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今夜扁舟來決汝,此生從此各西東。
對於你,我最最親愛的人,我從來都是不設防的。可偏偏就是你—曾經知我疼我愛我惜我的人,把我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那種生不如死的淩遲之苦,這世上又有幾人可以承受呢?
自從基地回來,她搬來小山東親戚家的豪宅裏照顧他,不知不覺已經一年多時間了。
有一天,她站在客廳的落地大窗前,看著遠處西湖的波光閃閃,若有所思地對小山東說:“小山東,這裏的房子再好,可畢竟不是咱們自己的。我想,我們自己去租一套房子或是按揭一套小一點的。自己的家再小再簡陋也覺得溫暖。你說呢?親愛的。”
小山東正在電腦上替她設計一個促銷活動兌獎小程序,聽她這麽一說,霎間愣了一下,良久才說:“依依,我親戚一家已經定居香港了,很少會來。房子不過留著升值罷了。一時半刻不會回來。我們就先住著好了。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她心裏一沉,為什麽一提到他們的未來他就這樣冷淡呢?難道他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她自己坐在那裏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聊之際,她拿出手機來打遊戲,並把聲音開到最大來掩飾自己心裏的失望。
小山東卻湊過來,可能也想到剛才的態度不妥吧?涎著臉說,“借我打一下吧,好依依。”
她扭過頭去,生氣不理他。小山東把頭湊到她肩上,看著她打。她想繼續剛才的話題,想想又不知道從何再開口。
“你這手機哪裏買的?好像很時尚嘛。”小山東看她不理他,沒話找話說,並一把搶過她的手機。
“哪裏是我買的?是以前我過生日的時候,祖一鳴花了大半個月工資送我的。音樂手機,央視天天打廣告的。老好用了。”她故意刺激他。
小山東臉色一下子變了,把手機啪一下扔在沙發上,轉身回到他的電腦前麵。
過了一會,她聽到他走出去,開門的聲音。也沒以為意,繼續打她的遊戲。
她心不在焉地打了半天遊戲,實在無聊,又上網繼續寫了半天小說,仍然不見小山東的身影。她一時心裏不踏實起來。小山東性格極其內向,在這裏除了她和劉俏俏之外,幾乎沒有太相熟的朋友。能到哪裏去呢?雖然表麵上他給人的感覺是非常深沉穩重,但你和他熟識之後就會發現,他更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有時候非常任性。
她急忙打他手機。
“我願變成童話裏
我要變成童話裏
我會變成童話裏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
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裏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光良的聲音卻如流水般從她的身後傳來。這首歌是小山東為了她特意換上的彩鈴,他總是說,他就是那個上天派來守護她的天使。
想到小山東手機居然也沒帶,她更加焦慮不安。
她飛快換上鞋子,剛想出門,卻又猶豫了。要是她走了,他回來了怎麽辦?
於是她又回到沙發上,繼續坐立不安地等。
22點,22點半,23點,23點10分-——看著時鍾一圈一圈轉過,她的心像油鍋裏的螞蟻,煎熬,煎熬還是煎熬。原來,小山東也是一口鍋,而她就是煎熬在這口鍋裏的一條魚。
慌亂之中,她決定,如果過了子夜12點,小山東還不來的話,她就立馬報警。
正在她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門鈴響了。她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因為今天一晚上她不知道恍惚聽到多少次門鈴了,每次打開門都是一股風吹過。
“叮叮叮叮叮叮,”門鈴繼續響,她的心劇跳起來,是的,是門鈴在響。她幾乎撲過去打開了門,小山東一臉汗水,氣喘籲籲地站在了她麵前。
他手裏抱著一個大盒子,一臉開心得意的笑容。
她本來想發發脾氣,大罵他一頓出出氣的,那種度秒如年的感覺幾乎讓她得了心髒病。看看他那個開心的樣子卻突然不忍心了。
小山東進門直奔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機,拿起來,二話不說,把它大卸八塊,抽出她的SIM卡,就把那堆拆開的手機部件一古腦掃進了垃圾筒。
她慌忙去搶,幾千塊的手機竟然給她扔了,太可惜了。
小山東腳一伸,攔住了她伸向垃圾筒的手。然後他得意洋洋地把盒子打開。一款藍瑩瑩的手機在燈光下閃著溫潤的光芒出現在她麵前。
她有些複雜地看著這款手機。小山東顯然非常了解她的喜好。
手機是藍色的,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高貴卻不張揚。藍色裏蘊著隱隱的金光,時尚中含著一種尊貴的古樸。她相信,這款手機小山東一定是千挑萬選,萬選千挑才找到的。
她又有些矛盾。類人猿送她的這個手機,是她接到的第一份來自異性的禮物。這裏麵有她太多的回憶和感動。那一次辦公室突然停電,正是這款手機迅速帶給了她光明,讓她從慌亂和驚懼中找到安全感。
雖說現在和類人猿的情愛已經成為往事,但這手機卻一直隨時帶在身邊。不是因為仍然牽掛著類人猿,而是它記錄了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段回憶。
小山東幫她把手機卡裝了進去,然後幫她打開手機,鄭重地放在她手中,“依依,我不希望你的身邊再有任何類人猿的回憶。從此以後你的回憶裏應該全是我。不要再用那個手機了,我看著很刺眼。你說我妒忌也好,不講理也罷,反正以後你的身邊不能有任何別的男人的東西。”
“可是,那款手機那麽貴,就這麽扔了,還……”小山東輕輕地吻上了她,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心裏有些不快,輕輕地推開了小山東,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臥室,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小山東有些愕然地站在客廳裏。他不能明白,自己跑了幾乎大半個杭州城,才給她買來這麽貴的一款手機,卻讓她如此不開心。
他沉默了許久,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了。他可以帶給她愛情,卻沒有權利剝奪她的回憶。和類人猿的感情,是傷害也好,是不堪回首也好,畢竟是依依走過的一段人生,也算是她的初戀吧。
想到這裏,他靜靜地把新手機拆開,拿出她的SIM卡。把新手機重新放回了盒子裏。
他從垃圾桶裏揀回扔掉的舊手機,細心地用餐巾紙擦幹淨,把SIM卡重新裝了進去。不知為什麽,雖然他現在能理解她的心情,這款手機卻依然讓他刺目。
小山東有些猶豫地站在臥室門前,幾次敲門,卻生怕依依還在生氣。這件事,說起來自己做的確實有些自私。
他輕輕叩了幾下門,卻沒人應答。推門進去,卻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熟睡了,眉頭微微皺著。
小山東把手機輕輕放在了她的枕邊,關掉燈,他抱起一床被子悄然離開了臥室。
她睡了一會就驚醒了過來,聽不到小山東的聲音,她總是睡不踏實。她轉過身,卻發現類人猿送她的舊手機靜靜地躺在了她的枕邊。“不是扔進了垃圾桶嗎?”她有些驚訝,卻立即明白過來。
臥室的大燈不知道被誰關掉了,隻留下一盞桔黃色的壁燈。四下裏卻看不到小山東的身影。
