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交織的命運
即便如此，能夠與岑莫汐說上幾句話，顧啟淮的心中便已知足欣喜。
“岑莫汐也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呢。”
顧啟淮不由得發出感歎，他現在雖然看不清她的麵容，可卻能夠感受到她撲麵而來失望又低沉的情緒。
岑莫汐抬頭，覺得一直這樣半躺著不太好，便正了正身子。從陰影處露出了半張臉來，顧啟淮一直都看著她的臉，他雖然知道一直這樣盯著別人是不好的，但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看過去。仿佛岑莫汐對他而言，是一塊磁石。
“恐怕我不是什麽溫柔的人呢，如果因為自私而被稱為溫柔的話，那麽這世界該多麽可怕。”
她垂著眸，雙手安靜地放在膝上，還有些濕潤的頭發被挽在耳後露出了幹淨白皙的脖頸。顧啟淮的心裏好像跳進了一隻兔子，一直蹦個沒完，說實話他是沒有想到她會開口回答他的話。以為她會一如既往沉默應對，她就像是北川雨季的雨，帶著微冷的風拂過臉龐，隻留下未曾泯滅的冬的氣息。
“不，在我心中，你就是很溫柔的人啊。雖然我與你接觸得並不多，甚至不知道你的生活如何。可正因為如此，對你知之甚少的我都覺得你溫柔，所以我想，對於你身邊的朋友——或是說把你當作朋友的人來說，你一定是個非常溫柔並且堅韌的女孩！”
岑莫汐抬起頭來，雙眼裏似乎在閃爍著什麽，她忽然微笑，禮貌地點頭說道，“謝謝你的誇讚。”
“不對，這不是誇讚。唔……也是誇讚。哎呀，總而言之，你隻要相信我所說的話就好了！”
顧啟淮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肯定，畢竟他除了與父親爭執時用了堅定的語氣，其餘的時候，似乎都是含含糊糊渾渾噩噩地度日。沒有什麽值得讓他肯定的，也沒有什麽值得花費精力的事情。
“好。”她仍然微笑地回答道。
“無論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情，明天還是不可預計的。所以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呀，除了生死之外的事情，都不足以成為你的煩惱。”
“說的很有道理呢，我想身為你的學生，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當岑莫汐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被熱血充滿的顧啟淮卻瞬間好似被澆了一盆冷水。他差點就要全盤否定，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下來。不過也是幾秒的事情，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也不一定，孩子們就不喜歡我。說我太過古板嚴厲。”
岑莫汐搖了搖頭，繼續答道，“嚴厲是應當的，這說明你正在履行自己的職責。”
頓了頓，她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包，目光瞬間變得柔和，“從前我的父親，也對我格外嚴厲。可我到現在，還是要感謝他呢。”
“所以你不用擔心，孩子們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似乎無論對方說的是什麽話，她都會認真回答並且加以強調自己的想法。顧啟淮礙於自己在慶大的教師身份，所以隻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或許會讓她認為這是自己的苦惱。他不禁有些愧疚，一方麵是因為自己隱瞞了她真實身份，另一方麵，是害怕她知道真相之後會直接將自己趕出她的世界。
從最初次的相遇到現在，他已經每天都開始對岑莫汐的到來翹首以盼，也開始習慣她的到來。雖然他連她的聯係方式都沒有，她也不曾留下何時到來的留言，可再次相遇這件事情就這樣發生著，理所當然的發生著。他真是害怕，如果她真的知道了真相，到底會做出如何的決定。而像她這樣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的人，他對她的欺騙，大概會成為她記憶中的汙點吧。
岑莫汐沒有發現顧啟淮異樣的情緒，此刻她的腦袋裏非常糊塗。聶雲玨從來都是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她此刻肯定也覺得非常委屈吧，而蕭念會怎樣呢？希望他好好地陪在她身邊……想到這裏，岑莫汐不由得覺得自己自私無比。實在配不上顧啟淮所說的溫柔二字。
此刻已經八點多了，蕭念在籃球場等著，聶雲玨抽抽搭搭地打了電話給他，他以為有什麽事，就趕緊趕過來了。結果她人還沒到，他心中又放心不下，不知道她在哪裏，隻好急得原地來回轉圈。
“阿念……”
蕭念回過頭去，聲音不遠。他看見一個白影子迅速朝自己移動來。他不由得也上前去。而聶雲玨一見到他，便在他的懷裏哭得稀裏嘩啦的。
“姑奶奶，你這是怎麽了喲！”蕭念無奈，有些心疼，不由得拍著她的後背。
聶雲玨隻是一個勁的搖頭，“阿念……我真是好委屈啊。今天我約了汐姐吃飯，可是……可是……我就是好委屈啊。”
