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結案
馮榆雁剛剛回屋,正坐在床上脫靴子時聽到趙樞的喊聲,從床上彈起來去隔壁趙樞房間匯報。
敲門進屋後,看到趙樞正一臉茫然地坐在桌子前。
馮榆雁拱手行禮,
“郡王。”
趙樞又愣了會兒神,仿佛還沒從那個裝逼的夢中醒過來。
有一說一,裝逼真爽。
馮榆雁發現趙樞盯著自己,好像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他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燭光中也看不清手上是不是有髒東西。
“別看了你臉上沒東西。”
“額……那郡王在看什麽?”
“你有沒有發現……”
“發現什麽?”
“發現我的眼神很犀利,像一力建立起那龐大金融帝國的掌權者,隻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丫鬟打扮的女人立即是一個激靈?”
趙樞的聲音不高語速很快,又有些生僻詞,馮榆雁完全沒聽懂,
“郡王說什麽?”
“沒什麽,我在呻吟。”
看來自己終究沒有爽文男主角的王八之氣。
馮榆雁依舊沒有聽懂,他覺得自己和自家郡王之間必有一個病了,自己應該沒病,所以……
“郡王是病了嗎?”
“沒有,病了的人會去治病,無病才會呻吟。”
“有道理啊,卑職受教。”
趙樞發現自己的言行一直在影響身邊的人,比如馮榆雁不知何時也搞了個小本子作為備忘錄,此事他正在舔筆尖記下剛學到的“道理”。
“老馮,昨天我喝醉後說了什麽?”
馮榆雁停下筆,有些驚訝,
“喝醉後?郡王沒醉啊。”
“是嗎……”
“是啊,郡王一直很清醒。”
沒喝醉怎麽會夢中裝逼?
“你打探消息剛回來?”
“是,郡王,消息打聽清楚了,縣衙自稱有梁山盜縱火劫獄,放跑了所有犯人,殺十餘衙役潛逃,現已關閉所有城門挨家搜索。”
“什麽時候關的城門?”
“事發後二十分鍾左右。”
“也就是說李鹿他們已經跑了。”
“應該是的。”
趙樞沒問死了十幾個衙役的事,昨晚縣衙裏裏外外衙役獄卒加起來也就十幾個,不可能都在大牢裏,肯定是他們胡說八道。
“那就好,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幹不對?”
“卑職不敢評判,不過京東路吏治糜爛卑職等都有目共睹,前天下午跟王捕頭喝酒時,他更是醉酒大罵周邊幾縣的大人們瀆職,卑職沒有攔他,據他所說他當年學藝時的師兄弟們大都是家境殷實的,但這二十年來大都破產,不乏被貪官所逼落草為寇者。此處貪官汙吏橫行欺壓百姓,郡王此舉總不會讓局麵變得更壞。”
馮榆雁欲言又止,
“隻是……”
“隻是不合君子所為。”
“卑職不敢有此想法,軍中便有不少罪犯,卑職也跟其中不少曾把酒言歡,對此事並無介懷,郡王想要收攏梁山盜實在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隻是卑職對錢家那小子殺人一案有些別扭。”
“你應該別扭,這說明你是個正直的人,但現實不是做夢,我們做些事情總不能事事兼顧,有些時候為了達到高尚的目的不得不做一些卑鄙的事情,你要學會安慰自己。”
“如何安慰?”
“比如壞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成佛卻需要曆經九九八十一難,這個世道總是對壞人更容忍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卑職聽過,但‘九九八十一難’又是何典故?”
“是一個故事,回京後你多去酒樓聽聽書就知道了。”
“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勸人向善嗎?”
“哦。那是安慰你的話,佛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安撫人心,讓人變得平靜,讓人在做了惡事之後找到原諒自己的借口。最後殺人殺的心安理得,畢竟,殺一個人是殺,殺一萬個還是殺,等殺夠人了之後,就把屠刀往地上一丟,披上袈裟,原諒自己,又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幹淨好人。”
趙樞的話讓馮榆雁沉默良久,又張嘴舔了舔手中毛筆,在自己的備忘錄上翻了一頁,
“原來是這樣,卑職之前一直搞錯了,多謝郡王賜教。”
“你記個屁,別寫了。”
“啊?怎麽了郡王?”