她下了床,發現客廳裏依然亮著燈。而小山東卻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裏緊緊的攥著那款新買來的手機,燈光下閃著藍幽幽的光芒。
她的眼角有些濕潤。她走過去,緊緊握住了小山東的手。小山東醒了,有些歉意的望著她。“小山東,我不是要紀念類人猿,事實上,我現在心裏隻有你。隻是這手機留下的回憶太多,我——”。小山東輕輕摟住了她,不讓她再解釋下去。
此時此刻,他們仿佛突然心意相通了。解釋,道歉都顯然已是多餘。
幸福的溫馨瞬間彌漫了整個客廳。
她所在的浙江葉氏花卉綠化公司,是一家全港資的公司,隸屬於香港葉氏集團,這是一家多元化發展的企業,近幾年效益直線上升。
老板葉福壽,據傳是廣東人,後來到了香港,從一名普通的花工做起,後來認識了一位有錢人家的女子,得到了豐富的嫁妝,也得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再後來就慢慢滾雪球般發展壯大了。當然這隻是傳說,這位老板難得來一次杭州,她在這家公司工作了幾年,也無緣一見。浙江這邊的業務都是由現在的總經理——據傳是老板娘的親侄子劉瑞祥打理。
周一全公司主管以上的管理人員全部在辦公係統裏收到了一個通知,通知說,總公司董事長葉福壽將要在周五來公司巡視,並做重要講話。希望大家全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迎接葉董事長的到來。公司上下立刻沸騰了,要知道這位傳奇式的老板真的是難得一見,別說她,就是劉俏俏這樣的老員工都還無緣一見呢。這回人還沒到,卻已經讓全公司翹首已盼了。劉俏俏不屬管理層,糾纏了她一整天,“喬大經理,依依姐,你假裝生病請假好不好?讓我代你去開會吧,我保證一字不漏地記下來。你就讓我去吧,讓我看一眼董事長吧。好依依,求求你了。”
“依依姐,你不知道,以前那位該千刀萬剮的副總和我說過,咱們董事長人長得高大帥氣,那不是一般的帥氣。要不當年怎麽會走了狗頭運,一個農民的兒子娶了香港富家大小姐呢?如果這一次看不到他,我真是白活這一世了。”依依被弄的哭笑不得。“我說劉俏俏啊,從葉福壽發跡的時間表來算,他今年即使沒有60多,也有60了。一個花甲老頭而已,再帥能帥到哪裏去呢?你就別在這裏自做多情了。快幹活去。”
周五終於來臨了,全公司的管理人員遵照通知,全部著正裝,在公司門口排成兩列迎接董事長的到來。
一輛奔馳車疾馳到公司大廈樓下,穩穩地停下來。
看到董事長那一瞬間,她才知道劉俏俏的話沒錯,是她錯了。
這位董事長人高高瘦瘦的,戴著眼鏡,雖說六十多歲,但其一身名牌休閑時裝,舉手投足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富貴又兼儒雅之氣。
葉福壽微笑著向大家擺手致意,和藹親切,引起了大家一陣又一陣激烈的掌聲。不知怎麽的,那笑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似曾相識。
諾大的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董事長激情並茂地向大家講述葉氏集團的發展史。
最後總結道:“葉氏集團能有今天,不是我的功勞,這應該歸功於大家,歸功於每個葉氏成員。是你們的勞動築成了今天的葉氏大廈,我本人深深的感謝你們。”說罷,他在主席台上對著下麵深深一躬。那一刻她也被打動了。這麽一位能向員工鞠躬致謝的老板,不管是真心還是做秀,說明他在心裏是非常重視他們這些為他辛苦工作賣命的員工。
董事長最後宣布,目前的總經理劉瑞祥因為公司要開拓海外業務,將被派往美國。浙江這邊業務暫時由一位曾做過一家環球公司總裁的一位職業經理袁總負責,香港總部馬上會派來一位年輕有為的留洋回來的總經理來全權負責。
會議結束後,原總經理劉瑞祥黑著一張臉和葉福壽一起走了出去,上了奔馳車。
“依依姐,我從辦公室的窗口看到了老板。真是帥啊,那氣質,天呢,要是我有機會接近他就好了。我太迷戀他了,啊,依依姐,我快受不了了。太帥了。”
“行了,行了。快去做你的工作吧。都能當你爹了。”
“唉呀,依依姐,你還別說。我一直感覺自己有戀父情結呢。我一直喜歡比我年紀大很多的,多有安全感。對了,依依姐,我剛才出去時,聽總經辦的那個更年期八婆說,隱隱約約聽見劉總經理好像對董事長大吼大叫呢。依依姐,你對事情比較有判斷力,你猜猜是怎麽回事?”
“去,去,幹活去。小心新總經理來了裁掉你這個大八卦。八婆的話你也能信。”
她趕走了喋喋不休的劉俏俏,腦海裏卻浮現出劉瑞祥那張黑著的臉。再聯想起,劉瑞祥據說是老板娘的侄子,難道這裏麵真的有什麽家族之爭?
唉,管它呢。誰做總經理,誰和誰爭,這份家業也到不了她她手裏。她操這個心幹嘛?努力工作,賺錢買房吧。
下午,公司新來的代總經理雷厲風行,新官上任三把火。公司各部門必須提交上半年度工作總結,下半年度工作計劃。
因為想著一下午沒見著小山東的身影,她很著急。死趕活趕,也一直弄到晚上八點多才草工時收工。
把工作報告提交給代總經理後,她立馬關機。
天色已經很晚了,再去買菜做飯顯然來不及了。她跑去肯德基買了小山東最愛吃的新奧爾良烤翅和漢堡,又買了幾個套餐,匆匆往家趕。
小山東很喜歡吃洋快餐,雖然她一再勸說他,洋快餐大多是油炸食品,吃多無益於健康,但他隔三岔五總要去吃一次,好像多年以來養成的生活習慣一樣。
下了公交車,她一路飛奔回去。
進了小區大門,遠遠的朝著他們那一幢八樓望去,竟然一片漆黑。
小山東竟然沒在家?
也許是睡了吧?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開了門,打開客廳的大燈,門口沒有小山東的鞋子。
她懷抱著打包來的快餐,跌坐在門口。
她心裏無助的呐喊,小山東,你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手機也沒人接聽呢?
她繼續打小山東的手機,愛情的童話聽了一遍一又遍,不知道打了多久,不知道聽了多久,手機沒電了。她趕快換了一塊電板,繼續坐在地上打。
到了夜裏十一點多,小山東的手機突然轉入秘書台。
是沒電了?是關機了?
一陣又一陣的不安籠罩了她。她渾身發抖地坐在地上,繼續打著那個轉入秘書台的手機。一遍一遍又一遍。
秘書台小姐甜美的小姐讓她一次又一次陷入絕望。
她好想奇跡突然出現,耳邊能突然想起小山東那滿帶磁性的聲音“喂,依依”,可這一切都是幻想。有幾次不知道是移動係統原因還是其它,小山東關著的手機居然提示“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拔。”於是,她一下又燃起了希望,繼續不停的拔打,又是提示關機。
她絕望了,她開始使勁地咬自己的指甲蓋,一直咬到十根手指指甲全光禿禿的,流出了血她仍渾然不覺。
她還是不甘心地繼續打啊打啊。
突然她想了起來,會不會在劉俏俏家啊?
劉俏俏的手機竟然也無人接聽!
她越發堅信小山東是在劉俏俏家裏了。這麽晚,他在那裏做什麽呢?會不會他們在一起發生了什麽?
絕望讓她開始頭腦不清楚起來。她甚至想到小山東和劉俏俏一起躺到床上在打情罵俏。不是嗎?不是劉俏俏一直勾引小山東嗎?
她從絕望開始憤怒起來。她繼續拔打劉俏俏的電話。
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劉俏俏終於接電話了。“喂,喂,哪位啊?這半夜三更的唉,”
劉俏俏帶著幾分睡意的聲音終於出現了。顯然,她是被她從夢中驚醒的。
難道小山東不在她那裏?她從最初聽到劉俏俏聲音的狂喜,一下子跌入失望的低穀。
控製了一晚上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對著電話大聲痛哭起來。
“喂,依依姐,你怎麽了?小山東呢?你是不是和小山東吵架了?依依姐,你別哭。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啊?唉,唉,你不要哭啊,發生了什麽事?”