她的雙眼紅腫，早已不複平時調皮可愛的模樣，現在儼然就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而一旦事情與岑莫汐有關，蕭念的腦子裏，就會變得無比清晰。
他放開聶雲玨，沉聲問道，“然後呢？你為什麽哭了？”
聶雲玨看著蕭念那雙冷得可怕的眼睛，不由得止住了哭聲，卻還是抽抽噎噎，“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你應該問你自己才對！為什麽你跟那個岑莫汐都是一樣的冷漠自私！但凡一點事情與岑莫汐掛鉤，你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死活。你還沒見到她就開始擔心她受委屈，阿念，我呢？我怎麽辦呢？你不想讓爺爺有更好的治療嗎？我可以幫你啊！她岑莫汐什麽都不能為你做！你為什麽還……”
“夠了！”蕭念怒道。
“阿念……”
“你對她做了什麽！”
“我……我沒有！是她自己賭氣跑出去的！那麽大的雨……我哪裏知道她會跑出去！”
“沒有她，我什麽都不是！聶雲玨，你記住了，岑莫汐是我的命！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算你家權勢滔天，我也照樣殺了你！”
聶雲玨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她一直愛著的，是她想象中的阿念。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粉碎，而她自認為與蕭念牢不可破的感情，就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岑莫汐而支離破碎。
她願意為了蕭念去死，而蕭念願意為了岑莫汐去死，可岑莫汐似乎從頭到尾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聶雲玨巴巴渴望的東西，或許那個高傲的女王從來都不曾放在眼裏。
聶雲玨愣愣站在原地，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回過神來看見他逐漸縮小的背影，似乎聽見了什麽東西轟然倒下的聲音。她那點僅存的自尊，也被壓成了渣渣。
蕭念冒冒失失地去了女生宿舍，得知她並沒有回來，雖然他知道岑莫汐性格冷靜不會貿然行事。但他不知道聶雲玨到底對她說了什麽樣的話，聶雲玨的嘴不討喜，時常會戳人痛處。在岑莫汐身邊三年，他所知道的事情，作為一個正常人是無法承受的。他不知道岑莫汐是如何度過那些她輕描淡寫說出的日子，而每當思及此處，他的心，都會像被刀狠狠刺透一樣疼。
不久前暴雨，她如果沒有帶傘，一定是渾身濕透。三年前留下不少舊疾，她的身體狀況絕對算不上好。
蕭念焦急地穿梭在各個她經常去的地方，卻始終都沒有找到岑莫汐的身影。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心中騰然升起了希望，卻在那一刻，他的腳仿佛被定住一般邁不出步伐。她或許在那裏吧……蕭念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反感之意，他捏緊了拳頭，咬牙向目的地跑去。他的腳步重重的落在水窪，濺起了水花，雖然極度不想承認，想到這裏的時候，他的心髒仿佛一空，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度焦躁的狀態。此刻蕭念隻想快點見到她，快一點，再快一點。
畫室透出微涼的光，細看可以見到兩個人影相對而坐。他們似乎在愉快地談論著什麽，女子神情依舊清淺，嘴角卻有淡淡的笑意。男子則歡快地說著話，即便坐在沙發上，他的身體超前傾，雙手隨著說的話而做出不同的肢體動作，難掩他愉悅的心情。
蕭念默然站在對街，望著裏麵隱約的境況。他細細地思索著什麽，黯淡的眸子在一瞬間明亮，接著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對麵走去。
木門被敲響，顧啟淮起身去開門，在看到蕭念的臉龐時，他略有些吃驚。
“岑莫汐，我來接你回家。”蕭念淡淡開口，站在門前，也不進來。
岑莫汐聽到蕭念的聲音，以為是自己幻聽。複而想到顧啟淮去開了門，此時轉頭，眼神中微有不解，卻又霎時明白過來。她的眉宇間，失了剛才與顧啟淮談論時的放鬆的姿態。
蕭念仿佛聽見有誰的腳步聲在自己的耳畔響起，逐漸逐漸遠去。
蕭念將岑莫汐送到宿舍門口時，岑莫汐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雲玨怎麽樣了？看你的神情，希望不要對她說什麽過分的話才好。”
“她會沒事的。這次給點教訓也好，免得下次再沒大沒小不知輕重。”少年低了頭，咬著牙，心中仍然氣憤難當。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岑莫汐，還是因為對聶雲玨說了難聽的話而愧疚不已。
岑莫汐坐在大樹下，安靜地仰頭望著他，“你真是自私啊。”
“你是在指責我嗎？”
“沒有，我隻是道出了事實。為了心中一己私利而傷害他人，這就是自私吧。”
蕭念隻是動了動嘴角，卻什麽都沒有說。與岑莫汐一同坐在這參天大樹之下，黑夜之中，樹影將一切掩蓋，唯有不遠處操場的白燈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