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昏迷
段泠從經年的那個噩夢中醒來時,外麵已經是一片大亮。
抬起虛軟的手指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他方才張口喚人進來。
阿克聽到呼喚立即進門,一見段泠張開雙眼,連忙撲上前來,叫道:“王爺!”
段泠被阿克激動的表情驚訝了下,不由笑道:“怎麽……本王不過是發熱罷了,你卻好像本王死似的。”
“呸呸!”阿克啐了幾口,才憂心忡忡道:“王爺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怎麽能這麽不顧及自己呢!什麽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王爺生的這樣好看,等將來阿克可是要看著王爺成親生子呢!到時候滿院子的小娃娃,多好啊!”
段泠被阿克的話給逗樂了,“滿院子的小娃娃,你當王府是什麽地方。得了,本王有些餓了,快叫人送膳食進來。對了,本王昏迷了多久。”
阿克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歎了口氣:“都兩天了。王爺若是再不醒,阿克也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段泠似乎對阿克的擔憂不以為然,笑道:“我現在還好好的,你擔心那些有的沒有的做什麽。還不快去端膳食進來,打算餓死本王不是?!”
被段泠笑著訓斥了聲,阿克眉開眼笑的走出門去向大家宣布這個好消息了。
而風雪的天,此刻也晴朗的不見一條雲絲。
樹上掛著冰淩雪片,好似裝飾一般,遙遙看著,倒也美麗多姿。
等阿克將飯食送入房中,服侍段泠吃下後,所有人都知道他終於清醒過來。
此刻,在紫竹小築,老管家剛剛把消息送過去。
敞開的窗戶外,是一片墨紫色的竹林,這便是紫林小築的由來。
“醒了?倒也好。你差人去問候下,免得讓人說我們末蓮山莊的人不懂得待客之道。”
“老奴省的,這便去準備。”
目送老管家離開後,君薄言方才徐徐吐了口氣。“安樂王,你真是好大的命啊!”
段泠可不知這莊子的主人悄悄惦念過他,他剛醒過來,身體還有些孱弱,不多時便又睡了過去。
一連數日在床上躺著,便是再精神的人,也要病怏怏的。
末蓮山莊素來以溫泉和蓮花聞名,可段泠都已經來這裏小半個月了,卻是連個溫泉和蓮花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
這日,他好說歹說,才是求得阿克和阿大的許可,讓他去溫泉泡上一陣。
他分明才是主子,卻得看兩個下屬的臉色行事,正是……
不過,這有人關心的感覺倒也不壞。看來他這次昏迷後,卻是給兩人帶來陰影了。
服侍的人便在院外守候,段泠才得以端詳這座很是別致的溫泉池子。
據說,這是整座山莊中溫度最為適合的溫泉了。他病體未愈,太熱太涼的池水都是不適合。
推著輪椅行至泉水旁,看著此處景致,心情也不由好了起來。當初建造這池子的人可真是有趣,溫泉外僅用了一些光華的青石築成,保留了溫泉的原始味道,倒是真有一番野趣。
小幾上放置著他的衣袍,旁邊有一火爐,自然是不怕泡完後衣衫寒涼。
阿大貼心,更叫人備上了溫熱的杏花酒同些點心小菜,便是泡溫泉也不無聊了。
沒人幫襯,段泠小心的褪去衣袍,扶著輪椅小心沉入水中。他雖瘸了雙腿,卻也並非事事都要有人幫襯著。不然的話,他早就死在了河陽王府中了。
溫熱的泉水瞬間將他包裹,暖暖的,舒服極了。
水域寬廣,不似浴桶,也不似浴池那般。
水中帶著淡淡的硫磺的味道,不惱人,卻十分有趣的。
飲一口微甜的杏花酒,周身都暖洋洋的,甚至連雙腿也溫暖起來。
段泠垂眸,看著自己水下的身軀,眼神一暗。
纖細的身體,尤其是雙腿更甚。雖然每日都有人按摩,但雙腿的肌肉還是萎縮的厲害。尤其是……手指按了按胸口,那裏平坦一片,絲毫沒有女兒家的凹凸有致。
從她被當作男子養大的那一天起,她已經被丟棄了成為一個女人的權利。飲下湯藥,從此便不再有癸水,而身體也不曾發育過。
她曾經覺得苦痛,如今想想又哪知不是安樂呢!不然以她女子的身份必定為河陽王所不喜,還會牽連柳側妃。她雖不喜那位帶給她生命的女人,但她的確是為了她細心謀劃過。
一個身為庶子的段泠最終麵對的隻是被隨意嫁出去鞏固河陽王的地位,而作為過繼到王妃名下府中唯一的嫡子,要幸福的多。
