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白菘
“你看這個。”
竹櫻從衣領裏掏出了脖子上掛的玉墜。
“這不是我送你的豬嗎,怎麽了?”
這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小玉豬,官家在趙樞十歲的時候賜的生日禮物,那年剛好是豬年,不過他不喜歡戴飾物,就隨手送給竹櫻了。
“哦……你的意思是磨玉器的工匠。”
“是啊,磨玉的工匠能不能磨琉璃?”
“好像可以……找兩個來試試吧。“
趙樞記不清玉和玻璃的硬度了,實際上玻璃的硬度確實比玉低。
“好,你回房間吧,我搬上來跟白露睡。”
……
“看什麽?天冷了,去年冬天我們倆就是在一起住的啊。”
“沒什麽,晚安。”
……
被竹櫻打擾好事的趙樞晚上輾轉難眠,第二天迷迷糊糊醒來,點燃油燈一看才六點,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了。
起床出門跑了兩圈,回來洗漱遇到剛起床的李鹿,他之所以也早起是因為要打水。二樓水缸的水夠他們兩人用三天,趙樞不習慣讓外人進家門,所以家務都是他和李鹿二人自己做,本來李鹿把這活攬到自己身上,趙樞卻堅持跟他輪流來,今天輪到李鹿了。
“你怎麽起這麽早?”
“睡不著。”
“早知道今天讓你打水了。”
“你想得美。”
“嘿嘿。”
“我幫你喊兩個勞力來吧。”
趙樞跑到二樓白露房間門口,本想推門而入,但又覺得不禮貌,然而又想到竹櫻經常在他睡覺的時候直接推門進他臥室,糾結了足有半分鍾,他還是決定敲門喊人。
手剛抬起還沒落下,門便打開了,趙樞差點拍到竹櫻的胸口。
“起這麽早啊。”
“沒起,聽到你在門外,這麽早什麽事?”
“我在外麵聲音很大嗎?哦,也沒什麽,送水的馬車快來了,找你們去看一下怎麽往二樓打水。”
“也好,等我換衣服。”
竹櫻和白露換下睡衣穿好衣服跟著趙樞下到二樓,來到西邊的水房,從窗戶裏可以看到馬車正停在水房樓下。
“用這個東西把水弄上來?”
竹櫻指著露台邊上的古怪鑄鐵器,由一個圓筒下麵一個短管,側麵還有一個短管,上麵有一個杆子連接長把手。
“不錯。”
趙樞解開綁在露台欄杆上的空心竹竿,伸到馬車上的水桶裏,然後把上端卡在底端包有牛皮的管口上。
“管口的驢皮可以密封,這個杆子下麵是一個同樣包有驢皮的圓盤,圓桶底用鉚釘固定了一個厚驢皮片的一端,小於桶口大於管口,這杆子往下壓的時候可以密封管口,而往上抬就可以把竹竿裏的氣抽上來,氣抽光後就是水。”
耕牛是不能殺的,隻能吃老死或是病死的,民間雖然不少賣牛肉的,但嚴格來說算是違法行為,牛皮還是太貴了,所以選用了驢皮。
趙樞侃侃而談,他做的這個鑄鐵器就是後世農村常見的壓水井,技術含量不高,不過顯然現在沒有用細鐵管往地下打幾十米井的技術。
“原來如此。”
“壓這個把手就能把水弄上來?聽起來好像變戲法。”
竹櫻聽懂了,但白露的物理水平非常薄弱,一時不能理解其中原理。
“你可以試一下。”
天真的白露便真要上前充當勞力。
“傻啊?”白露剛邁出一步就被竹櫻拉回去,
“讓他來,你看著不是一樣的嗎。”
“是啊……”
白露看向趙樞,趙樞看向李鹿,李鹿乖乖跑去幹活。
從水缸裏舀出一瓢水倒進鑄鐵桶裏用來密封,然後壓動手柄,由於隻在二樓距離很短,隻用了兩下,鐵桶側麵的鐵管就開始出水。
“哇……真的有用啊……”
“我就喜歡你沒見識的樣子。”
白露憋著嘴白了他一眼。
真是被竹櫻教壞了。
……
吃完早飯,一行人動身去看周圍幾個村子的白菘。
“這麽好的天應該放紙鳶才對。”
“可你的風箏是布的。”
“我隻是覺得風箏一點也不形象。”
“紙鳶更不準確。”
“那就叫布鳶。”
馬車上趙樞和竹櫻又開始拌嘴。
他們說的是開春時趙樞給竹櫻和白露做的大號風箏。
風箏的發明人據說是墨子,他用木頭做的鳥稱為“木鷂”,後來魯班把木製骨架改換為竹子,改進為“木鳶”,“鳶”比“鷂”更大,漢代絲絹和紙開始應用在木鳶上,但當時的紙昂貴且脆。到唐代造紙術更加成熟後,紙糊的風箏逐漸普及,便是“紙鳶”,再後來到了五代,後唐有個叫李鄴的官員把竹笛裝在紙鳶頭上,飛起來像箏鳴聲,才有了“風箏”的名字。
所以趙樞固執地認為,隻有裝有竹笛飛起來會響的才能叫“風箏”,而他送給二人的大布風箏應該叫“紙鳶”或“布鳶”。
“那我回去再紮個紙的好了。”
“絹和布遠遠優於紙,這叫進步,你不能越活越倒退。”
……
“等我做個三十丈長的大風箏讓你們大吃一驚。”
這次的鬥嘴和往常一樣,還是以趙樞投降認輸結束。
“周圍的耕地都種上白菘了呢,郡王,看來你輸了。”
白露在剛剛打嘴仗失敗的趙樞傷口上繼續撒鹽。
“不要得意太早,才看過兩個村子而已,而且待會兒還看問村民是不是自願的,有沒有受到脅迫。”
“絕無可能,樞你是不相信我嗎,都是村民自願的。”
……
“有人問你嗎?好好駕你的車。”
“喏,娘娘。”
還好李媽媽是站在趙樞一邊的,替他出頭堵住李鹿的嘴。
“停車停車。”
趙樞背靠車廂坐在前排,轉身拍了拍李鹿示意停車。
“怎麽了?”