“這全是胡說八道的,總有些自以為是的半吊子書生,書讀的不怎麽樣歪曲別人的意思總是一套一套的。就拿這句話來說吧,大家都知道這話是佛教引人向善,如果我也這麽說,豈不是顯得我跟普通人一樣?這就落了下乘,不,我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說些驚人之語引人注意。引人向善?不,我偏偏把這句話曲解成教人作惡,我跟別人說的都不一樣,世人皆醉我獨醒,我才是天上最閃亮的那顆星。你看,這是不是讓人很有成就感?就算有人指出我的錯也不打緊,總有部分人有跟我一樣的想法,隻要騙到他們就夠了。”
馮榆雁呆了,在這個年代讀書人都是極受尊重的,尤其是對他這種沒怎麽讀過書的人,對書本總是有些神聖的敬畏。但讀書人在趙樞嘴中反倒跟市井無賴並無兩樣,這與他在二十五年人生中對讀書人的了解天差地別。
趙樞看穿了他的心思,
“當然,你要注意我說的這些話的前提——自以為是的半吊子書生。大部分讀書人還是沒這麽多歪心思的,你可千萬不要因為這番話而對讀書人有想法,要相信各行各業還是好人多,隻是讀過書的人好人比例更少而已。”
“更少?”
“是啊,還拿咱們剛才說的舉例子,自以為是的半吊子書生通過歪解來引人注意還是小事,有些心思更歪的,會通過歪解來誤導他人,給別人洗腦,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宗教,善意地解讀前人著作就會成為引人向善為國家做貢獻的,比如道教。但若是領頭之人為一己私利曲解原意愚弄百姓,甚至傳播極端思想,就會變成邪教,比如太平道。還有些是夾雜在中間,他們也是愚弄百姓,但並不像顛覆國家稱王稱霸,隻是騙財騙色,就成了鄉間的江湖騙子。在京城中的那些所謂大師們也是如此,這其中有些騙術高明的,甚至可以下騙村婦上騙天子,比如京中有個叫林靈素的,你可還記得?”
林靈素年輕時是蘇東坡書童,大概是那時為了取悅蘇軾學了些戲法,幾年前進京給官家變魔術講道法,深受寵信,但其人貪財好色,在民間聲望極差,可以算是《水滸傳》中高俅的角色。
馮榆雁自然聽說過這位名人,而且印象極深,因為他就是趙樞反迷信的標本,林靈素所變的所有戲法趙樞都研究過,並在學校中講解清楚。
“當然,他還來拜訪過郡王幾次,隻是郡王都推脫了。”
“這些或多或少都是讀過書的,你看,讀書人尚且如此卑鄙,你再看看咱們做的事,那還叫事兒嗎?”
“是啊……”
馮榆雁茅塞頓開,趙樞欣賞地點頭,
“想通就好了,明天再去拜訪一下唐知縣,然後回京,接下來的麻煩就留給宋江和京東路這些大人吧。”
第二天一早,趙樞親自登門拜訪知縣。
哦不,不應該說登門,因為縣衙已經沒有門了。
那把火並沒有持續很久,雖然縣丞在第一時間做出了錯誤判斷,誤認為有大批敵人前來襲擊,果斷下令放棄縣衙,但當他們離開縣衙後不久就發現除了大牢被打開之外根本沒有人,於是迅速組織人手滅火。
火隻燒到了縣衙大門,損失很小,甚至被放走的犯人也有幾個回家吃了頓晚飯第二天一大早就老老實實回來,還積極報告說劫獄的自稱梁山人,並且號召大家上梁山,而自己在知縣老爺的教導下,改過自新不為所動堅持回來坐牢。
都是些小偷小摸,本來也關不了幾天,唐知縣本來已經決定跑了的就算了,不在費勁抓人。
現在看到他們如此明事理,宿醉未醒的唐知縣十分感動,並且很有成就感,毫不客氣地將其歸於自己的教化之功。
然後為了不讓他們寒心,含淚把他們關回牢裏。
趙樞來時正看到這一幕,圓滾滾的唐知縣正在街上指揮廂軍收拾現場。
二人打過招呼,唐知縣請趙樞進門談話。
“不必了,在下此次是來探望唐知縣,順便道別的。”
“鄭公子這就要走了?”
