開了。
終於可以不再做痛苦的治療了。解脫的那一刻她又幾分失落。小山東肯答應她休息一周,這就意味著他也對她眼睛的複明絕望了。她不想再糾纏於眼睛瞎了的這個既定事實。昨晚哭了大半夜讓她筋疲力盡,她又沉睡了。
她和小山東一起在小區的花園裏散步。她推著一輛童車,裏麵坐著他們漂亮神氣的兒子。他不時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的笑聲如天籟之音,沉醉了她的心。她高高舉起了寶寶,在陽光裏不停的旋轉,寶寶不停地發出興奮的笑聲,她也開心的哈哈大笑。突然陽光不見了,光線不見了,她眼前一片漆黑,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措手不及,手一軟,寶寶重重摔落在地上。響亮的哭聲揪痛了她的心。她撲倒在地上,摸索著去尋找寶寶。“寶寶,寶寶,不要哭不要哭,你在哪裏呢?媽媽來抱你了,來抱你了。”可是四處一片漆黑,哪裏看得到她的寶寶?“寶寶,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她放聲大哭。
她哭著從夢中驚醒了。滿頭的大汗,滿臉的淚水。“媽媽,媽媽。”沒人答應她,她摸索著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外走。突然她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被撞的跌坐在地上。一隻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來,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謝謝你,護士。”“喬小姐你好,我不是護士,我是陳思琪。”
陳思琪?她的大腦立刻被憤怒占領了。昨天走了一個陳淑雅,今天又來了一個陳思琪。他們陳家究竟要把別人侮辱到什麽地步才會罷手?
“很對不起。我不認識什麽陳思琪,所以也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依依,你別這樣充滿敵意好不好?我明白,為了靜生哥,你也是吃盡了苦頭。我承認一度非常怨恨你,可是你知道嗎?我和靜生哥從小一張床上睡覺,一張桌上吃飯,我才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認定這輩子除了靜生哥我誰也不會嫁。我們一直感情都非常好,如果沒有你的突然出現,也許我們現在寶寶都會叫你阿姨了。換做你是我,突然被人搶走了幾十年的愛人,你難道不心懷怨恨嗎?”
“哦,原來你是來這裏訴苦的。那你找錯了對象。你應該直接去找葉靜生,告訴他你如何如何愛他,你甚至可以跪下求他馬上和你結婚。我一個又瞎又窮一無是處的女人能幫你什麽?”
“不,不,依依,這個世上隻有你一個人能幫我了。隻要你離開,我可以保證靜生哥馬上會和我結婚的。幾十年的相濡以沫,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是一個執著的人,有些時候他更容易被眼前的環境所動搖。依依,如果你真的愛靜生哥,就請你為他想一想。他出生豪門,從小享盡容華富貴,過慣了花花公子的生活。離開陳氏這個豪門,他根本沒辦法生存下去。你應該也知道,陳家的財產隻有我一個人有繼承權,隻有娶了我,靜生哥才能得到全部的財產。說實話,我並不喜歡園林專業,可是為了能幫靜生哥把家族事業做大,我強迫自己修了這門專業。隻有和我結婚,靜生哥才能繼續他人生事業雙得意的富二代生活。假如他一意孤行,執意要和你在一起,惹怒了媽媽,他就會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你能給他什麽呢?我承認你很聰明,也很有頭腦,而且你也確實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是你現在眼睛瞎了,你除了拖累他什麽都不能給他。所以,如果你真愛靜生哥,求求你為他著想一下吧。我們都是女人,而且是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我想你也和我一樣,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一生幸福吧。如果不能給他帶來幸福,離開就是對他最好的愛。今天如果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選擇離開的。我可以發誓。”
陳思琪的話觸動了她內心一直以來都隱隱存在的想法。是的,她的存在隻能帶給小山東拖累,隻有她離開,他才能重新回歸到屬於他那個世界的幸福,而這個幸福的確隻有陳思琪可以給予他。
