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也開得了口
胡家老屋。
李氏做好了飯,到堂屋叫了一聲:“爹,吃飯了。”
老胡頭坐在堂屋吧嗒吧嗒地抽煙,耷拉著眉眼,道:“待會兒吧,吃不下。”
李氏就在心裏嘀咕了一聲,您老人家吃不下,可也不能讓我們也跟著餓肚子啊。
這時候,胡豐年從裏屋出來,手裏還拿著帕子在擦手。
“不打緊,就是把胃喝壞了”,他道,“等明兒他醒了,您勸著些,別總喝那麽多酒。”
老胡頭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煙霧之中顯得有些衰老麻木,他道:“老大,坐。”
胡豐年也就坐下了。
老胡頭道:“你當他想喝那麽多酒?也是沒法子的事,都要應酬。如今這年歲,和當初老二在的時候又不一樣了。那書院裏,上下都要打點關係。”
胡豐年沉默不語。
老胡頭看了他一眼,道:“爹知道,這話你不愛聽。可你這個弟弟,他確實不如老二聰明,光靠死讀書,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考上。先前拉了那當官的人家的兒子來跟寶珠相看,若是成了,這兄妹倆我也都不用操心了。可偏偏,那事兒沒能成。”
胡豐年忍不住道:“那也怨不得別人。”
老胡頭搖頭歎氣:“誰說不是呢,寶珠那丫頭是讓養壞了。”
胡豐年聽了之後有些詫異。
要知道,胡家那麽多兒女,老胡頭最心疼的,甚至不是胡豐文,而是胡寶珠。
這丫頭無論鬧得多麽不像話,老胡頭都不讓人說她半句的。
今兒能從他嘴裏聽到這種話,也是不容易啊。
“可再怎麽樣,也是你的親弟弟親妹妹。爹老了,地裏也刨不出多少食兒了。你就算看在爹的麵子上,每個月給五兩銀子,讓你弟弟在城裏用,你看成不?”
胡豐年深吸了一口氣,道:“爹,一個月五兩銀子,這我哪裏拿得出來!”
老胡頭一聽就急了,道:“你咋會拿不出來呢?我都知道,你家裏每天的進項少說都有好幾兩!”
胡豐年頓時哭笑不得,道:“哪裏會有!難不成全村的人天天生病?”
老胡頭道:“老四回來都說了,你們把那勞什子敷臉膏賣到城裏去了,這可是一筆大紅利哪!”
“那玩意兒是我家丫頭在鼓搗,現在也還沒到賺錢的時候。”
老胡頭想了想,最終一咬牙,道:“每個月三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胡豐年皺眉道:“爹,這錢別說我沒有,就是我有,也不能給!您剛自己也說了,這兩個是叫養壞了,那還不趕緊約束著些,讓他好好讀書。”
老胡頭道:“我都說了,你弟弟不是個讀書的料!”
“實在考不上就別讀了。這年頭讀書人幹點啥掙不來一口飯吃?若是能考個童生,就能做個私塾先生。若是考不上,就去做個賬房,怎麽也比土裏刨食強。”胡豐年道。
老胡頭急起來,道:“你咋就是聽不懂啊!他要是憑自個兒能考上童生,還用得著你拿錢給他上下打點關係嗎?!”
“那就真不是個讀書的料了。咱們家就這麽點家底,能打點出個什麽名堂來?能給他打點上童生,以後繼續往上考呢?比咱們家家底厚實的人不知道多少,要跟人家比打點關係,全家捆成一堆賣了也沒用!”胡豐年毫不留情地道。
老胡頭氣得胸口發悶,道:“老大,咱家已經供了他那麽多年,你就忍心看他現在這樣?還有你妹妹,你就忍心看她嫁不出去?”
“是啥人就該認啥命”,胡豐年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說出來的還是不好聽,“爹,這事兒你別怨我說得難聽。他既然不是個讀書的料,早就應該退下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咱家裏還有別的男孩,總有一個聰明的。您當初就不該把寶都壓在他身上。”
老胡頭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用你教我怎麽管子孫!這事兒你若是不應,我就把我的棺材本拿出來供!你不供你弟弟,你有本事也別供我!就看著我餓死,你再被人戳斷脊梁骨!”
“爹!”胡豐年大皺其眉,“您能不能講講道理?”
“反正我話放在這兒,你自個兒回去琢磨琢磨!老子養你這麽大,送你去學醫的時候,又沒有說過你這個榆木腦袋學不出來就算了!”
胡豐年頓時哭笑不得。
他當年去當學徒,沒花家裏一文錢,有時候師父還管飯的好不好。
但老頭子這麽說了,他隻能道:“我考慮考慮。”
……
胡霽色怒氣衝衝地往老屋走,心裏正琢磨著這事兒怎麽說。
結果人還沒到那兒,迎麵就遇見胡豐年已經回來了。
她走上前去,劈頭就問:“是不是回來要錢來了?!”
胡豐年被她嚇了一跳,卻沒有生氣,而是頗無奈地道:“丫頭,我是你爹。”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胡霽色的臉也紅了紅。
她放緩了些聲音,但還是問:“胡豐文是不是回來要錢的?”
“那是你四叔。”胡豐年還是很無奈。
胡霽色道:“我沒這種嫖老婆的四叔!”
“啥?!”
胡豐年驚呆了,不僅僅是因為胡豐文逛窯子,更是因為胡霽色的措辭……
“小白說的!說他看上了窯子裏的一個姑娘,天天花錢找人家!這會兒錢不夠了,尋了個借口家來了!”
說著,她就把江月白帶回來的消息都說了。
“太不像話了!我這就告訴你爺去!”
胡霽色也怒氣衝衝,道:“我也去!”
她剛往前衝了兩步,就被胡豐年拎住後領子又給拎了回去。
“你去幹啥?!”胡豐年有些啼笑皆非。
“我去罵他這個臭不要臉的!”胡霽色怒氣衝衝地道。
“你罵啥?罵他……”
那三個字胡豐年說不出口。
他隻把胡霽色往身後一拉,道:“別搗亂,趕緊給我家去。”
“可是……”
“沒啥可是,一個姑娘家家的,摻合這些事兒總歸是不好。”
胡豐年罕見地對胡霽色板起了臉。
行吧……
胡霽色隻好反複強調:“一個子兒都不能給!”
“知道了。”
胡豐年盯著胡霽色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好遠,這才又重新去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