劉俏俏顯然被她嚇住了,一連幾聲語無倫次地追問她。
“俏俏,俏俏,小山東不見了,不見了,手機關了,我不知道怎麽辦,小山東離開我了。我被小山東拋棄了……”
她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依依姐,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太明白。小山東好端端地怎麽會不見了?這樣,你先別著急,我馬上過來。你要等我過來,千萬別胡思亂想。”
劉俏俏來的時候,她還抱著一堆的肯德基坐在地上發呆。
劉俏俏顯然被她嚇壞了,她使勁地搖晃著她,“依依姐,依依姐,你怎麽了?你醒一醒,醒一醒。”
她茫然地看著劉俏俏,“俏俏,小山東不見了,從下午一直到現在。打他手機也不接。我有種預感,他一定是離開我了。一定是。”
經曆了一晚上的擔心,絕望之後,劉俏俏的安慰讓她再也支撐不住。
她的眼淚開始大滴大滴無聲滾落下來。
“依依姐,你別傷心。也許小山東是和朋友一起去吃飯了,來不及通知你呢。你好好想一想,最後見到他的是什麽時候?你們有沒有吵架?”
她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這段日子他們都沒有過什麽爭吵。而且昨天晚上還恩恩愛愛的。可是,為什麽他說都不說一聲就走了呢?
是她哪裏做錯了嗎?可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曾經說錯過什麽話,又做錯過什麽事。
“依依姐,雖然你比我大一點,文憑也比我高,但我經曆的男人無數,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小山東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輕薄之人。他不會無緣無故棄你而去的。你好好想想,這幾天他有沒有過什麽不正常的舉動或是話語?”
劉俏俏這時儼然成了私家偵探,開始探尋蛛絲馬跡。
她開始回憶,從早上起床,他還很開心地吃了早飯,他們手拉手去擠公交車上班。然後各自工作。後來她去迎接老板,然後開會。
一切都很正常。她突然想起,自從老板離開公司之後,小山東就不見了。
“那你有沒有看看他的衣服什麽的,會不會他曾經回來過呢?”
劉俏俏的話提醒了她。她奔進臥室,果然發現小山東常用的幾件衣服沒有了,整齊的衣櫃裏零亂地散落了幾件衣服,顯然他是在很匆忙的情況下取了衣服離開的。
“看吧,看吧,我就說我可以比得上福爾摩斯了。他肯定回過家的。你再看看他有沒有帶錢出去啊?
她趕快翻找他們一起存放工資卡和現金的抽屜。這一翻,她驚呆了。
劉俏俏看到她望著抽屜良久不動不動,趕快好奇地張望了一下,這一望,她的嘴巴立馬合不攏了。
抽屜裏放了一大堆整捆整捆的人民幣!
“天呢,天呢,依依姐你發財了。沒有十萬也有七八萬,我對錢的直覺最準了。天呢,早知道小山東這麽有錢,我早就挖牆腳了。”劉俏俏一邊大聲的感歎,一邊貪婪地數錢。
“一萬,二萬,三萬,——十萬——,依依姐足足有十萬呢!啊!這裏有張紙條。”紙條?小山東的紙條?如同迷途的人看到了黑夜裏的燈光,她一把奪過來,果然是小山東的留言,上麵匆匆寫了幾個字:依依,我臨時有至關重要的事要離開半個月,等我回來。愛你。小山東字。
那一大堆刺目的人民幣和那張再簡單不過的紙條,如果一把巨大的鐵錘,把她之前幻想小山東會回來的念頭擊的粉碎,砸的她無比清醒。是的,她之前的猜測是沒錯的。小山東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實習生,他應該不是葉氏集團董事長的兒子,就是葉氏集團董事長非常親近的人。這座豪宅根本不是什麽所謂親戚的,十有八九是小山東自己的。至於至關重要的事要離開半個月,也僅僅是個借口離開她而已。也許此時此刻,他或許正和那個叫琪琪的女人在一起呢。
想到這裏,她止不住地開始冷笑。“小山東啊小山東,難道我她在你眼裏就僅僅值這十萬塊錢嗎?是不是太便宜了點啊?”她好像當眾被人打了一記重重的耳光,一陣無由的憤怒讓她渾身發抖。床頭上,小山東仍然微笑的望著她,那燦爛的笑容平日裏是如此讓她依戀,此時此刻卻變成了嘲笑:你以為你喬依依值多少錢?也就這十萬塊而已。
她一下子跳起來,爬上床,把小山東的照片用力拽下來,狠狠摜在地上。相框被摔裂了,她尤不解恨,又拿起台燈對著小山東那張嘲笑的臉拚命的砸下去。小山東英俊的麵孔被砸出一個一個的坑,好像落了一大滴又一大滴的淚。她突然又很是心痛,慌忙把照片抱在懷裏,用手輕輕的去撫平那些傷痕。
“依依姐,依依姐,你瘋了嗎?為什麽要摔小山東的照片?”劉俏俏一把搶過照片,滿臉的困惑。她又開始冷笑,“俏俏,小山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根本就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兒子。所謂的打工仔不過是用來騙取我們的信任而已。這十萬塊錢是他因為愧疚而留下來的。我在他眼裏就值這十萬塊錢,多一分都不值。”
“依依姐,我覺得你說的不對。小山東沒有必要來騙我們啊。從來隻聽說沒錢人裝作有錢人,哪有富人裝作窮人的啊。再說了,他留這十萬塊錢也未必說明就是給你的補償啊。如果是這樣,他和你明說不是更好嗎?”
她沒理劉俏俏。徑直走到衣櫃前,把自己所有的衣物全部扔了出來,然後開始一件一件整理裝箱。
“依依姐,你又幹什麽?你想到哪裏去?你不等小山東回來嗎?”
她苦笑了,“俏俏,我都說了這麽多,你難道還沒明白過來嗎?小山東扔下我去找別的女人了。我難道還要厚著臉皮留在這裏嗎?”
“依依姐,你是不是想多了?沒聽說小山東有其他的女人啊。要不我們再在這裏等上幾天看看?也許半個月之後他真會回來呢。”
“回來?回來?劉俏俏你怎麽還在做夢?你難道非逼著我告訴你,我從一開始就被小山東玩弄了,現在他玩厭了,所以把我像這堆舊衣服一樣扔掉了。然後為了良心的平靜,又好心好意施舍給我這個感情的乞丐十萬塊錢來堵住我的口。你明白嗎?你明白嗎?”她又開始憤怒的歇斯底裏。可是她再流不出一滴淚,淚水是傷心才會流下的,而她此時隻有滿腔的憤怒和仇恨。
她拉著收拾好的兩個大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曾留下過她的淚水,也曾留下過她的笑聲,如今又留下了她的怨恨地方。
她麻木的走出了小區的大門。站在清冷冷的街道上,她才意識到她根本沒地方可去。“依依姐,先到我家裏住下以後再說吧。”然後劉俏俏不由分說,打了一輛的士,把她的行李箱放了上去。她黯然同意了,她的確無處可歸,她現在隻是一個被人拋棄而流落大街的女人。
在劉俏俏家住下後,很快過了一周。她仍然沒有辦法讓自己從被小山東拋棄的事實中解脫出來。她每時每刻都會因憎恨和憤怒想起小山東。白天她食不能下咽,晚上她夜不能成眠。任何與小山東有關的字眼與物件都會讓她變得歇斯底裏,因為它們都在提醒她一個讓她倍感屈辱的事實:她被小山東拋棄了,而她甚至連被拋棄的理由是什麽都不知道。
有小山東在她身邊的日子,甜蜜而幸福。她根本沒有時間再去網上繼續寫她的小說,而且那一陣是因為\"裸睡門\"傷心之後,才去上麵發泄的。
那時候,小山東最不喜歡她回憶和祖一鳴有關的事情,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沒去更新了。\t
小山東?山東大漢?她忽然懷疑起來。難道他們是同一個人嗎?為什麽她總能在山東大漢的留言裏看到小山東的影子?
