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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凶蠻女真

  “但現在就是太平時節啊。”白露說道。


  “現在是,但幾年後就不是了……你是說東南?”竹櫻想起了趙樞說幾年後東南會有動亂。


  “不隻是東南,我跟你說過,幾年後東南會有一場大亂,強度不會很高,但範圍會很大,憑乞丐一般的廂軍和鄉兵是毫無辦法的,隻能讓童貫帶西軍南下平亂。”


  “不對……”竹櫻低聲說道,仿佛在自言自語。


  “有什麽不對?”


  “東南除了廂軍,也有禁軍啊,而且從東京到東南,一路上總共有幾萬禁軍,為什麽要調用西軍?”白露也不明白。


  “嗬嗬,各地禁軍和廂軍沒什麽區別,而且兩浙路一共才四千禁軍,去掉吃空餉的缺額,恐怕連一千五都湊不出來,平均在各個府縣就沒幾個了,這是其一。無論是開封附近還是這一路上的禁軍,都不如西軍能打,西軍南下可以迅速平亂,這是其二。”


  “其三是文官們不想讓涇國公(童貫)、劉領略使和老種滅西夏,所以要拖一下後腿,就像他們當年拖狄相公後腿一樣,滅西夏那是不世之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他們怕武將爬到自己頭上。”竹櫻嚴肅地說道。


  “不對。”這次輪到趙樞反駁竹櫻了。


  “哪裏不對?”


  “這三個人,隻有劉法一直是武人。種師道是文人出身,你不知道嗎?”


  “這倒真不清楚……”


  “不隻是他,他的祖父,創建了比楊家軍名氣還大的種家軍的種世衡,也是文人出身。”


  趙樞頓了頓,繼續說道:


  “他們之間不是文武矛盾,而是出身。”


  “你是說,狄相公和涇國公都出身貧門?他們之間的矛盾,說白了還是士大夫瞧不起貧苦百姓?”——這是竹櫻對於階級對立的解釋。


  “不錯,所以他們要壓童貫一頭,就像當年要壓狄青一樣。”


  “但你也說西軍南下可以迅速平亂,平亂之後再回西北滅西夏不也可以嗎?”白露真是個問題少女。


  “你剛才說‘不隻是東南’,那還有哪裏?”竹櫻問道。


  “北邊。”


  “遼國?”白露疑問。


  “是遼國和金國。”竹櫻說道,趙樞早就跟竹櫻聊過他認為金國會滅遼。


  “遼國已然分崩離析,我斷定金國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滅遼,而官家和朝中部分大人們的意思,是想聯金滅遼,收取燕雲。”


  “這是好事啊,郡王的意思是,朝廷會派涇國公去收取燕雲?”


  “也許是好事,也許不是……”


  趙樞不知道該怎麽說接下來的事,兩世的曆史知識,讓趙樞每次想起靖康之變都哭笑不得,很多曆史學家都討論過怎樣避免北宋滅亡。


  後世很多人談論北宋滅亡的原因,有人怪王安石,有人怪司馬光,有人怪趙光義……問題在於,北宋根本不具備亡國的條件,有兵有錢有糧,金軍沒有攻城能力,女真第一次南下,王稟用三千西軍就拖住了女真一半兵力……


  趙樞是個純粹的唯物主義者,但北宋亡國這段曆史,完全無法用唯物史觀來解釋——除了生產力之外,一國之君的智商也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好嗎?


  靖康之變,完全是趙佶趙桓趙構爺仨接力作死的結果,避免的方法也很簡單——什麽都不做就可以了。


  不跟簽訂海上之盟聯金滅遼,不出兵收燕雲,不在白溝慘敗,不殺張覺,就不會被女真看破虛實。而如果女真還要南下,不禪位跑路,要跑路那就別另立小朝廷,別在優勢情況下簽賣國條約,跑路了就別回來,回來別內訌,別遣散勤王軍,別派道士跳大神,內訌別親自去金營議和……


  北宋國力全方位碾壓女真,隻要這些事能做對一件,哪怕是能有一件不做,北宋都不可能亡國,然而……


  扔硬幣連續二十次扔到反麵,神仙也救不了。


  這爺仨完美配合,在靖康那兩年做錯了所有決定,金軍在沒有攻破任何一座有守軍的城池的情況下,直接對大宋的行政中樞進行了斬首作戰。


  趙樞不知道怎麽跟竹櫻和白露解釋十年後會發生的事,因為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了,換曆史上任何一個君主坐到趙佶的位子上,都不可能有靖康之變,隻能說,曆史比小說更離奇。


  那隻能用小說的方法解釋了。


  “你們不知道,遼人跟咱們一樣,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可是女真人啊,不一樣……”趙樞站起來,張牙舞爪道,“不比咱們生活在城裏的人,你看你細皮嫩肉,女真人從小在深山老林長大,皮糙肉厚,他們砍樹都不用斧頭,生火也不用火鐮的……”