她沉默了一會,直到自己感覺心情平靜了,她才一字一句地說:“是的,的確我不能像你給予他這麽多。可是我可以給予的東西你卻給不了。那就是愛情。”
“愛情?”陳思琪冷笑一聲。“你以為愛情是什麽?有了你的愛情卻失去巨額的財產,被親人離棄,丟掉自己原來富足的階層,淪為一個城市的打工者。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情。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
“你錯了。相反,我如果聽信你的話離開小山東,那才是自私的。留下他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心,為了自己的愛而與你們苦苦鬥爭。這才是最殘酷的。”
“既然你這麽執迷不悟,好吧。你就等著靜生哥拋棄你的那一天吧。”
“我愛他,並是意味著要占有他。如果有一天,我成為了的障礙,他拋棄我,我沒有任何意見。相反我會很開心。沒有比自己所愛的人幸福更開心的事了。不過,在他主動拋棄我之前,很抱歉,我是不能離開的。”
陳思琪走了。可是她的那番話卻對她震動很大。她比陳思琪更清楚,小山東如果繼續和她在一起,他將要麵對些什麽。
雖說相愛的人應該同生同死,患難與共,可是就因為太愛小山東,她可以和他共生,但決不能和他共死。因為她要把死亡,把困苦,把挫折,把不幸自己全部獨自承擔下來。
她決定再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來和小山東做最後的相守。一個月三十天,七百貳拾小時,整整貳佰伍拾九萬貳千秒。時間太短暫,她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也許有很多來不及做了。
第一件:小山東的公司因為劉瑞祥的那些舊黨陸續辭職,銷售受到很大的影響。她必須幫他走上正軌,畢竟她也算上元老級的員工,剛來公司就一直在一線市場實習,摸爬滾打。所以對公司銷售、市場、人事了解的都相當清楚。
第二件:處理好與杜眼鏡的關係。這些日子來發生太多的事讓她忘記了這個深深傷害過她的人。她必須完結自己與他的關係;
第三件:她要繼續在醫院做一個月的康複治療來祈禱奇跡發生。如果一個月之內她的眼睛真的重見光明了,她就在複明的那一天和小山東結婚。
第四件:如果她的眼睛真的沒有複明的希望,那麽她要想好自己的去處,安排好爸媽。事實上她已經給自己想好了離去的一切。
第五件: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把她這一生對小山東的愛全部用完,再無遺憾。
還有什麽需要處理的呢?這世上需要牽掛的事情太多太多。雖然她不能真的“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那麽灑脫而去,可是,為了小山東的幸福,她必須做的決絕,她不能給自己任何留下來的借口。
相愛不能愛,也許這就是她的宿命吧。
康複治療又進行了一周,可是她的眼睛仍然沒有任何好轉的跡像。小山東也不得不同意她出院了,他把她接回了他新買的房子。
有多久多久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麽長了吧,她沒有這樣靜靜地和小山東偎依在一起了。他們有多少話要說,有多少事情要談,又要多少愛意要傾訴。可是他們卻相擁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有淚水在縱情流淌。
第二天早上,她堅持要乘公交車陪小山東去公司上班。
堅持的理由非常簡單,因為她喜歡車內擁擠的環境,小山東會在擁擠中,用他那高大的身材頂住來自四麵八方的擁擠,用雙臂為她圈出一片安全的港灣。
而她,隻要抓住他有力的胳膊,就再不也用擔心任何顛簸,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路麵越不平越好,安全感就會越來越強烈。
“依依,公司到了。你上階梯小些點。”小山東習慣地提醒她。
站在大廈的階梯前,她竟然難以舉步。
就是在這裏,她拎著自己的物品和小山東深深告別,就是在這裏,小山東救了赤腳受傷的她;就是在這裏,她和劉俏俏杜眼鏡一起說說笑笑去菜市場買菜,就是在這裏,她來來往往了上千百個日子。
她以為,她已經徹底告別了這裏。
可是今天,她的腳步卻再一次踏上了這再熟悉不過的階梯。
一切都是如舊,可是她雙眼已經看不見門前漂亮的綠化帶,看不見同事們熟悉而親切的臉,甚至看不見最親愛的小山東。這個帶給她快樂,悲傷,痛苦,悔恨的地方,她再也看不見。
劉俏俏早已等在門口。她快步上來,和小山東一左一右挽著她,走向她這陣子心心念念牽掛著的辦公室。
“對了,依依,這個給你。”小山東把一件涼涼的東西塞在了她的手裏。
這不是她扔在抽屜裏的手機嗎?