又為什麽山東大漢總能清楚在知道她她心裏在想什麽?又為什麽山東大漢的安慰總能讓她觸景生情?
她一下子明白了。山東大漢就是小山東的化身。很早他就在精心策劃這一場騙局,設下重重的陷阱讓她心甘情願地往下跳。而她就是那隻掉進陷阱被捕獲的獵物,被弄得滿身的傷口還笑嗬嗬地走進獵人的屠宰場。可憐她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眼睜睜地做了人家餐桌上的美食,還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她恨不能把自己千刀萬剮,她又恨不能時光倒流,這種恥辱的感覺讓她倍感生不如死。是的,從小山東離開那一天起,她就死掉了,剩下的隻是蛇蠍女人,她活著再沒有別的目的,除了報仇。
小山東一直說她是一個能通靈的女人,她仿佛早已預感到自己被拋棄的這一天,所以早早為自己起好了蛇蠍女人這個預示複仇的網名。
可是她又能如何複仇呢?殺了小山東嗎?可是他在人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又如何能殺得到他。她無法發泄自己滿腔的怨恨,這些怨恨積在心裏幾乎讓她時時都接近發瘋的狀態。於是,她又把自己埋葬在網絡的虛幻世界裏。
給小山東的第一封信
沒有任何預兆地,沒有任何痕跡的,你就一聲不響的離開了。你甚至沒有留下一秒鍾的時間來讓我做好思想準備。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你還念在我們曾經有過的不止一日的恩情上,我想請你回答我十個問題。
一問你小山東,你曾經海誓山盟生生世世要和我在一起。可今生今世還沒過完,為什麽你就離開了呢?難道你的誓言隻是用來騙取我感情的道具嗎?“我葉靜生這輩子隻娶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你依依。”你的這句話我已經用刀深深篆刻在心裏,可是篆刻的傷口血痕還未幹透,你就已經消失在大千世界裏,讓我再也尋找不到。
二問你小山東,我本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我一沒欠你,二沒得罪你,為什麽你先是化成山東大漢後又硬生生闖進我的生活來傷害我呢?記得你曾經說過是我的清秀,是我的睿智,是我的氣質深深吸引了你。那請你用刀把這曾經成為你傷害我借口的清秀麵寵劃成無鹽吧。請你用毒藥把這曾經吸引你來傷害我的睿智變成癡呆吧。我寧可自己又醜又笨又粗俗,這樣就不會成為你下手的獵物了。
三問你小山東,你長著一副偽善足以讓人迷醉的麵孔,卻為什麽獨獨對我如此殘忍呢?為什麽要在殺死我之後又在我麵目全非的屍體狠狠的踏上幾腳。你一聲不響的離開我,又怕這樣的拋棄對我的侮辱不夠,你又把我明碼標價了十萬塊來羞辱我。可是小山東,你難道不明白嗎?如果我真的是可以明碼標價的女人,這十萬塊應該是遠遠不夠的吧。可是我寧願你把我標注成一分錢,這樣我還可以為你的眼光淺顯而蔑視你。
四問你小山東,你的人明明是有血有肉,可你的心為什麽獨獨是石頭般的僵硬?你不會這麽快就忘記那些給過我溫情給過我感動的回憶吧。冬天時候,我最怕冷,每次一回家,你馬上打開空調,把我冰涼的腳抱在懷裏靜靜地幫我暖著。你總是對我說“依依,以後我幫你暖一輩子腳。”一輩子還長著呢,你卻已經忘記了這句諾言。
你可記得,夏天我怕熱,你總告訴我,說你是最綠色環保的空調,靠著你,可以讓我冬暖夏涼。你可記得,你喜歡看新聞,可是我喜歡看韓劇,你總是讓著我,卻自我解嘲:大男人與小女人爭什麽啊。然後自己到一邊打電腦去。
你可還記得,下雨天,無論傘有多大,你半邊身子總是濕淋淋的。因為傘總是全部傾向了我。你讓我怎麽忘記這些痛心的回憶?辦公室裏,無論什麽時候,我麵前的茶水永遠是新的,即使我一天也顧不得喝上一口,你仍然堅持定時來換。
今天下班,我還是如往常買了幾個你愛吃的小菜,西湖醋魚,油悶春筍,清炒蝦仁。如果你還坐在餐桌前,我猜你仍然會大叫:好賢惠的老婆,色香味俱佳!然後風卷殘雲般一掃而光。而我幸福地看著你那狼狽的吃相,揀著你剩下的盤底,那種滿足感即使你今天不在這裏了依然還回味在我心裏。
我們的愛情是由多少點點滴滴的回憶堆積而成,可如今你卻讓我生生地把它們從腦海裏驅逐出去,你是何其的殘忍?你讓我如何去麵對身邊還留著你的餘溫卻空空如也的枕頭,你讓我如何麵對曾經有你相伴的漫漫長夜?你又讓我如何還有信心來麵對剩餘的幾十年人生?
五問你小山東,你究竟是活生生的凡人呢還真的隻是童話故事裏的王子?
如果是凡人為什麽我在空蕩蕩地房間裏四處尋找你曾經來過的痕跡,卻再也還原不出一個真實的你呢。你再也不能像從前,突然站在我身後,拂著我的頭發,笑著對我說:“依依,信不信我會變戲法?”然後一隻美麗的發卡就別在了我的頭上。這一切的一切都僅僅隻是謊言的化身嗎?
如果你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你拿什麽來解釋這一切的一切呢。
六問你小山東,你明明早已策劃好今天的背離,為什麽又不顧一切跳進洪水裏救活我讓我一生感恩呢。當我在洪水裏漸漸意識昏迷,你本該讓我自生自滅啊。你不該上演不顧生死救我上岸的苦肉計,難道連老天也在幫助你,下了一場洪水來給你做道具?
你可知道,當我被你的大手托離死亡時,我是怎樣的感動和欣喜。於是我中了你的計,在我睜開眼看到你為救我而筋疲力盡的臉我就有了今生今生一定要報答你的執著念頭。
七問你小山東,你並不是專業的演員,為什麽你的戲演的如同生活一般的真實?
我曾記得,我被類人猿傷害,滿身心的傷口,你把我送進了醫院,那時你的眼神是如此關切如此溫情;我曾記得,在替我搬家的那一天,你給我深深一吻讓我從此知道什麽叫甜蜜的眩暈,那時你的吻是如此真摯如此熱切啊;我還記得,那個酒醉的晚上,為了奔向我你差點被飛馳的卡車撞死,那時你的臉上全是因在意而產生的驚懼和關心;小山東,戲可以演的如此假戲真做,你實在也是一個高明的演員。
隻可惜,你沒有給你的戲一個完美的結局。你以無情的拋棄把我變成了現代的秦香蓮。隻是秦香蓮尚有青天撐腰,鍘了陳世美,誰來替我鍘了你呢?
八問你小山東,你是不是真的像我想像的那樣,徹底把我從你的回憶裏一筆抹去了呢?不然的話,你何以就這樣決絕離去了呢?你能體會到此時此刻我瀕死般的絕望和憤恨嗎?
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情,那麽我們一年多的夫妻,又該有多少恩情呢?應該像大海一樣深厚吧。可是,你為什麽就能棄我於不顧,一去不回頭呢。我以為我已經非常了解你了,你的內向,你的任性,你的細心,你的體貼,你的溫情,你的小孩子氣,可是我卻從來不知道原來你也是這樣的負心。
九問你小山東,人都說,相愛的人,心是相通的,不是古人就說過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我現在如此的絕望,如此的悲苦,可是你,曾經口口聲聲最愛我的人,你怎麽就一點點感覺也沒有呢?