  趙樞此時停頓了一下。


  “山林裏倒是有些人還在用鑽木取火,那砍樹用什麽?”這句話倒是不離奇,竹櫻也被趙樞調動了好奇心。


  “不,他們也不用鑽木取火,他們砍樹直接用牙咬,三口就能啃斷五人合抱的大樹,然後從嘴中噴出火,點燃大樹烤人肉吃。”趙樞做著鬼臉,說的煞有其事。


  “啊……”白露被嚇呆了,竹櫻在旁邊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天真的妹妹。


  “咱們大宋的步人甲,就是鄧寬他們帶來的那種,你們也見過吧?全套五十斤,穿上光是走路都費勁,遼人和黨項人的重甲也有幾十斤重,可你們知道嗎?女真人是不穿鎧甲的……”


  趙樞像說書一樣,不斷停頓調動聽眾的好奇心。


  “啊……那他們隻穿布服打仗嗎?


  “女真人自幼從山林中長大,皮糙肉厚,光身上的繭子就有兩寸厚,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還有保暖的作用,所以不用穿鎧甲,連衣服都不用穿,冬天也可以在山林中裸奔,所以他們打起仗來,一天一夜都不會累。女真人腿腳特別有力,跑起來快如奔馬,一跳三丈高,視城牆為無物,而且人人都是大力士,西楚霸王項羽你知道吧?力能扛鼎,女真人人都能扛鼎。”沒等趙樞繼續說書,竹櫻便替他接下去。


  ‘啊……那豈不是比野豬皮還厚?”竹櫻瞪大了眼睛,聽著這不可思議的新物種。


  “看來竹大管家對女真人也有研究,佩服佩服。”趙樞唱戲般誇獎竹櫻,還用誇張的動作拱手行禮。


  “彼此彼此,建安郡王博學多聞,小女子亦是佩服之至。”竹櫻也用同樣怪異的戲腔和誇張的動作回了一禮。


  “還有,”趙樞準備繼續忽悠白露,“女真人頭上沒有頭發,隻有九撮小辮兒,每撮小辮兒代表一條性命,每死一次,就少一根辮子。”


  “啊……哈哈……那女真人豈不是有九條性命?”白露終於反應過來趙樞在編故事逗她,眯著眼睛笑道。


  “啊不對,十條,還有原本的那一條命……”白露隨即糾正自己。


  這場火鍋論英雄便在三人的嘻嘻哈哈中落下帷幕。


  ……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趙樞難得早起,吃完早飯站在屋簷下,看到院中雪景下的梅花,伸了個懶腰吟誦起來。


  “下雪天不打傘,你還是個濕(詩)人。”竹櫻在旁邊說著從趙樞那裏聽來的歇後語。


  “你這麽看我幹什麽?”此時趙樞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竹櫻。


  “竹櫻姐,”白露洗完碗從廚房回來,“郡王剛剛念的是王荊公的詩。”


  “……行吧。”竹櫻有些尷尬,這又是趙樞的口頭禪。


  趙樞對竹櫻太了解了,她很會做生意,還懂些國家政策,對天下大事也有了解,但除了會撥弄兩下瑤琴之外,對琴棋書畫隻是粗通皮毛所知不深,說白了,她從小就是被當成管家培養的。


  而白露正好相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格溫柔善良體貼,但管賬做生意一塌糊塗。


  趙樞讓她們冬天住在一起,本來想讓她倆互補一下,然而好像並沒有多少效果……要說效果也是有的,白露跟二人相處越來越自然了,不會再有低一頭的感覺。


  良辰美景,趙樞突然起了興致,“白露,幫我把畫具拿出來,已經幾個月沒作過畫了啊。”


  趙樞又伸了個懶腰,搬了凳子坐在屋簷下。


  “白露……”


  “怎麽了郡王?”


  “算了,就擺在這裏吧,冷嗎?不冷就坐在旁邊。”


  趙樞本想讓白露去院子裏當個模特,但現在已經是臘月二十五,外麵太冷了,趙樞穿著絲綿長衫披著狐裘大氅,旁邊擺著火爐,還覺得手有點僵,讓白露在雪地裏坐幾個小時那就是謀殺了。


  所以退而求其次,讓白露坐在旁邊,雖然比起美人雪景差了點味道,不過也是賞心悅目。


  白露同樣穿著絲綿外套狐皮大衣,給趙樞當起了模特。


  而竹櫻也坐在一邊,躺在搖椅上抱著她和白露剛買回來的小橘貓在看賬本,活脫脫一個曬太陽的老大爺——話說這個年代的橘貓怎麽不胖?


  “郡王。”趙樞剛勾好輪廓,鄧寬從三進院門外大聲稟報,畢竟三進有女人,侍衛不敢隨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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