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按部就班
所有計劃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轉眼間便到了冬日。
雖是初冬，但京城的天已經十分冷了。
段芷言無法強留段泠繼續待在寒冷的北方，隻能看著他乘著馬車離開，目露擔憂。這孩子的身體可是越來越差了，雖然心裏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段芷言還是無法想象那一天發生的時刻。
歎著氣，他轉身離開。宮中還有諸多事宜，相州的賑災銀一直都未追回，而那幕後之人更是狡詐。段芷言絲毫不懷疑，這些是前朝餘孽的手段。自從他繼位以來，這朝廷就不曾消停過。
哼！如今盛世康乾，百姓們也安居樂業。這群不安分的賊子，說什麽為百姓們祈福，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貪婪之心罷了。
遠眺去，已經不見馬車的蹤影。段芷言沉沉歎了口氣，搖著頭一步步離去。
阿苓，你可要好好的啊！
馬車中，陳設無一不精。
外麵的天氣還不算嚴寒，路上的行人也隻換上了稍厚一些的衣袍罷了。但馬車內坐著的貴人，此刻卻已經裹上了厚厚的裘衣，手中甚至被塞了一隻精致的紫金壘絲手爐。
一旁的紅泥小爐上烹著藥茶，茶香中伴隨著淡淡的藥草香氣，其中以甘草味道最為熱情。
段泠撚了一塊雲片糕細細品味，視線在深褐色的茶湯上掠過，似乎是不大喜愛。這乃是阿克特別配製的藥茶，並沒有太過嚴重的藥味兒，但段泠卻覺得那藥草的味道實在是難聞。
“還有多久會到？”
聽了這話，在外駕車的陸昭文莞爾一笑道：“王爺實在是太過著急了，這才剛出了京城而已。”
段泠便不再說話，大約是乏了，沒一會兒便倚著那隻牡丹大迎枕睡了過去。
醒來時外麵已經是星光點點。
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額角，他蹙了蹙眉。入冬後，他這身子是愈發不濟了，沒準兒哪天真的無法繼續檢查去了。
便這麽走了有十幾日，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風雪夜。
末蓮山莊守門的小廝正靠著一隻火爐打盹，聽到外麵有叩門的聲音，連忙掀開門上的小洞去看。便見門外站在一個衣著單薄，發絲上盡是白雪的少年。
少年麵上焦急，對他催促道：“快些將門打開，我們家主子是安樂王。”
小廝一怔，慌忙取下門栓。管家不日前已經對他說過，過幾日將有一個大人物會登門。
卸下門檻，幾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就駛了進來。
管家也被驚動了，連忙來到前院，一看這架勢也是稱歎。這安樂王，該不會是要把全部家當都搬了過來吧。
“房間可安排好了？”顧明一襲青衫，外麵著了件滾毛的披風，但仍舊冷的厲害。
“都已經安排好了，還請隨小的來。”
那馬車一路通行無阻，便在一處安靜的院落前停下。
“便是這裏了。若是有招待不周的，盡管像小老兒提出來。”
這末蓮山莊的管家年約六旬，眉眼帶笑，一看便是個和樂的人。
顧明微微點頭，又道：“府中可有藥材，我家主子在路上染上了風寒，大所帶藥材之中並無可治風寒的藥物。”
管家忙道：“請隨小老兒來，府中有一藥房。”
行至門口，管家回頭望了一眼，也沒見著正主。隻見一個單薄的背影，和那渾身不見一根雜毛的狐裘。
安頓好了這一行人，管家才悄然前往一處雅致的小院。“莊主，都已經安頓好了。這些人要不要要老奴多多注意一下？”
“無妨。”這麽大的動靜，將已經陷入睡夢中的君薄言驚醒。他看著窗外，那呼嘯的風聲聽起來十分可怕。“他們要做什麽無需理會，當這些人不存在便是了。時候不早了，您也早些去睡吧。”
君薄言雖對莊子裏的事並不大關心，但這位從小照顧他長大的老管家，也還是有幾分尊敬的。
管家畢竟年事已高，打著瞌睡就回去了。
而君薄言這裏，卻是一夜未睡。
同樣一夜未睡的還有段泠一行人。
自京城中出來後，段泠的身子便不大好，偶有咳嗽發生，但吃下幾劑藥，倒也沒甚大礙。不想這日剛剛踏入末蓮山莊的地界，便不好起來。
待行至山莊，便發起了熱來。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著實嚇壞了一幹人等。
阿克擅毒，卻也擅醫，當即就開了藥方。
隻是段泠飲下湯藥後，又昏昏沉沉的，雖熱度退了些，人卻始終纏綿於噩夢中，叫人擔憂。