十問你小山東,當你留下的所有傷害,當你所給予我的所有羞辱讓我如你所願而結束自己不光彩的人生時,你是否也會為此有一絲絲不安和憐憫呢?
在你走過我的辦公室時,你是否還能夠想起曾經坐在這裏的女人,被你始亂終棄羞憤而死呢?在你和那個叫琪琪的女人親熱時,你是否還能憶起另外一個女人曾經也是如此滿懷幸福地躺在你懷裏?在年年繁花似錦的博覽會上,你是否還能想起一個女人和你一起日日夜夜加班而策劃出來的那場廣州花博會?在你人生愛情事業件件春風得意之際,你是否還能想起那個有著一張讓你心動的清秀麵龐卻又因為你而如流星般劃過天際的女人?在你牽著兒女的手不經意走過我長滿青草的墳前,你是否還能憶起躺在這裏的女人從前是如此渴望為你養兒育女過。
如果你已經全然記憶不起,那麽讓我來提醒你。這個女人就是你口口聲聲說愛她,發誓生生世世都要娶她卻又無情把她拋棄掉的那個叫她的女人。
公司裏的代總經理老頭來了近一個月了,董事長嘴裏說的那個年輕的海龜總經理卻還是不見蹤影。
劉俏俏天天盼啊盼,並把這個總經理定位於自己未來的老公。她去找了一本《淑女禮儀》,閑下來在辦公室裏天天來找她請教。
不過,這多多少少也打散了一些她的憤恨情緒。因為小山東已經消失一周多了,依然沒有電話給她,她在網上的小說山東大漢也一個字沒有回複過。
很多時候,她站在陽台上,看著四處閃閃爍爍的萬家燈火,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她真的做了一場夢,夢裏有個童話王子來過她的生活。現如今是夢醒了,王子也回歸了童話呢。
可是,就在小山東消失的第九天,一場比童話更真實的惡夢來臨了。
記得那一夜她和小山東從杜嫣然家回來已經是深夜了。他們激情難耐,沒采取任何安全措施。
那是多久前了?這些日子以來,她隻顧著悲傷絕望,竟然沒有察覺平時一日沒差的例假竟然一個多月沒來了。
難道她竟然懷孕了?難道她真的成了傳說中的未婚媽媽?
恐慌、絕望、後悔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了一起。
不會的,不會的。她安慰自己,上天不會這麽狠,在她還處在小山東不告而別的絕境之際,再次把她推入絕境的。一定不會的。“也許是近段時間心情不好,影響了周期也說不定,”她心存僥幸地安慰自己。
整整一天,她呆呆地胡思亂想,工作也沒情緒。她安慰著自己,別多想,明天就會來的。可是好不容易盼到了明天,卻依然沒有來。然後是後天,大後天,周而複始的折磨讓她痛苦不堪。有時候,你越害怕哪件事情,這事情往往就會在你身上發生。
晚上,她去了藥店,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卻不好意思伸手去拿那個網上查來的驗孕棒。
猶豫了很久,在店員的一再追問下,她狠下心,閉上眼,拿了直奔收銀台,付了錢,臉紅紅的回頭就走。
她對著說明書看了很長很長時間。可是,她卻沒有膽量看結果。劉俏俏今天約了同學去吃飯K歌,一再拉她同去。可是她心裏有這樁放不下的心事,哭都哭不及,哪有心情唱歌呢。
結果應該出來了,可是她閉著眼睛不敢看。她的心跳的很厲害,一個人蹲在衛生間裏痛哭失聲。如果有小山東在,懷孕本來應該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可如今,她卻隻能一個人麵對這個未知的結果,沒有膽量去看上一眼。此時的她無助而痛苦,雖然怨恨,可她在心裏一直苦苦的盼望著小山東的歸來,“小山東你在哪裏啊?隻有你才是我絕境中的唯一救星。小山東,你快回來吧,我一個人真的承受不了這一切。”
該麵對的總要麵對。她睜開了眼。二道紫色的線如兩把帶血的匕首,深深紮進了她的心髒。她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大腦雷擊般的空白。
上天如果執意要消滅一個人,是不是不會再給她任何生的機會和借口呢。
多麽希望這一切是一場惡夢,天亮了,醒來了,她仍然和小山東有說有笑的啃著她自製的肉鬆蕃茄三明治擠著公交車去上班。
一個月多的時間過去了,小山東許諾過的半個月早已是成倍。可是他依然是音訊全無。她這時才發現,自己一個近三十的女人居然如二十歲的小姑娘一樣傻。她不知道小山東家在哪裏?沒見過他的父母,除了他的手機和網絡沒有任何可以聯係上他的方式。她甚至沒有見到過他的身份證,而且甚至在知道有一個叫琪琪的女人和他關係不一般的情況下什麽也不聞不問,就這樣傻傻地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了他。人說癡情女,負心漢,難道從來都是女人癡情,男人負心嗎?
她決定請三天年休假,去醫院一次,把這連日來讓她恐慌、不安、痛苦的事情徹底解決掉。
她在網上搜索了很久,查了很多關於流產、早孕的貼子。感謝互聯網,能讓她在如此無助的情況上能夠得到不被人知的幫助。
最後她從眾多的貼子裏得到了一個一致的啟示:一旦你懷孕了,卻不能保留這個寶寶的話,那就越早去醫院越好。
在網上聽說婦保天天人滿為患,她決定起個大早,最好能當天掛到號後,當天手術。
她六點半從家裏出發,來到婦保已經是近八點了。門診掛號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她開始後悔,為什麽不再來早一點呢。
她低著頭,唯恐遇到熟悉的人。可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經常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發現,排在她前麵五個人之前的,竟然是祖一鳴和懷抱著一個嬰兒的杜嫣然。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腳像注了鉛一樣沉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今天不一定排到號,留吧,萬一被他們碰到怎麽辦?
她低著頭,盡量讓自己被別人擋住。然後她又高風格地讓位給後麵兩個大肚子的孕婦,她們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終於,她看到祖一鳴轉身了,摟著杜嫣然的肩膀,親密的往她麵前走。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她扭過頭來不看他們,心劇烈的跳個不停。
隻有幾步的距離,他們卻好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當她再回頭看他們離去的背影時,卻又無限感慨。祖一鳴體貼入微地關心著他的妻子和寶寶。而杜嫣然呢,一臉的幸福,全神貫注的注視著自己的寶貝,那種母愛的光輝讓她變得真正成熟而賢淑了。
同樣都是女人,同樣都是寶寶,而她卻一個人在躲躲閃閃地排著隊,躲藏著自己內心的無助,躲藏著身邊所有人的目光。沒有愛人嗬護她,沒有愛人與她一道期待他們未來的寶寶出世。造化弄人!也許她的命運注定如此多艱吧。
她排在了上午18號,還算是不錯的運氣。想到這個18號,冰冷的沒有生命的數字,卻要決定她的寶寶的命運,她的心又揪成了一團。難道,她真的不能改變自己和寶寶的命運嗎。
“哦,你現在算起來才三十八天,你五十天再來吧。這麽小我們沒辦法幫你做手術。”
“醫生,求求你,我上班很忙,隻請了這三天假,請你幫我今天做手術吧。”一想到還要背負這個沉重的心事再過上十幾天,她惶恐了,什麽都顧不上了,她開始哀求這位冷冰冰的老醫生。
“你這個人怎麽說不通啊?現在太小,做手術我看不清,會讓你的子宮受更多的創傷的。再說了,我今天排了四十個手術,即使我願意給你做,你今天還要檢查肝功,驗血,哪能說手術就手術?現在的年輕人怎麽了?你難道不懂這是一條生命嗎?現在這麽急切地想做掉他,早幹什麽去了?下一個!”
