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內儒外法
“是，還有天兵老爺們，雖然經常抽我們鞭子，但小民等也知道他們是奉郡王的命令來救我們的命，要是他們不抽我們鞭子，我們哪能自覺去燒熱水挖茅坑呢？所以疼在身上，心中卻無半點怨言啊……”
“你是不是要把所有人的馬屁都拍一遍？”
“草民不敢，隻是郡王有問不敢不答，草民等沒讀過書，除了自己名字大字不識一個，但也知道是非好歹，知道知恩圖報。郡王和那些作威作福欺壓小民的權貴不一樣，雖然郡王喜歡用鞭子抽人，但即便是打人也是為了我等小民好，既然郡王說種白菘能賺錢，那就一定能賺錢，小民等絕不懷疑。”
“那你可就看錯我了，我一點不把你們放在心上，讓你們種白菘隻是覺得好玩，這東西哪能賺得到錢？在秋冬兩季根本養不活的，你們耽誤了農時，趕緊挖了種蘿卜吧，還來得及。”
“嘿嘿，郡王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
“郡王殿下，小老兒雖然不識得幾個字，但好歹也活了五十幾年了，是不是開玩笑還是看得出來的。”
看來自己還是脾氣太好，根本嚇不住人。
“郡王是在跟你開玩笑呢，你回去忙吧。”
竹櫻把田二七打發走，趙樞沒再說話回頭上車，一行人也都上車。
“再去其他幾個村子看看吧，也許你還有機會贏。”
“餓了，回家吧。”
說完趙樞便閉上眼裝死，竹櫻也沒再跟他鬥嘴。
車快到小樓時，趙樞才睜開眼歎道：
“我終究還是小瞧了他們啊……”
“你是一直活的太順，所以總是覺得自己才是對的。”
“有道理，那這次就當教訓了。”
“你能這麽想就好，那這次賭局就此作罷好了。”
“這怎麽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豈能失信於你二人？”
“既然你這麽想給我們洗衣服，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你再客氣一下我就順台階下了。”
“小女子怎可讓郡王失信？”
……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白露做了個鬼臉笑道。
“你們越來越沒規矩了，看來我得往汴河裏扔兩個人豎一下威信。”
“我看行，就從李鹿開始吧，隻是李媽媽肯定心疼。”
“沒事，這小子會水。”
“哈哈哈。”
“有人叫我？”
正在駕車的李鹿並沒有聽見三人的鬥嘴。
“我們誇你長得俊俏。”
“哦，那是自然，多謝多謝。”
“噗……哈哈哈哈哈……”
幾人商量把李鹿扔進汴河，他竟然還謝，笑得幾人前仰後合。
“樞啊，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多讀些聖人之學。”
吃完飯後，趙樞在樓下晃著搖椅乘涼，李鹿在不遠處舞劍，那是他剛剛跟周楚學的幾招，看起來還蠻有那麽點意思的。舞過一陣，李鹿收劍過來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你說啥？”
雖然李鹿讀的書很多，但跟趙樞比起來還是差遠了，聽到他這麽說趙樞一時有些懵。
“我說，你應該多讀聖人之學。”
“你杯子裏的是酒嗎？”
“先別急，聽我說，我的意思不是你讀書少，你自然是遠比我有學問的，但你的問題在於——功利性太強。你把所有書都當做實現目的的工具，強調因果和被你稱為‘邏輯’的關係，而不相信其內在的精神。就好像你去年大水時製定的防疫條例，再比如你這次跟竹大管家和白小娘子打的賭，你從頭到尾都是法家思想，覺得小民是完全的趨利避害，可以用單純的賞罰來驅使。然而你從不考慮小民也是有情感的，你對他們好他們自然會感恩，會自發的聽你的話，而他們也有自己的辨識能力，會根據你的為人和自己的經驗來判斷你的要求靠不靠譜，從而做出自己的選擇。”
李鹿喝了口水，最後總結道：“你也是從小讀聖賢書的人，難道不信教化之功嗎？”
“不信。”
趙樞冷冷地說。
話說這話好像竹櫻也問過一次……
“什麽？”
李鹿驚訝趙樞否定得如此果斷。
“我還是更相信管子所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他們之所以相信我，可不是因為覺得我人好可以被信任，而是我去年因為大水免了他們三年內的八成租子，他們家裏有存糧了，甚至還能置辦些家具。你說得對，他們有辨識能力，但前提是我讓他們的日子過好了，而且他們怕忤逆我而要多交糧食，這不恰恰就是你剛才說的以賞罰驅使小民嗎。”
“你果然是法家。”
“我應該算內儒外法，但這個法並不是法家，而是法律，如果具體說起來就複雜了，但我堅信，就像你說的，隻有明確賞罰才能驅使民眾。”
“你這次打賭不是認輸了嗎。”
“哄她們開心罷了，他們敬我懼我，所以聽從我，但這隻在幾個村子裏可行，放到整個天下呢？我讓牛家村吃飽飯，驢家村是不會因此感謝我的，我可以免了幾個村子三年的租子，難道我能免了全天下所有人八成的賦稅不成？”
“嗯……”李鹿支著腦袋想了一會兒，
“未必不可。”
“有這個可能性，但太難了，這簡直是與天下為敵。”
“你的計劃本來就是與天下為敵。”
“我隻想自救，順便多救些人而已，如果可能還是盡量多跟人合作。”
“也許吧，這些東西誰也不知道對錯，也許你是對的。”
“我也隻是紙上談兵，還需要慢慢摸索，你要幫我，已經上了我的賊船了，就別想逃掉。”
“好說好說。”
李鹿歇夠了，繼續舞起劍來。
竹櫻和白露也出門乘涼，趙樞把大搖椅讓給二人，他的搖椅有兩人寬，二人正好坐下。
李鹿舞得興起，嘴裏也念念有詞，
“一劍當空又飛去，洞庭驚起老龍眠。”
……
“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
“閃灼虎龍神劍飛，好憑身事莫相違。”
……
“偶因博戲飛神劍，摧卻終南第一峰。”
……
“劍術已成君把去，有蛟龍處斬蛟龍。”
……
“匣中寶劍時時吼，不遇同人誓不傳。”
……
“劍起星奔萬裏誅，風雷時逐雨聲粗。”
……
“仗劍當空千裏去，一更別我二更回。”
……
“先生先生莫外求，道要人傳劍要收。”
……
“背上匣中三尺劍，為天且示不平人。”
……
“什麽亂七八糟的？前言不搭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