“我已經充好了電,可以正常使用。對了,如果有需要,你可以使用語音拔號打電話給我。”
她心下非常感激小山東為她想的如此周全。但他們之間謝謝之類的已全屬多餘,正像小山東所說,“依依,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當然。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也沒有什麽責任不責任。”
她輕輕地用腳步丈量著這片再也看不見的空間。
經過杜眼鏡的位置,她輕輕的遲疑了一下,一絲絲難過略過心頭。
遠遠的,她聽到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娉娉走近。
“打令,大家都等著你開會呢。你又遲到了半小時。”一個帶著濃濃港腔的尖細女聲,不用猜,她也知道是陳思棋。她很守信用的沒把陳思琪的來訪告訴小山東,她隻當從來沒發生過她來醫院求她離開小山東的這一幕。
“依依,你也一起去開會吧。大家看到你回來一定很高興。”小山東拉著她要往會議室走。
“不,不,小山東,我還沒準備好呢。就讓俏俏陪陪我吧。”
“是啊,葉總,依依有我呢。你放心開會吧。”
“依依,記得打電話我,任何事。我先開會,一會過來給你泡茶。”
她聽到小山東和陳思棋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趁著小山東去開會的當頭,她和劉俏俏在辦公室裏也開了個小小的二人會議。
她向劉俏俏了解了一下公司目前的情況。
事實上,小山東非常聰明也繼承了他爸爸的精明能幹。早在他實習期間,他就開始了解公司整體運營情況。劉俏俏滔滔不絕地向她匯報了整整一上午。
她沉思了很久。事實上她發現,小山東並不缺乏運營公司的能力,現在麵臨最大的問題就是用人。事實上,以人為本才是解決目前公司運營不良的最佳策略。她和劉俏俏都屬公司元老級員工了,公司裏幾乎每個員工管理層的能力如何,辦事效率如何,忠心度如何都了解的很清楚。
有的時候,很奇怪,最先知道某人不適應某個崗位的,不是公司負責人資的人,也不是公司總經理,而是公司時的頂級八卦人物。
“俏俏,北京片區的這個經理你最了解,你覺得他怎麽樣?適合不適合這個崗位?”“人嘛比較能幹,但有私心。暫時不宜除掉,可以慢慢找人接替。”“人資部這個經理,是香港派過來的,對薪酬考核什麽也不懂,又喜歡魚肉手下。再讓她繼續幹下去,人才流失問題就會比較嚴重。”她和劉俏俏討論了一個上午,一個基本的公司人員架構圖差不多在腦海裏成形。下一步就是把這個圖繪出來交給小山東參考。
中午的時候,小山東打了個電話過來:\"依依,你和俏俏一起吃飯吧,她這裏要陪幾個香港來的股東去吃飯。回頭過來看你。\"
她很了解他的繁忙,可是一想到他和陳思琪一起陪著客人吃飯,心裏就極其不是滋味。但她相信小山東。因此,也隻是稍稍有點不開心。
她指揮劉俏俏做了一個公司人員架構表。把目前公司中層以下的人員全部重新定位清晰,原來劉瑞祥的一些沒有任何能力卻占據重要崗位的死黨,統統在這張表格裏掃地出門。
從研發到生產,再到銷售市場,再到行政,每個崗位全部細化到人,有勝任的留下,不能勝任的建議待崗。空缺的重要崗位麵向社會重新招聘。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小山東才匆匆來到她的辦公室。
他看到她和劉俏俏做出來人員架構表,又驚又喜。
\"依依,你真是了解我。我一直想調整人員,讓公司有一個新的起點。但苦於對情況不是很了解。現在的人資負責人是陳淑雅的一個遠房親戚,也沒辦法溝通。你這張表非常有用,我去和袁叔探討一下。\"
小山東嘴裏的這個袁叔正是葉董事來請來的代總經理,是葉董事長多年的摯友,此次是特地來幫助小山東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公司的經營情況逐漸上了軌道,月底銷售任務完成率達到了129%,相比上個月增長58%之多。看到小山東如釋重負的開心,她欣然的笑了。
小山東的幸福和笑容已經比她自己的生命還要讓她珍惜。他一天笑不起來她一天就舍不得離開。