她一下子無語,黯然的拿著病曆站了起來。她能感覺到旁邊投射過來的同情加好奇的目光,更加讓她無地自容。
走出醫院大門,看著門口來來往往的孕婦,她們無一例外地掛著幸福與期待的笑容,那是即將為人母的笑容啊,那是寄托希望與憧憬的笑容啊。
而陪在他們身邊的愛人,也是清一色的幸福。是啊,他們在期待生命的降臨,而她卻為不能馬上殺掉她肚子裏的寶寶而懊惱。命運,多麽具有諷刺意味。
走出醫院,陽光很好。同樣是燦爛的陽光,卻為什麽照射出這麽多不同命運,不同心情的女人們呢。
她抬頭看了看,熾熱的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九月份了吧?杭州正是秋老虎盛行的時候。
可是,她寧願再多照一會這熾熱的陽光,因為她的心太寒冷了,冷得把自己都結成了冰。
自從小山東留了張簡單的不能說明任何問題的紙條不聲不響離去後,她似乎自己給自己造了個鐵鑄的囚籠,然後把自己裝了進去,再以悲傷、絕望、哀傷為借口,拒絕去思考,拒絕去接受現實。整個把自己妝扮成了一個失戀的怨婦。
想到幾分鍾前,她還哀求醫生趕快殺死自己的寶寶,她一陣後怕。自從這個寶寶到來後,迎接他(她)的就是無盡的惶恐、惡夢、詛咒、甚至是可怕的謀殺計劃。對他(她),她沒有一點點感激、欣喜之意,有的隻是負擔。
仔細想一想這對他公平嗎?是因為自己和小山東的愛他才來了這個世上。
是因為他們自己的過失,帶給了他生命。那麽是不是應該對他負責呢。她不能因為小山東不負責任的走掉,就歸罪於這個小小的生命。不能因為自己無法給父母,給世人交代的借口就要殺掉這個生命。
她必須得承擔起對他的責任,這是一個母親應該做的。
她疲憊地回到家裏,劉俏俏正焦急地打著她的手機,而她在踏進醫院的那一刻就關了機。
“依依姐,你去哪裏了?我還怕你想不開呢。急死我了。你竟然翹班一整天?這在你的職業生涯裏應該是沒有的吧?你是個按理出牌的人呢。”劉俏俏機關槍一樣地對她大叫大嚷了一番。
她沉靜地笑了笑:“謝謝你的關心。你為什麽不打電話去110查查出警記錄,有沒有一個身高一米六七左右,瘦瘦的,穿白色長裙女人跳河的記錄?記得下次一定去查跳河的。我可很怕撞車死的難看。”
劉俏俏一下子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段時間來,她看多了她的眼淚。而今天她竟然和她開起玩笑來。
夜深了,她撫摸著肚子裏那小小的生命,心痛的不能自己。她開始上網給小山東寫第二封信。
給小山東的第二封信
小山東:
今天是你離開的第30天。離你自己許下的半個月之約已經過去了15天。也許對於你來說,一個簡單的許諾再容易不過,幾個字而已,幾秒鍾的時間就能一蹴而就。可是對於我,卻像十五年那麽漫長。
經曆過多少次的失望折磨之後,我現在終於能明白你的意圖了,你是在以不辭而別來告訴我,你已經不再愛我或許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你隻是一時興趣和我玩了一場遊戲而已。
那麽我現在正色的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她生命中再也沒有小山東這三個字。我們之間曾有過的恩也好,怨也好,從此煙消雲散。餘生我們將成陌路。
你房子的鑰匙我放在了保安那裏。還有你慷慨留下的那十萬塊錢,我也給你鎖在了櫃子裏,鑰匙放在了你的枕頭底下,連同你留下的那張紙條。不管如何,我要真心謝謝你能如此大方,留下十萬塊錢給我。因為既然你能這樣決絕地離我而去,對於我來說你就不值得珍惜,頂多隻是幾滴眼淚我就會忘記我們之間曾有過的愛。如果幾滴眼淚就可以換取十萬塊錢,對於我,貧窮的我來說,不是平白多了一條發橫財的大道嗎?可惜我的眼淚太少,能夠出賣的也就是對你的這幾滴而已。
世界很大也很小。我想有一天,也許我們會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我想我還是會對你淡淡一笑吧,希望你能讀懂我眼神中的那抹告別。很想祝福你,但想想又算了。既然你選擇放棄我,就說明你有了更好的歸宿。幸福自是不必說的了。那麽就對你說一聲謝謝吧。愛也好,痛也好,都要謝謝你曾經給過我的一切。
喬依依於深夜時分
寫完信之後,雖然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再對小山東的回來抱任何希望了,可是內心裏卻總是隱隱地盼著盼著。一個多月也已過去了,小山東依然沒有音訊。
懷孕對於她來說,無異於一件見不得人的秘密。她提心吊膽地隱瞞了這個消息,想著,能瞞一就是一天吧。有一天卻發生了一件讓她膽戰心驚的事。
“依依姐,依依姐,救命啊,救命啊。”她正在廚房忙裏忙外,劉俏俏從衛生間裏傳出了慘叫。她被她嚇的慌亂了,難不成有歹徒從窗戶裏爬進來了?她緊張之下,來不及多想,扛著一把菜刀衝進了衛生間。
“天呢,依依姐,你要殺人啊?”她一看劉俏俏好端端地坐在馬桶上悠閑地看報紙呢,氣不打一處來,“我說劉大小姐,你不做飯也就罷了,我忙成這樣你不說幫忙還和我玩什麽狼和小羊的遊戲。你有點過份了吧?”
