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議忠奸趙樞大逆不道，道變法竹櫻指點江山（三）
“來，你們看，”趙樞拿起小楷毛筆沾上墨汁，從山東半島開始畫起東亞地圖，“這是京東南路，山東半島，往下是淮南東路，咱們的海州造船廠就在這裏，再往南是兩浙路，福建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然後就是安南。”
趙樞又草草幾筆畫出陸上疆域，“往西是大理，再往西北是吐蕃，北邊是西夏，然後是遼國，還有新興的金國，然後是高麗……”
“金國以北還有大片土地……東部流鬼，”
“流鬼”是唐代對堪察加半島附近部落的稱呼，“再往東……這裏，”趙樞畫出了白令海峽，“再往東就是那片大陸，”趙樞簡單勾畫出美洲大陸，“畝產五千斤的作物便在這片大陸的中部。”
“啊……”竹櫻早就見過趙樞畫的類似的圖還好，而白露看到這片比大宋和遼國西夏加起來還大幾倍的大陸，已經說不出話了。
“那麽遠要怎麽去啊？”白露緩過來後，出聲問道。
“咱們造出大船後，先去到日本，然後沿日本北上，流鬼東邊有一片島嶼，沿著島嶼走，這裏也有一列島嶼，”趙樞畫出千島列島和阿留申群島，“然後沿著這列島嶼到達新大陸，或沿著海岸航行，或下船走陸路都可以，要春夏天去，冬天太冷。”
“不對，”問題老阿姨竹櫻又發現了漏洞，“你剛才說在西域之西，北海之北，可這不是東邊嗎？”
“以後再跟你講解地理問題，咱們先說怎麽解決王荊公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們發展肥料，以及引進新大陸上的高產作物，就可以延緩土地兼並的副作用，以及熬過災荒。”
“隻是延緩，不能解決嗎？”竹櫻沒得到地理問題的答案，又開始問政治問題。
縱觀曆史，每個王朝興盛時期人口增長，到達八千萬時，有限的土地和產出無法支撐人口繼續增長，便會出現尖銳的人地矛盾。一旦遇上天災，或是苛政，通常就會爆發農民起義，農民起義或成功或失敗，都會導致人口銳減，人地矛盾緩和，繼續發展，幾千年來總是逃不過這個圈。
直到明朝後期才打破這個循環。
明中後期，西班牙的航海家把新大陸的番薯，也就是地瓜帶到了東亞。
前麵說過，天災或苛政會導致農民起義，後者就是幾年後的方臘起義，朱勔搞花石綱浪費太多人力，導致農民沒時間種地，吃不上飯隻能造反。
而天災，便是旱災和蟲災。
地瓜的優點，不在於產量高，而在於適應性強，耐旱，耐堿，易於耕種，不怕旱災蟲災。
在引進地瓜的明代之前，隻有北宋憑借發達的商業實現了一億多的人口，而其他朝代都無法突破八千萬的閥值。
地瓜引進後，社會動蕩和農民起義明顯減少，同時也讓中國走出人口循環，人口實現穩定增長，明末便達到兩億。
但隻憑糧食產量無法解決土地兼並問題。
隻能延緩，不能解決嗎？
竹櫻的問題很好，答案是……
“不能，糧食產量的增加隻能提高人口上限，不能解決人地矛盾，也就是推遲矛盾爆發的時間。要想解決，就要把人從土地中解放出來。”
“解放？”二人並不能理解這個詞。
“對，現在糧食畝產三百斤，我們需要九千萬農民養活所有人，以後隨著農業技術的發展和高產作物的引進，如果達到畝產千斤，如果人口不變的話，那我們隻需要三千萬農民就可以養活所有人，如果達到畝產兩千斤，那我們隻需要三千萬農民就能讓所有人吃好，我們就可以讓六千萬人離開土地，離開農業。
“去哪裏？”
“手工業，就像別院的那些作坊，我們讓四千萬人去做肥皂，織布，燒磚，作瓷器，造船，冶煉鋼鐵……雖然我也還沒煉出來……作家具，等等等等……我們培養出一個新的階級，取代包括貴族和士大夫在內的地主階級……”