周末的時候,她回了一次家。她和爸爸媽媽做了一番長談。
她發給娟姨的信,她已經收到了,並寫回了長達七頁的厚厚回信,信中說,“依依,我非常高興你能來大山裏和我做個伴,下月6號我就可以到寧波然後直接去杭州接你。”6號!她心裏一沉,也就是說,離她離開小山東,離開杭州的日子隻剩下了十天。
她必須在娟姨來到之前得到父母的同意和幫助。
娟姨是她媽媽的姨媽的表妹的一個遠房親戚,她的家在四川的一個偏遠的小山村。早些年,她來她爸爸的小工廠打工。媽媽看著她人長的清秀,做事也利索,而且也識點字,就讓她做了她家的保姆,主要是帶她。就這樣,她跟著娟姨一直到八歲讀書了,她才回了四川老家。但她們情同母女。
娟姨沒有兒女,所以把她當親生女兒待。每隔上一二年,她必定千裏迢迢來浙江看她一次。
她還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如果離開,娟姨是全世界唯一能夠收留她的人。
所以她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去,告訴了娟姨發生的一切事情。
她要娟姨無論如何來接她。她不是為了逃避,也不是為了治療傷痛,她隻是想在大山深處去做一回大山的女兒。
她向爸媽全盤托出了自己的想法。
媽媽哭成了一個淚人,爸爸不停地抽煙,沉默不語。
做父母是最了解兒女的個性的。
“小依,她現在很後悔小時候一直培養你獨立的性格。你現在獨立的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了。為什麽一定要遠離我們到那個山窩裏去呢?在父母身邊不好嗎?你的眼睛又看不見,山路有多難走你知道嗎?“
“自從你出事,媽媽夜裏一直都睡不好,我恨自己不能代替你受苦啊,看到你和小山東重歸於好,媽媽才剛剛放下些心來,你卻又說要走了。你讓我們這做父母的心怎麽承受得來?”
媽媽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
她被媽媽說的眼圈慢慢紅了,她趕快安慰她,“媽媽,不是有娟姨嗎?娟姨和您一樣疼我。你難道忘記了嗎?女兒的性格您難道不清楚嗎?我既然考慮好了,就能夠把所有事情全部處理好。您的那些擔心我都想過了,我自己完全可以解決。”
我擁抱著媽媽,摸索著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媽媽,讓我自己爬起來吧,一次爬不起來,我可以二次,二次爬不起來,我可以三次。我記得上五年級的時候,您給我買了一本海倫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看得我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海倫看不見,聽不到,發不了聲,她不也一樣堅強的生活下來了嗎?何況我還可以說,還可以聽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爸爸終於開口了,“阿慧,小依的話是對的。與其讓她在這裏自己折磨自己,還不如讓她到大山裏去過一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也許這樣對她的眼睛有好處。就這樣吧,等小娟一到,她馬上安排小依和她一起過去。小娟你也知根知底的,有什麽不放心呢?再說,現在交通這麽發達,即使有什麽事,我們也可以馬上趕過去。”
她長長籲了一口氣。
父母的關總算是過了。接下來,就是離開最艱難的麵對,就是悄悄地和小山東告別。
和娟姨約定的日子一天天來臨了。她惶惶不可終日。
她開始後悔為什麽要選擇離開,開始後悔寫信給娟姨,更後悔這麽衝動地就和父母溝通了這件事。她甚至想,讓娟姨在家裏多等幾天。
可是幾天之後呢?這個問題一樣要麵對。
無論心情如何,這一天不可阻礙的近了,再近了。
為了抓住最後的時間和小山東相處,她變得特別婆婆媽媽。
早上起床,她摸索著衣櫃,找出小山東要穿的衣服,開始嘮叨:“小山東,你昨天熬的這麽晚,今天又要起這麽早,身體第一啊。你難道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唉呀,你早飯不要吃的這麽快。會對胃不好。”