“依依姐,好依依姐,是她錯了,我剛剛發現我大姨媽來了,可是我竟然沒買衛生巾,所以找你救命啊。”劉俏俏死皮賴臉地對她做鬼臉。“這個,這個衛生巾我,我也沒買呢。我下去幫你買。”她的臉一下紅了,急忙找個借口走開。“不會吧,依依姐,你一向很準時的哦,這個月都沒見到你買呢,真是奇怪了。小心更年期呢。”劉俏俏在她身後嘟囔著。
為了防止劉俏俏懷疑,她一下買了十包衛生巾,把便利店貨架上的全包掉了。
她有些怕劉俏俏察覺她懷孕的事情,於是趁一個周末,她外出購回了一大批寬鬆的衣服。劉俏俏捏捏這件,摸摸這件,“咂,咂,我說依依姐,你什麽時候這麽搞不靈清了?你不知道這都是大媽大嫂們穿的衣服嗎?天呢,這件能把你整個人套進去了。天呢,這個我外婆都能穿。”
“穿衣服,幹淨清爽舒服就是最高境界。你沒看到越是有錢人穿的越休閑嗎?你自己out了,還來說我。”她怕劉俏俏再糾纏下去,趕緊把所有的衣服一古腦地塞進了衣櫃。
時間一天天流逝。她如同遊在一口開水鍋裏的魚,眼看著水一點點沸騰,幹掉,自己周身也被熱水煮的一日勝似一日的疼。半個月的約定早已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也過去了,小山東卻依然沒有音訊。
每天出門,她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雖然腹部還看不出任何懷孕的跡像,可是她總能感覺出自己是一個孕婦。於是,重新再換一件衣服。每天早晨都要如此折騰幾次。劉俏俏煩了,“唉呀,依依姐。這個鏡子不是專屬於你一個人的啊。你是不是又想找男朋友了?天天照個不停。”劉俏俏披散著頭發,拿著把大梳子排在後麵等著照鏡子。她隻好邊撫著腹部邊讓位。“我說依依姐,奇了怪了,你又沒懷孕,天天捂著肚子幹什麽?像個孕婦。”這句話把她嚇的不輕,吱吱唔唔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就低頭走開了。
中午在食堂又發生了一件讓她提心吊膽的事。自從小山東離開後,她一直堅持在食堂吃飯,因為多多少少能從那一張張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臉孔中,找到小山東存在過的痕跡。那一日不巧與總經辦的八婆坐在了一起。她在那裏積極地埋怨人事部:“我說這些人資部的人,拿錢不做事。招個前台還這麽難。弄得我們這裏幾個秘書要輪流坐前台,再招不到我可要告黑狀了。俏俏,你說我是夠仁義的吧?都提醒了他們好幾次。老總最重視前台,最重視前台,到現在沒見他們來我麵前放一個屁。”“唉呀,大主任,你生什麽閑氣。總是能招到的,有錢還怕找不到美女。對了,前麵那個漂亮的小妞哪去了?嗲嗲的,聲音像彩鈴,很不錯呀。”
“別提那小姑娘,特不爭氣。年紀輕輕,中專剛畢業,就找了個男朋友。你說找男朋友本來也沒啥錯,竟然未婚先孕了。”未婚先孕四個字如針紮一樣,刺痛了她。她想離開,卻一時找不到借口。
“未婚先孕也沒什麽錯,結婚就對了。可她竟然找了個結過婚的男人。開始還瞞著所有的人,最後被我看出來了,找她談話,她才哭著招了。我就叫來了她的父母,她父母也恨她不爭氣,臭罵了一頓,領回家了。我是肯定不會要這樣的女孩子,可不能帶壞我部門的風氣。你說跟著人家懷孕就算了,還去做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這年頭,怎麽年輕女孩子都不知道自重。父母怎麽教的。”真希望這個八婆能被飯噎死,省得她再這麽多嘴多舌。
她有些狐疑,八婆這番話,影射了俏俏,好像也在影射她,是不是看出她懷孕了?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盯自己的肚子,好像真是有一點鼓脹脹的。她急忙吸口氣,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些,繼續低下頭來吃自己盤裏的飯。但心裏卻又開始止不住的煎熬。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掐著手指盤點了一下自己這些年來的積蓄。因為自己不是一個大手大腳的人,也算是有點理財頭腦,雜七雜八大概能有個三十多萬的樣子。
看看自己還有這麽一筆小小的資產,她總算放下了一顆心。即使她不工作,這些錢也足可以撐到她的寶寶降生。
她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旦肚子大到掩飾不住的時候,就立刻辭職,對父母找個借口就說去援藏支教什麽的,過個一年半載寶寶生下來,就告訴父母是揀的孤兒,讓他們幫著撫養。而她,就相守著老父老母寶寶過完剩餘的人生。
有時候,人算終歸是算不過老天的。那一日,她正忙的不可開交,媽媽的電話來了。
“喂,小依嗎?你這陣子忙什麽啊,電話也不常打回家。我和你爸爸準備明天去杭州看你。對了,你姨媽上次特意帶了些你喜歡吃的鰻魚幹過來。我這次一起給你帶過去。”
她一下子呆了。小山東已經三個月沒有音訊了。掐指算來,寶寶也近四個月了,可怕的是她的臉上長滿了淡淡的黃褐斑。隻能每天用重重的BB霜來遮蓋。小腹也隆出許多,不穿寬鬆衣服的話,很容易被人看出來。媽媽是鎮上負責計生的幹部,如果她來,她這次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無論如何,一定要打消媽媽來杭州的念頭。
“媽媽,我這段時間忙死了。你們來湊什麽熱鬧啊,還有,我明天或許要出差呢。”“我和你爸爸已經決定了,又不是太遠。你明天出差,我們今天晚上趕過來。”
“今天晚上?媽媽你有沒有搞錯?你以為這裏是咱們家呢?我和俏俏一人一個小房間,你們住哪裏呢?要不這樣吧,我下周出差回來直接走寧波,回家住上幾天。”
“我們早說給你在杭州買個房子,你就不肯。你看看,現在房價坐飛機一樣漲了多少倍?我正說要看看你們住的地方呢,看看還缺什麽,我和你爸爸幫你買買。”
“唉呀,媽媽。你怎麽說不通呢?我現在忙的很,你們來了沒空陪你們呢。”
“你這丫頭,是我說不通還是你說不通?就是來看看你就這麽推三阻四的?將來你結了婚估計我和你老爸想讓你回家一趟都難。”
聽著媽媽火了,她無可奈何地說:“唉,老媽大人,既然你願意不辭勞苦的來麻煩女兒,那也隨你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周末你爸忙完我們就過來。”媽媽啪一下掛斷了電話。
握著手機,她心下一片茫然。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煎熬的她幾乎要得憂鬱症了。好幾次,她半夜走到陽台上,望著那微波蕩漾的河水,恨不能跳下去。這條河叫蓮花河,很美麗的名字,卻有數不清的悲慘傳說。前幾日,一個富豪之子,19歲的花樣少年,因為憂鬱症從醫院逃了出來,跳進了這條河。
如果她跳下來,會不會又是一個悲劇呢?未婚媽媽頂不住世俗的壓力,投河自盡,父母悲痛欲絕,負心男人不見蹤跡。多狗血的故事啊。從此,蓮花河這一端又有了一個足供人們茶餘飯後八卦的話題。
她恍惚能看到那個悲傷的19歲少年沉靜地漂浮在河麵上,那憂鬱的眼神不也如同她此時此刻一樣嗎?“是什麽讓你拋棄了富二代的地位,拋棄了大好的青春年華,拋棄了疼你愛你如生命的父母呢?是不是也如同我一樣,被這個城市被這個世界壓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呢?”她用心靈和那個水麵上的少年交流著。
就在她的魂魄在生與死,陽界與陰間流連的時候,一個重重的巴掌拍在了她的肩頭上,讓她飄出去的魂靈又回歸了肉體。“依依姐,依依姐,你沒事吧?半夜三更穿著白睡衣站在這裏,你想嚇死人啊?天呢。你不是傳說中的夢遊神吧?”她回頭一看,劉俏俏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臉恐怖地望著她。
她用歎息般的眼神看了劉俏俏一眼,然後不聲不響地轉身往房間走。
“依依姐,你有什麽心事就說出來吧。這陣子看你這樣折磨自己,我心裏也很不是滋受。一個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不要什麽事都悶在心裏。”劉俏俏走到床前坐下來,認真的看著她。
“沒有什麽事,俏俏。隻是這陣子仍然沒有小山東的消息,我有些心灰意冷而已。”
“依依姐,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懷—孕—了。雖然你現在也是近三十的女人了,但是你沒有戀愛經驗,更沒有過生孩子的經驗。你越想掩飾大家越看得出來啊。我之所以一直沒說,就是怕嚇著了你,刺激了你。但是看你這樣一日比一日消沉憔悴下去,我實在忍不住了。”
多日以來,懷孕一直是她心裏最大的秘密。她如同一隻驚弓之鳥,時時懼怕被別人發現她的傷口。劉俏俏“你懷孕了”幾個字,像刀一樣刺穿了她的秘密,讓她無處遁形。
巨大的鬱結悶在了她的心裏,她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一個未婚媽媽有多難啊,她千方百計費盡心機的隱瞞,最終還是被無情的揭穿了這個血淋淋的傷疤。
“依依姐,自從你那天從醫院回來後,我就感覺你像變了一個人。我猜想,一定是有什麽讓你無法承受的事發生了。後來你種種欲蓋彌彰的表現更讓我發現了事實的真相。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麽多苦命的女人呢?又為什麽這些苦命的女人中間偏偏就有你有我呢?依依姐。”
劉俏俏的眼神一下變得蒼涼。“依依姐,你的選擇是對的。你知道不知道?幾年前,我也是和你一樣,不小心懷了那個殺千刀的孩子,結果他給了我幾萬塊錢,騙著我去把孩子打掉,我當時年輕什麽也不懂。就去打掉了,給我做手術的醫生很惋惜地告訴我,是一個健康漂亮的小姑娘,當時都六七個月了,引產下來還哇哇哭了幾聲就沒了氣。結果沒過幾天,他那個豬婆就來到公司,當著全公司人的麵侮辱了我一頓,我當時隻有死掉的念頭,可當被救起來沒死成的那一刻,想到我窮困的家裏,想到我那體弱多病的父母,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啊。即使是他這樣對我,想起我們的那個孩子,我至心還心痛。有多少個夜晚,我都會做著同樣的惡夢,一個漂亮的小女孩遠遠的叫我媽媽,可是當我伸手去抱她的時候,她卻一腳跌下了深穀,然後傳來一聲慘叫。”
劉俏俏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所以依依姐,你的選擇是對的,我一定支持你,我願意和你一起把她養大,培養她,教育她,讓她長大成為如你一樣漂亮聰明的女人。”
劉俏俏的話讓一下了打開了她的鬱結。從知道懷孕到現在,她第一次可以這樣吐露內心的這個沉重的秘密,卻不知道,劉俏俏也經曆過這樣一段慘痛的回憶。
安靜下來之後,她擔憂地對劉俏俏說,“俏俏,現在的問題是,我媽媽突然要來杭州,明天晚上就到了。我現在的這個樣子,連你都瞞不過,何況她這個做了幾十年計生工作的人呢?我父母骨子裏都是極傳統的人,且人前人後最愛麵子。俏俏,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為這事我已經快崩潰了。”
“這倒真是個難題。不過辦法嘛也不是沒有。你可以找個熟悉的人來冒充你的男朋友,這樣一旦阿姨看出來之後,總有人肯站出來承擔責任。而且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渴望抱孫子的,就不會計較你未婚還是已婚生子了。”
她想了想,辦法是不錯,不是找誰呢?哪個冤大頭願意來背這個黑鍋呢?