陸昭文來來回回看了數次，不禁有些惱火：“阿克，你到底會不會醫人啊！怎麽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若是往日，阿克定要發火的。可如今他也知曉陸昭文是為了段泠擔憂，隻能耐著性子解釋：“就是神丹妙藥，也沒有起效這麽快的。況且王爺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兩年前有遭遇那次的禍事，如今已經是……總之，我會盡力去治的。差廚房去準備山藥粥，等王爺醒來飲上一些也好。你也別在這裏繞來繞去的讓人心煩了，看看管家那裏有什麽需要的，去幫忙也好。”
陸昭文雖有一身武學，卻並不通曉醫術，見幫不上忙，隻能憂心忡忡的離開。
在他離開後，阿克才沉沉的歎了口氣。如今王爺的身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若是沒有兩年前那次落水，王爺的身子也不會壞到這個地步。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如果他們沒有去大漠，便得不到那個治腿的方子。如果他們沒有去大漠，就不會被人誤會從而引得君薄言上門。如果君薄言和荊紅楚沒有出現，王爺也不會落水啊。
但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是無意義了。當務之急，還是趕快讓王爺退熱才是啊！
想到此，阿克趕快就忙活了起來。
而榻上的段泠，此刻卻陷入了童年的夢境中，不能自拔。
那一年的春天，陽光很暖。
柳側妃在河陽王府中素來是個不受寵的，誰讓河陽王和王妃恩愛，她卻非要從兩人之間插上一腳呢。
但說起來，柳側妃也確實無辜。那河陽王若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也就罷了，他和他那王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於她何幹呢？但怪就怪河陽王除了美人，也期望得到權利。
河陽王妃隻是個小官家的女兒，家世普通，但容貌卻是一等一的好。在女兒節同河陽王偶遇，二人至此便墜入了愛河。
如此身份的女子，要登上皇家的玉碟那可是難上加難。幸而河陽王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另娶了一戶一品大員家的女兒封為側妃。
大婚當日，王妃從正門被迎進來。而柳側妃則是被一隻紅頂小轎從後門抬了進來。
聽著前院的熱鬧，讓這位當時年僅十四歲的柳側妃心中便有了怨懟。而在此後的幾年中，王爺一直不曾給過她好臉色。雖偶爾來此，也隻是行色匆匆敷衍了事。
柳側妃一直盼望著自己有朝一日能懷孕，但一日一日過去，她絕望了，也明白了。她是家中嫡女，自然是被當作正室來培養，若是沒個手段他日如何管家。稍稍思量一番，便冷笑連連。
後來王爺又至，柳側妃極盡能力將王爺在榻上挽留了幾日。後推說身體不適，將送來的湯藥飯食都悄悄倒掉。就這麽提心吊膽了數月，終於有孕了。
隻是十月懷胎後，所生的卻隻是一個女兒。
這小院乏人問津，柳側妃本無心去爭，竟連懷孕誕下孩子之事都不曾說過。直到一日，她獨自一人在花園中閑逛，回來後便大變模樣。
在這後宅之中，不是你不想爭，就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的。
那個剛出生就被母親以茯苓之名的女嬰轉眼間就長大了，自是天真爛漫的性格。柳側妃日日教導，硬是將一個好好的小姑娘給打扮成了男娃娃。
直到四歲那一年，段苓在湖邊玩耍，偶遇了河陽王。那時河陽王才得知，他竟然有了一個兒子。這對於一直都隻有一個女兒的河陽王來說可是天大的喜訊，當今就封了段苓為世子，並將她改名為段瑾璿。
段瑾璿是個聰敏的孩子，十分討人喜歡。他的世界單純可愛，直到那一年的冬日。
彼時，段瑾瑤隻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然而，便是這個小姑娘卻因為憎惡柳側妃和段瑾璿奪走了自己的寵愛，將他狠狠推入了冰湖之中。雖然後來有柳側妃找來的名醫救治，段瑾璿的一雙腿卻回不來了。
失去了雙腿的段瑾璿性格發生驟變，即使在被河陽王厭棄的情況下，仍舊繼承了王位，並且獲得聖上親封的安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