“你再看一下,有沒有忘記什麽東西?上次你竟然把手機忘記在家裏了,還要回來拿。”
“車鑰匙帶了嗎?以後你要多留心這些小事情,沒人替你操心了。我是說,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沒人替你操心了。”
“對了對了,還有啊,你今天早上又喝隔夜的茶了。不是說過很多遍不能喝嗎?對身體不好。以後一定要記住啊。我不可能天天跟在你身邊的哦。”
“小山東,我發現你開車特別快。以後要注意啊,時間再趕,也是安全第一啊。萬一出了什麽事,你讓我如何放心得下。”
終於,小山東忍不住了,“依依,我從來沒發現你還有這個愛好啊。像個老太婆一樣,你沒事吧?”說著,小山東把手放在她額頭上試了又試。
她一下子推開他的手,“去你的,你以為我在發燒說胡話呢。人家這是在關心你呢。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最關心你的人就是我。這麽好心,你還不領情,你——”
小山東不再說話,一把擁住了她,然後重重地吻住了她。一陣又一陣的甜蜜眩暈霎間包圍了她。
這種甜蜜還能再享受多少次呢?“親愛的小山東,會不會我離開之後,你就會這樣深深地吻著另外的女人呢?”想到這裏,她又是淚濕。
心裏知道要離開了,所以她更加不舍得離開小山東一分一秒。
她跟著他去上班,他開會她就靜靜地坐在角落裏,不聲不響地聽著他那有著金屬質感的男低音,她希望能把這聲音深深地,深深地刻在心裏。
5號下午,媽媽打了個電話給她,娟姨已經到家了。
媽媽已幫著把她的一些留在家裏的衣服,書籍(媽媽肯定她以後一定用得上)、物品,外加很多很多的食品全部打包好,郵寄到娟姨的老家去了。
“依依我這裏什麽都準備好了。明天上午,我會和你爸爸娟姨去接你,然後把你們開車送到寧波火車站。”
夜深人靜,小山東疲憊地睡了。
她摸著他那輪廓分明的臉,想像著他熟睡的樣子,心如刀割。
不知道是幾點了,她摸索著爬起來,披上一件外套,摸進了廚房。
她摸索著拿出切片麵包,魚鬆,奶油,西紅柿,黃瓜,嫻熟的把西紅柿和黃瓜切成薄薄的片,這些工作,即使看不見她依然能做的很漂亮。
然後她在麵包上散上一層細碎的魚鬆,另一麵塗上奶油,再放入西紅柿片,黃瓜片。一個三明治就做好了。如此炮製,她一共做了六個三明治。小山東吃她做的早餐通常胃口都奇好。所以,一定要多準備一些。
然後她摸出熱奶器,把牛奶熱好溫上。
明天誰來為小山東做這一切呢?
“依依,依依,你在哪裏?依依”,小山東慌慌張張地從臥室裏奔出來,衝進廚房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你怎麽了?怎麽一頭汗?天氣不冷啊,是不是病了?”小山東抱著她的手濕涔涔的也全是汗水。
“依依,我做了一個夢,我和你一起散步,你突然不見了。我到處找啊找啊,無論我如何呼喝,總是找不到你。我一急之下就醒過來了,結果發現你沒在床上。我以為夢中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小山東一下哽咽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相愛的人真是心靈相通嗎?小山東,你感覺到我的將要離開嗎?淩晨六點,在這個城市還沒有喧鬧起來的時候,我們就這樣靜靜擁抱著在廚房一起悲傷的流淚。
“小山東,你看看你,無非是個夢而已。我不是在這裏好好地給你準備早餐嗎?”
“都說了千百遍了,早餐可以出去吃,你這樣弄萬一傷到了怎麽辦呢?依依,你什麽時候能把我的擔心當一回事呢?你知道你手上拿著刀,就好象在砍著我的心。我每時每刻都擔心你可能會傷了自己。”
“哪裏會呢?如果可能,即使眼睛看不見,我也願意一輩子為你做早餐。你難道忘記了我是一級大廚嗎?閉上眼睛都可以做出一桌滿漢全席來。”
小山東不語,隻是繼續從背後摟著她流淚。“依依,其實我很怕失去你,你不知道剛才在夢裏,你突然消失掉,我感覺自己比死掉還難受。依依,我們今生今世永遠都不分開好嗎?”