泡了一會兒,阿大便慌慌張張在外喊著,生怕她昏在裏頭。段泠隻覺好笑,揚聲回了話,這才不緊不慢的拿起衣袍穿戴起來。
換好衣袍後,她小心的坐上輪椅,“阿大,進來罷。”
她信任阿大阿克,自然不怕被他們得知自己的身份。即便是知曉了又如何呢?她已經鬥過了河陽王和王妃,即便沒有除掉段瑾瑤,也算是滿足了。
“王爺。”陸昭文走近一看,見段泠麵色紅潤,這才放了心。“看來泡一泡溫泉還是有些好處的。隻是咱們住的那院子裏並無泉水,不然王爺每日睡前都可以泡上一下,暖一暖身子了。”
“去找這莊子裏的管家,安排一個帶溫泉的院子出來。”看著陸昭文一陣怔然的表情,段泠倒是笑眯眯的解釋道:“當初合約上麵可是寫得明明白白,這末蓮山莊本王也算是半個主子,換個院子又怎麽了。況且本王要了這莊子,本來就是奔著溫泉來的。”
陸昭文嘻嘻一笑,決定等把王爺送回去,就去找管家。
對於段泠的要求,管家果然沒有多話,很快就讓人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段泠日日泡著溫泉,吃著精心烹製的菜肴,心情也比往常好了許多。
就連跟在她身邊多年的陸昭文也覺得,自家王爺的精神,可比在臨安時要好上太多了。若是有可能,將末蓮山莊納入自己手中的話……
在末蓮山莊住了月餘,段泠卻一次都沒有見到過君薄言。若不是偶爾聽到管家提及,她真的以為這個人根本就不在莊子裏呢。不過不見又如何,她可沒打算和那個人套套近乎。
君薄言本是料想,段泠一定會在住進來後對他萬般打擾,這才符合他的性子。但孰料,那人真的就好像是來遊玩一番,日子過得安樂。這反而是讓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好歹他也是主家,怎麽能不過來打個招呼呢。
君薄言今年已經二十有五,也是大齡青年了。為此,老管家沒少頭疼過,就是期待這末蓮山莊能多一位女主人。但君薄言於劍道上頗有造詣,卻對女子一事十分的不喜。
老管家不止一次懷疑過,莊主對女子沒有興趣,難不成是有斷袖之癖。因而,對於時常登門的荊紅楚自然是沒有半點兒好臉色,理所當然把他當作是帶壞自家莊主的人了。
每次提及此事,君薄言都一臉不快。久而久之,老管家也就隨他去了。大不了就從外麵抱養一個嬰孩回來,也免得這末蓮山莊沒有繼承人。
若是君薄言能知道老管家心中所想,大概要怪他多管閑事了。他並非是對女子沒有興致,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世間的女子在他眼中大多都是矯揉造作,虛偽的很。
每日除了練劍,就是在府中讀書,君薄言二十年的人生都是如此過來的。
這日,終於有人來稟報,說是安樂王邀請他過去一敘。
君薄言放下書冊,心道:終是來了。不知為何,心中卻有一絲期待。
莊子裏的院落他都熟悉,然而當他來到這座沒有命名的院落時,卻有些不認識這裏了。
院中的格局並未發生任何的改變,卻同以往都有了不同。來往行走的仆從,遊廊下的花盆。而邁入房間裏,更覺如此。
屋子裏燒著地龍,暖融融的,一進門便感覺到一陣熱氣撲麵而來。
房間內的家具都煥然一新,處處可見巧思。
而邀請他來的那人,便坐在輪椅上,品茗。見他進門,裂開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那一雙黑色的瞳仁清澈見底,一如那個夜晚,他所見過的純淨少年。然而,便是這個少年,卻有著比豺狼還狡詐的心思。他的一切都是偽裝,怕是那笑容也是。
君薄言隨意坐下,並不言語,甚至連視線都未曾給予段泠分毫。
對此,段泠並不惱怒,而是揮退眾人,方才笑眯眯道:“這大概是你我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真是難得啊。”
君薄言皺眉道:“心平氣和?之前在客棧中算計我那一次,不也是心平氣和。還是說,你又有什麽別的打算。”
段泠怔然,而後竟是大笑起來:“本王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記仇啊。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竟然還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