一天下班後,杜眼鏡跟著她和劉俏俏一起走出大樓。突然他從包裏拿出一疊錢,交到劉俏俏的手裏:“俏俏,上次幾個哥們說起,以後周末要經常去你們家吃飯的事你們沒忘記吧?這些錢是他們湊的第一筆食資。用完了你們別客氣,我通知他們繼續交。”
她一愣,這才想起有一天在劉俏俏家聚會,杜眼鏡和他幾個哥們喝的酣暢淋漓之際說過要把家做為聚會基地的事。
劉俏俏一把搶過錢,“這點錢太少了吧?要知道,請一個頂級大廚一個月隻工資就要上萬的。”
依依瞪了劉俏俏一眼,一把奪回錢塞還到杜眼鏡手裏,“杜眼鏡,別這麽客氣。承蒙大家看得起我的手藝,以後想來盡管來。大家同事一場,還給錢算什麽。”
到手的錢眼看飛了,劉俏俏一臉的不高興。
“那依依,我和你們一起去買菜吧。提菜這個重活就交給我好了,我這個人幾分笨力氣還是有的。”
杜眼鏡緊緊跟在她們後麵如同保鏢。劉俏俏乘機偷偷給她咬耳朵:“依依姐,你不要對杜眼鏡太好,這個人老會算計了。我坐在他對麵很多年,從來沒占到過他的便宜。所以他再給你錢,你就拿著好了,不拿白不拿。再說,買菜不要錢嗎?那油鹽醬醋不也得花錢買。”
然後她又神神秘秘地瞅了瞅後麵的杜眼鏡,“你知道不知道依依姐?這小子有一次喝醉了酒,和別的同事說暗戀你好幾年了。你可要小心些,別讓他打你的主意。”
她手裏拿著幾顆蔥,朝劉俏俏就打過去:“就你的八卦新聞多。小心大風閃了舌頭。”
那天晚上,她們吃完飯,她剛想起身收拾,杜眼鏡搶先把桌子收拾了,“依依,今天我是吃白飯,這些家務就交給我好了。”然後他收碗,洗碗,還把客廳打掃得幹幹淨淨。
他們三個人邊吃水果邊聊天。杜眼鏡不時的用深沉的眼光看著她。想著劉俏俏之前有關他暗戀她的話,她不禁若有所思。找一個臨時替代的男朋友,與那些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相比,杜眼鏡倒不失為一個好的人選。
可是利用人家的暗戀去坑害別人,這實在是她做不出來的事。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
送走杜眼鏡,她輾轉反側。杜眼鏡身材不算高大,但總有一米七以上,學識不算太淺,也是北方某名牌大學畢業。最重要的是人看起來穩重,而且對她也有好感。父母這一關過去幾乎沒有任何問題,因為他們都很民主,他們在意的是她自己感覺幸福。如果讓父母知道了自己被小山東始亂終棄的事,他們定然接受不了,也許會氣得大病一場。對於他們來說,獨生女兒懷了孩子又被男人拋棄,這實在是顏麵盡失的事。
她很清楚,能幫她達到這個目的,杜眼鏡是最好人選。
於是,那天晚上,她借機對劉俏俏說,“俏俏,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不要吃驚,自從小山東離開後,你給了我很大的支撐。我現在沒有別的可以信任的人在身邊,隻能請你給我出出主意。”
劉俏俏望著她,她知道她肯定不是在和她開玩笑。“依依姐,我的前半輩子都是糊裏糊塗地過來了。是你和小山東幫助了我,應該感激的是我。”
她拉著劉俏俏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俏俏,我現在必須找個男人暫時扮一下我的男朋友,而且是馬上。我可以出錢。你無論如何要幫我這個忙。因為這件事關係到我自己的生死選擇。”
“找假男朋友?這事我們不是商量過了嗎。很簡單,現在這個社會有錢能使鬼推磨。生死選擇?天呢,依依姐,你不會想找個假男朋友然後再假結婚吧?即使是小山東背叛了你,你也不該如此報複他吧。再說,我總有感覺,小山東會回來找你的,一定的。”
她搖搖頭,“這件事和小山東無關。我不會報複小山東,我愛他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我不後悔也不恨任何人。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要保護我的寶寶。”
“依依姐,你找個人假結婚是個好主意。孩子生下來,找個感情不合的借口,大家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欠。但是為什麽你要選擇杜眼鏡呢?我和你說過的,我最了解他了,他是個老會算計的人。什麽事沒有可以得利的地方,他是打死也不會去做。”
她把自己為什麽要告訴杜眼鏡的幾點有利之處一一分析給劉俏俏聽。劉俏俏想了半天,仍然覺得有不妥之處,至於具體有什麽不妥,她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隻是一再說:“依依姐,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去和他談自然是沒事,估計他也會應承,說不定求之不得呢。但是我總有擔心,擔心他會傷害你。”
她寬慰劉俏俏說:“俏俏,我們不能把他想得太壞。其實說透了,他也就是幫了我們一個忙而已。隻不過這個幫的確幫得有點大。我會如約補償他的。”
“那俏俏,就這樣吧。下周五晚上,你約杜眼鏡來家裏吃飯,順便透露透露這個想法,根據他的反映再定下一步如何操作好不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沒話可說。那就這樣辦吧。”
周五的晚上,劉俏俏如約去找杜眼鏡來家裏吃飯。
她特意擺了滿滿一桌好菜,讓他能夠盡興吃,盡興喝,也算一點點力所能及的彌補。
“來來,杜眼鏡,喝,咱們好好喝一杯。”劉俏俏和杜眼鏡你一杯我一杯喝開了。到了後來,兩個人都有了微微醉意。杜眼鏡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以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