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霽色的去留
這裏正也姓胡,按輩分其實比胡村長小一輩兒,也叫他叔,而且血緣還很近。
但他們的關係並不親近,甚至可以說是有仇。
所謂裏正,和“村長”、“族長”都不一樣。
村長和族長,都是村裏自發選出的有威望的老人。
可裏正,是吃著朝廷俸祿的正經官員。
古時候以百戶為一“裏”,裏正便是管理這一百戶人家戶籍和納稅的基層官員。
隻是隨著時代變遷,這種基層官員也開始以村落為單位,不再拘泥於百戶一人,也漸漸開始從村民中選出。
說白了就是這種官員不再由地方府衙委派,選舉也這麽正規了。
但多少也是個官啊,這也是胡豐文收買了裏正之後便胸有成竹的原因。
至於這裏正和胡村長的過節,其實還是在管理這麽屁點大的一個胡家村上。隻因胡村長在村裏,世代積累的威望,大夥兒都信服他,對他的尊重遠勝於裏正。
之前處理村裏人的糾紛的時候,他作為裏正,和胡村長意見相左的時候,也都是胡村長說話管用多。
就因為這個,裏正都快恨死胡村長了。
端看他今天一進門,說的這個話,其實就是堵胡村長。那意思很明顯,你家現在收留了這家大房的人,你家兒媳們也都幫著他們家大房來罵架,如果你今天幫他家大房哪怕說一句好話,你都是拉偏架!
胡村長自然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一時之間臉色也就不好了,吹胡子瞪眼的,扭過頭去不理他。
裏正嘿嘿笑了一聲,並衝胡豐文使了個眼色,胡豐文含笑點了頭。
孫氏一看,這有戲啊,不由得心裏又美得冒泡。
胡豐運去了大房那邊喊人,見胡豐年臉色尚可,人也還算精神,倒是放心了幾分。
“大哥,昨個兒他們說,要把霽色趕出去。”他小聲提醒道。
胡豐年的腳步頓了頓,不答反而問道:“你那天不是說要分家嗎?今天你提不提?”
聞言胡豐運就急了,道:“大哥,現在是說分家的事兒嗎?還是想想怎麽保下霽色丫頭是正經吧。”
“我的閨女他們趕不出去”,胡豐年淡淡道,“我就問你,分家的事,今兒若是我提了,你附和不附和?”
胡豐運的臉色變了變,半晌,期期艾艾地道:“哎,大哥,這事兒咱也不能急不是?我覺得你今天也不要提,等丫頭這事兒過去了再說……”
“老三,你以前也不是這麽磨嘰的人”,胡豐年搖搖頭,道,“知道瞻前顧後是好事兒。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說著,也不再看自己的兄弟,帶著兩個閨女就走了。
他倒是沒說什麽狠話,也沒有罵人,但胡豐運聽了,不知道為啥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胡豐年帶著兩個閨女進了堂屋,裏頭已經煙霧繚繞。
上座上坐著的是胡村長和胡裏正,下頭才是老胡頭和胡豐文。孫氏和李氏,還有胡寶珠都是站著的。
三個年紀大的都好抽上兩口,所以這屋子裏的味兒著實有點嗆人。
胡豐年一進門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胡霽色連忙道:“爹您就坐門口吧。”
說著,她也不看別人,連忙一路小跑去搬了一張椅子到門口的地方擺著了。
裏正就道:“這就是你們說的是那丫頭吧?進屋先不叫人,倒先忙活了。看來你們說的不錯啊,這就不是個孝順的。”
胡豐年還是咳嗽,胡麥田聽了就道:“好久不見裏正了,還是這麽精神。我這妹子跟著我爹學醫,對這些事兒就比較在意些,您也別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聞言裏正就古怪地笑了笑,道:“過完年差不多也該十四了吧?不算孩子了。再說,這種敢對自家大人動刀子的孩子,咱們十裏八村的,這也是頭一個。”
胡霽色扶著胡豐年在門口附近坐了,看他因急得想說話,反而咳得更厲害了,連忙撫撫他的後背讓他順氣。
這個情景落在胡豐文眼裏,他立刻就動了心思。
原本這會兒胡村長看胡豐年一直咳嗽,手裏的煙槍已經放下了。偏胡豐文又主動湊了過來給他點,他隻能笑了笑又蓄上了。
胡麥田皺了一下眉,但也沒說什麽,隻是看向裏正,道:“叔,您說這話,啥意思呢?今兒您和四爺爺來,不是做主分家的事兒?”
這會兒老胡頭是聽到“分家”兩個字都覺得刺激,聞言就用力用煙杆子敲了敲椅子把手,道:“這有你說話的地方嗎?大人都沒開腔,你就在這兒叭叭!而且你一個出了門子的閨女,在這兒就是外人,這兒沒有你說話的份!”
胡麥田被噴了,臉色都沒變一變,反而笑眯眯地道:“行了,爺您也別生氣,我確實是個外人,我就不摻合咱們家裏的事兒了。”
說著,她竟真的立到胡豐年身後不吭聲了。
她這個舉動讓胡豐文有些驚訝。但他也知道這個大侄女厲害,她肯知難而退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於是他就道:“今兒不商量分家的事兒,別說今天不商量,以後也不商量。爹還在呢,我們兄弟幾個都要齊心,咋能提分家的事兒?”
裏正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道:“是這個理。”
老胡頭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孫氏看著著急,就暗暗捏了老頭子一把。
沒辦法,這種場麵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直接張口,總得讓老爺們兒在前頭,不然也不好看。
老胡頭輕咳了一聲,道:“今兒把裏正和村長請來,是為著霽色丫頭的去留。霽色丫頭,你到前頭來。”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胡霽色的親爺爺說出“霽色丫頭的去留”,還是讓胡豐年和胡麥田齊齊變了臉色。
就連胡村長也是一驚,詫異地扭過頭看著老胡頭。
所有人之中,反而是胡霽色最冷靜。
她抬腳上了前,目光直直地落在老胡頭臉上,似笑非笑地道:“嗯,我來了。爺您想說什麽,這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