“嗯,永遠都不分開。”我很想放聲大哭,可我隻能讓淚水悄悄地滑落。
七點半,小山東一口氣吃掉了她準備的四個三明治,喝了一大杯奶,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依依,有你這麽賢惠的老婆真好啊。我葉靜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份呢。”
“對了,小山東,我昨天太累了,沒太睡好。今天不跟你去公司了。你自己路上小心點。”
“沒睡好?是啊,我也有點腰酸背痛呢。”小山東摟住我,在我臉上輕輕一吻。
“好了,好了,別耽擱了,快去上班吧。”
小山東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把她扶到臥室躺下。“你好好休息,我十二點準時來接你吃午飯。”
“好的。快去吧,別遲到了。”她突然希望小山東能再回來吻她一次。可是他關上門走掉了。
她頹然從床上滑坐在地上,開始哭起來。十二點她早就離開在去四川的路上了。親愛的人,你到哪裏接我呢?
她爬起來,摸出一個大筆記本,摸出一支筆,開始給小山留言。
她摸索著紙筆,卻無從寫起,而一張紙很快就被她的淚水打濕了,她隻好扔掉再撕一張。十幾張紙扔掉了,她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要說的太多了,要寫的也太多了,可是,從何說起呢?
這時候,家裏的電話突然響了。是不是小山東又忘記帶什麽東西?這幾天一向有條有理的他,經常會做些丟三拉四的事。
“喂,依依,你睡著了嗎?我怎麽就是放心不下呢。好吧,你趕快睡吧。多休息一下。”
“已經睡下了,被你電話吵醒了。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你不是十二點就來接我了嗎。”
“那好吧。你快點睡。我上班去了。”
“好的,慢點開,小心些。”
她又開始艱難地寫這封告別的信。
千言萬語,萬語千言啊。可是為什麽她就寫不出一句話呢。
最後,她簡單了寫了幾句話,
“親愛的小山東,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為了你的幸福,為了不再拖累你,我走了。請不要找我,再見時已是來生。來生一定要記住,我叫我,曾經在今生今世和你深深相戀。不要傷心,忘記我吧。無論走到哪裏,我的心永遠留在你這裏。”
然後她哭著擦去紙上的淚水,把它平整地放在枕頭底下。
是的,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正當她悲痛欲絕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她趕快擦幹眼淚,鎮定鎮定自己的情緒,“喂,喂,小山東啊,又有什麽事情?”
“依依,你的聲音不對啊,是不是哭了?發生什麽事了嗎?我馬上回來。”
“沒有,沒有。小山東你安心工作吧。這陣子我天天粘著你,今天沒粘,所以你感覺不習慣而已。十二點準時來接我吃飯吧。我沒事,昨晚太累了,嗓子有點點啞。”
“唉,親愛的依依,都是我不好,讓你累了。你趕快躺下來休息吧。不知道為什麽我近來總是心神不寧,總感覺哪裏不對。可能是這陣子太疲勞了,大腦有點短路了。對了,依依,等忙完這陣子,帶你去國外散散心。”
“好啊,好啊。我等著你。你也不要太累,凡事盡力就好。”
她剛剛放下電話,電話又響了。
“依依,我實在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在家,這樣吧,我十一點,不,十點半吧,過來接你吃飯。現在是八點五十,你還可以睡一會。”
“好的,我馬上就睡了。本來已經睡著了,被你電話吵醒了。”
“唉,依依,我怎麽被你的婆婆媽媽傳染了。不打了,你快休息。我十點準時來接你。就十點。”小山東又把接她的時間提前了。
這就意味著,她必須趕快離開了。
她知道,如果再見到小山東,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舍得離開的。
她必須決絕的走掉了,在自己反悔之前,她不能讓自己找到一點點留下的理由和借口。
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應該是爸媽和娟姨他們到了。
車子飛馳著,她的思緒也漸漸飄遠。
她在心裏默默地數著,應該到十點了吧?小山東應該下車了吧?然後呢?他應該上樓了吧?他應該開門了吧?他是不是已經發現她不見了呢?他是不是四處絕望地呼喊呢?他又是不是以為她仍然在故意躲藏他而四處翻找呢?他是不是該發現她的信?他會不會傷心欲絕?他會不會瘋了一樣的想念她?他現在急成了什麽樣子?