李鹿勒停了馬車問道。
“看到個老熟人,往那邊走。”
趙樞給李鹿指了個方向。
李鹿駕車又想二十丈外一片農田,白菘已經種下了,此時田中一個老農正在看守,趙樞幾人從車上下來後,老農慌忙起身行禮。
又是毫無意外的跪拜。
“牛二七?”
趙樞對這個牛頭村裏正還有些印象。
“難得郡王還記得草民大名,郡王明鑒,草民本姓田,感恩郡王賜姓,草民今日起便改姓牛了。”
……
“馬屁精。”
竹櫻在後麵對白露低聲說到,難得她跟趙樞看法相同。
“不必,隻是本王記錯了而已,田二七是吧,你們牛頭村現在都種上白菘了?”
“回郡王話,正是,十天前李公子把小民等幾個裏正找在一起,李公子說郡王賞賜白菘種子,種了能賺蘿卜十幾倍的錢,小民代牛頭村全體村民感郡王大恩。”
“你們都是自願種的?”
“回郡王,當然是自願。”
“李鹿有沒有威脅你們?不用怕他,放心說,本王會為你們做主。”
李鹿已經從李媽媽那裏聽到了他們的賭局,覺得趙樞打這樣的輔有些沒出息。
“回郡王,並無此事,李公子待小民等極為和善。”
“那本王的侍衛有沒有在此監督你們?”
“沒有沒有,小民等種地是芝麻小事而已,怎麽敢勞駕天兵老爺親自看護。”
“沒說看護,說的是監督,就是如果你們不情願他們就威脅你們。”
“這……郡王此話從何說起啊,郡王大恩讓小民等賺錢,小民怎敢不識好歹呢?”
“嘶……”
自己都這麽暗示了,這小老頭實在太沒眼力見,趙樞倒吸一口氣,火上心頭左手摸向腰間,想按劍悄悄威脅一下,卻不想摸了個空,低頭一看才想起來自己早就把佩劍送給李鹿了,而李鹿也沒有帶在身上。
還是得弄一件趁手的兵器——趙樞如是想。
不過趙樞的小動作都被身邊竹櫻看在眼裏,趙樞扭頭發現竹櫻直勾勾看著自己,做賊心虛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這麽盯著我幹什麽,這也是保險起見,我是願賭不服輸的人嗎?我認輸了。”
“郡王英明。”
白露豎起白皙的大拇指一字一頓誇讚到。
“不過我還是好奇,田二七啊,你就不怕本王隻是那你們尋開心,其實種白菘並不能賺錢?”
“郡王恕罪,若是一年前,小民肯定是會擔心的,但去年也是這個時候,汴河大水,不瞞郡王說,小民幼時就遇見過一次大水,祖母便是染了疫病過世的。往年大水都這樣,是疫病四起,十室九空,可去年的大水過後郡王出手救下周圍幾個村的百姓,這方圓十裏村民的性命可都是郡王恩賜的啊,小民近來常常想起祖母,若是當時有郡王的良策,她老人家定然不會四十多歲便駕鶴西去啊……還有白大管事,不嫌棄我等小民汙穢不堪,親手給我們燒熱水煮衣服,還帶著我們清理村子,村民都稱她老人家是女菩薩啊……”
“人家才多大,誰是你老人家?”
趙樞覺得虛歲十六的白露怎麽看都不像“老人家”。
“是,是小民愚昧說錯了話,還請白奶奶莫要怪罪。”
……
“你直接叫白管事就行了。”
趙樞覺得這些老百姓也太淳樸了。
竹櫻在旁邊開始捂肚子,白露的臉已經變成醬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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