趙樞完全不相信網文裏寫的主角王霸之氣外露振臂一呼就能完成資本主義改革甚至跑步奔向社會主義的那種意淫，還是那句話——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而不是相反。在絕大多數人都是農民階級的現在，就算趙樞成功普及民主思想，率領民眾推翻他老爹，也隻能培養出另一批地主，跟曆史上所有改朝換代不會有本質區別。而如果他組織軍隊，以軍隊為主強行改革，那就會走上****的錯誤路線，那麽軍隊就會成為最大的地主，最靠譜的方法隻能是先提高農業生產力，以少量人口滿足糧食需要，就可以把大量人口從農業轉移到工業，拜托對土地的依賴，有大量工業人口後自然形成工人階級，地主階級就會或主動或被動地轉變為資產階級，然後就由人地矛盾轉變為經濟危機……這之後就不是趙樞能解決的了。
這也就是趙樞不想按照竹櫻所期待的那樣去爭位的原因，先不說他是不是玩的過那幫人精，歸根結底，封建君主隻是地主階級的代言人，就算他能上位，也隻不過會淪為士大夫的傀儡而已。
趙樞盛出下好的細麵吃了起來，給她們一些消化的時間。
竹櫻和白露聽的雲裏霧裏，這些東西對她們來說太難理解了。
“不過這太久遠了，就算我能順利地窮盡一生推進，恐怕也要上百年才能有初步成果。”趙樞覺得隻要他能做出實用的蒸汽機和發電機以及普及基礎數理生化知識，就能縮短至少五百年發展時間。
“這麽久……”白露喃喃道。
“怪不得你說做不到……那第二種方法呢？”
“第二種就簡單了，叫作——對外擴張緩解內部矛盾。”
“啥？”白露有些聽不懂。
“你是說打仗？”不得不說竹櫻理解能力出人意料的強。
“不隻是打仗，還要打贏，具體地說，我把失去土地的流民，響馬山賊組成軍隊……”
“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竹櫻說的沒錯，北宋就是把大量流民，罪犯，土匪編入軍隊，廂軍會像罪犯一樣在臉上刺字，所以北宋軍人被稱為“賊配軍”，這也是軍隊戰鬥力差的原因之一。
“但用法不一樣，我派軍隊去把大理和交趾打下來，然後分地，那麽大的地盤足夠數百萬人分了吧？就算以後什麽都不變，讓他們像往常一樣繼續互相兼並，那也能緩和百年時間。”
……
“我朝太祖揮玉斧分疆……”
“沒錯，我朝立國之初平蜀地後並未南下，一是吸取南詔教訓，二是立國未穩，還有南漢，南唐等國未平，而大理對我朝向來恭順，去年段正嚴還被爹爹冊封為雲南節度使。”
段正嚴字和譽，就是天龍八部中段譽的原型，在位期間向宋稱臣，請為藩屬國。
而安南隔三差五進宋境搶劫屠城，由於北宋忙於滅西夏和應付遼國，而且廣西還是蠻荒之地，所以也沒太有人在意。
“但此一時彼一時，讓朝廷，地主和貧民都受益，最立竿見影的辦法就是出去搶別人，不隻是周邊國家，還有那片新大陸，等航線開辟好後，我可以把流民用船隊大量運過去，讓他們在新大陸開墾土地，即便再多出兩個大宋也養得起。”趙樞已經在意淫侵略九百年前的印第安人了。
“而且就算用前一種方法，我們最終還是要出去打別人的。”
曆史上西方的發展是建立在對龐大殖民地的剝削上，無論是先革命再殖民還是先殖民再革命，區別並不大。其實本質上來說，宋朝就是一種對內殖民，大城市的繁榮建立在對底層百姓的剝削之上。
“好像有哪裏不對……但一時想不出來。”白露有些被趙樞侃暈了。
“當然不對，問題大了。”竹櫻首先反應過來。
“什麽問題？”白露還沒轉過彎。
“問題在於我們既滅不了西夏，也抽不出兵力滅交趾，而大理已經是我大宋藩屬，向來恭順，出兵攻打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是不是？”趙樞開口道。
“是啊……”白露終於清醒過來，“咱們沒有兵力去滅交趾啊。”
“所以說這個辦法也不可行。”竹櫻補刀。
“不對……郡王你剛才說軍事上滅西夏不難啊？”白露記憶力倒是不錯。
“是不難啊，童貫，劉法和種師道他們過去幾年在西北連戰連捷，我估計三年內他們就能收複橫山。論土地，西夏最富庶之地為靈州，涼州，肅州，然後就是橫山。論地勢，橫山之於西夏，就好比燕雲之於我大宋，失去橫山後，西進之路一馬平川，再無險可守，咱們大宋可以花錢在燕雲到東京之間砸出十幾萬軍隊，而西夏卻隻能節節敗退，再無還手之力。”
“你是不是還要說但是？”竹櫻很了解趙樞。
“嗯，如果太平時節，快則五年八年，遲則十年十五年，西夏必滅，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