她不敢想像小山東目前正在麵對的一切,是的,對於他來說,她的突然消失的確太殘酷。親愛的人,不要悲傷,但願時間可以撫平你的一切傷口。
娟姨握住了她的手:“小依,我們這次先坐火車到成都,去吃你最喜歡吃的四川火鍋。記得你小時候我帶你去吃一次,你就天天要吵著吃。後來我就學著做,在家裏可以做了。但是你仍吵著說味道不正宗。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一眨眼,我們家小依就成大姑娘了。”
“是啊,娟姨,好象很多年前了吧?那時候你帶我回家經過成都,好象都是在下雨,街上都是濕漉漉的。”她又開始恍惚起來。是不是魂魄又一次離開了她的肉體,依附在了小山東身上呢?
“下了火車,我們還要坐上三個多小時的汽車。然後我們可以坐摩托車。再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我們就到家了。”
媽媽聽著娟姨的話,突然說,“小依,你說,需要不需要媽媽跟著你去呢?反正媽媽也沒有什麽事。”
她默然搖搖頭。媽媽就不再言語。
爸爸訂了下午寧波直達成都的火車票,之所以不在杭州走,不坐飛機,是怕小山東第一念頭會去蕭山機場,第二念頭會去城站來找。既然走了就不想再給自己哪怕是一絲被留下的機會。
不知道時間是什麽。有時候你希望它停頓下來,它反而越走越快。有時候你希望它快點走,它反而度日如年。它總是要折磨著你的心。一直到你的心全部碎成粉末,化為空氣為止。
希望小山東已經度過了最痛苦的時刻,希望那一刻快快過去。讓一小時變成一秒吧,隻要能減少小山東的痛苦,她願意折去她所有的壽命。
在爸媽千叮囑,萬叮嚀中,在媽媽不盡的淚水中,她登上了開往成都的火車。
在火車緩緩移動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真正的要離開了,有可能再也看不到小山東了,也不能依賴在爸爸媽媽的身邊了。那種失落一下子把她的心掏空了。
娟姨是一個特別苦命的女人。雖然還不到五十歲,卻已經是一臉的蒼桑,看起來已經六十多了。
下了火車,她拒絕了娟姨去成都逛逛的好意,一個瞎眼的女人,再也看不見任何風景,有什麽好逛的呢?她們坐上了一輛中巴。人很多,很擁擠。到處都是汗味和煙味。她不由想起了在公交車上,小山東用他那有力的臂膀,為她圈出的一片安全港灣。車子顛簸著,顛簸著,她漸漸睡去了。
夢中,小山東拉著她的手,他們肩並肩走在陽光滿地的大道上,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幸福地望著小山東俊朗的臉,她開心的笑聲灑滿了大街小巷。
在又經過一個多小時摩托車的飛上飛下之後,她們終於快到目的地了。她已經是渾身酸痛,路也走不穩了。
娟姨扶著她,她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小依,過了前麵的一座山,馬上就到家了。”
聽到還要再爬一座山,她一下子泄了氣,即使娟姨扶著,她也再挪動不了一步。“依依,如果你實在太累,咱們就歇會再走吧。”
娟姨扶著她坐到了一塊較為平整的大石頭上。她新奇的用聽覺觸覺去感知這大山的懷抱。山裏的風吹在身上涼涼的。
她對著大山狂喊了一聲:“大山,我來了!”
大山用雄渾寬厚的胸懷接納了她,悠悠久久的回聲不斷傳來:“大——山--山-——我-——來-——來-——了!”
多日來的痛苦,多日來的徘徊,多日來的折磨好象一下子全部發泄出來,她繼續大喊:“我要做一回大山的女兒!”大山深處也更響地回應了她,“我——要-——做-——做--一——回-——大-——大-——山--的-——女-——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