“是啊,出來太久,家中長輩該擔心了,見唐知縣平安便好,這就告辭了。”
“哎……昨夜本是為鄭公子踐行,不想被宵小打亂,下次一定給鄭公子補上。”
“好說好說,”
趙樞裝作漫不經心地向四下一看,
“錢陳二人如何?”
知縣一臉不屑,
“錢厚文回來了,嘿,回家沐浴換衣,山珍海味,早上轎子送來的,說話時嘴裏還有海鮮味,下官讓人關進最潮的那間牢房中了,讓他吃點苦頭。那陳順和卻未曾回來,按說不應該啊,都這日頭了,難不成在家睡大覺?”
“可能是跑了。”
“跑了?為何?人不是……”
唐知縣險些說出實情,連忙捂住嘴也私下看一圈,看到趙樞的侍衛在周圍方圓兩丈處圍了個圈擋住其他人,才放低聲音繼續說,
“人不是錢建茗殺的嗎,陳順和又沒犯事,為何要跑?”
“哦,昨天事發突然還沒跟你說,我的人抓了錢建茗後還沒用刑他就全招了。他不是見色起意失手殺人,他早已跟陳呂氏有了奸情。嘖嘖嘖,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小屁孩一個就懂小牛啃老草了,哪像我小時候那麽純潔?說到哪了……哦,二人有奸情,陳呂氏把和他的那些事兒告訴了陳順和。夫妻二人決定敲詐錢財,威脅錢建茗要一千貫錢,若是不給夠就把祖孫二人共用一女的醜事說出去,那錢建茗手中錢財不夠,向堂叔錢恩求援,錢恩挪用了商鋪中的錢加上二人的積蓄,湊夠了一千貫由錢建茗給陳呂氏送去,不想陳呂氏改口加價,又要一千貫,錢建茗與其爭吵怒上心頭,惱羞成怒下才下狠手殺了人。”
“原來還有這麽多彎彎繞啊……”
趙樞說的直白,但唐知縣已經腦部完這香豔的凶案的全部過程,著重想象四人之間混亂的男女關係,不知不覺便有生理反應了。
他連忙扯了下官府下擺,幸好……不對,是不幸……不,是悲哀……
悲哀的是唐知縣男性特征尺寸不大,在大肚子遮擋下看不出來。
“跑就跑了吧,反正此案已經結了,陳呂氏不貞,羞愧自殺。錢家的事下官去處理,那錢財?”
“送到應天,應天府布商林家,拿著這封信,給一個叫沈良駒的掌櫃接收。”
趙樞從袖中抽出一個信封,交到唐知縣手中。
“是,鄭公子慢走。”
告別唐知縣後,一行人起行返程。
本來直接回東京不遠,但趙樞還是繞路去了趟應天跟自己這趟賺的錢會合,順便看望一下半個多月不見的梅竹楓。
梅竹楓胖了,比起去日本一路的憔悴卻並沒有好轉,顯得更沒精神,看來是小別勝新婚了。
趙樞在梅家總算能安心睡一覺了。
讓趙樞小小驚訝的是,周楚這個老光棍竟然拐到了一個濟南府的青樓花魁,確切地說是他一路護送她們離開濟南府,被一位花魁表露心跡。
周楚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老光棍,跟馮榆雁那個感情經驗一片空白的家夥不同,他在十年前曾經有過一段婚約,但因為犯事,遠離家鄉從軍,自覺戴罪之人配不上人家,所以就把這段婚約也就放棄了。
他能被人看上,其實挺正常的,畢竟周楚也算是優秀青年一枚,雖然長相一般但身材健壯,而且還有精銳弓箭手的特點——猿臂大長腿。
不過周楚在京城時也有不少姑娘可選,但他快三十的人了還一直單身,趙樞曾經是懷疑他的性取向的,現在看來確實隻是在軍中耽誤了而已。
周楚的父親是梅家的一個掌櫃,梅家也算是他的主家了,周掌櫃特地從江南趕過來,由於那花魁父母雙亡,梅修嶺便作為女方長輩主持了二人的婚禮。
像其他婚禮一樣,鑼鼓喧天鞭炮齊……前麵說過現在還沒有鞭炮,不過趙樞已經成立了煙花作坊調試配比了,總之,真是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