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罐頭
趙樞也不指望這個年代的人能理解機械的偉大。
“你剛才不是說找我有事嗎,什麽事?”趙樞生硬地轉移開話題。
“哦,有要緊事,”竹櫻也笑夠了,一本正經地開始討論正事,
“你還記不記得,出宮前你說你有辦法把蔬菜瓜果儲存到冬天?現在都深秋了,再不動手就入冬了。”
“你想吃什麽菜?”
“現在能買到的隻有韭菜,菠菜,芹菜,秋葵,絲瓜,還有桃……”竹櫻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竹櫻看著趙樞盯著自己,把自己盯發毛了。
“你跟我說什麽,我又不能給你變出來,去買啊。”
……
趙樞後悔嘴賤調侃竹櫻了,以至於失去了午睡時間被竹櫻拎過來陪她買菜。
竹櫻想著這是王府要吃一整個冬天的菜,於是買了整整幾大車的蔬菜瓜果。
水泥匠那裏剛剛調試好水泥的最佳比例,別業的建設也才剛剛開始,沒有多餘人力做罐頭了,所以趙樞決定這個冬天先做王府的份,明年再單獨建罐頭作坊。
“然後怎麽辦?”竹櫻真是個勤學好問的老阿姨。
“洗幹淨,切好。”趙桓吩咐好任務,準備回屋補個午覺。
然而又被竹櫻拖去洗菜。
趙樞大概是大宋史上最勤勞的宗室了。
幾個人花了一下午才把菜洗幹淨,天色已晚,剩下的工序隻能明天再進行了。
第二天天沒亮,趙樞就起床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早起肯定會被竹櫻從被窩裏拖出來。
果然,趙樞剛穿好衣服,竹櫻就進門了,看到趙樞沒等自己來拖就已經起床,竹櫻臉上掩蓋不住的失落。
“我去給你端早餐來。”
“不用了,咱們一起去正房吃吧。”
飯桌上,竹櫻問趙樞怎麽處理那些菜。
“竹櫻姐,你知道蔬菜瓜果為什麽會變質嗎?”趙樞準備給竹櫻上一堂初中生物課。
“因為放的時間長了。”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麽簡單的事嗎?
“好,那為什麽時間長了就會變質呢?”趙樞追問。
“這是天道,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樣,小到一棵草,大到一國乃至整個天下,都是這樣的。”
……
趙樞沒想到李媽媽還是個哲學家。
趙樞也能理解,不隻是古人,哪怕是一千年後沒有接觸過生物學知識的田間老農,也不懂微生物,酶,氧化反應什麽的。
“不隻是蔬菜瓜果,肉也是一樣,我大宋《刑統》規定,明知肉變質還賣給他人,流一年,致人死亡的,處以絞刑。”
趙樞沒想到李媽媽竟然還精通刑法。
“在我們周圍,有很多非常小的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子,也就是郎中們所說的‘穢物’和‘外邪’,”
趙樞還是選擇了這個年代比較好理解的詞匯來解釋微生物,
“食物之所以會變質,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這些小蟲子在食物中繁殖,它們也要吃東西,就會分解食物中的營養,食物中的營養沒了,就會發酸發臭,也就是變質。”
“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食物中有一種東西,可以分解自己的營養。”
趙樞說的是酶,還有一個氧化,趙樞實在不知道怎麽跟這兩個生物化學知識為零的古代人科普,索性就不說了。
李媽媽對自家小郡王的博學佩服的五體投地。
“又說那些奇技淫巧。”竹櫻像往常一樣表示不相信趙樞的胡扯。
趙樞表示理解,畢竟微生物這個東西是列文虎克在十七世紀才發現的。而將細菌和食品腐敗聯係到一起,已經是十九世紀工業革命時期了。竹櫻能理解才怪。
吃完飯,休息一炷香(半小時)才能幹活,這是趙樞定下的規律,這個年代急性闌尾炎可是絕症。
竹櫻一臉疑惑地看到趙樞把別業陶瓷匠做的瓷罐和圓形軟木扔到鍋裏煮,這已經超出了竹櫻的理解能力。
歐洲的軟木塞是用橡木,中國是栓皮櫟,趙樞看不出什麽差別。
把瓷罐和軟木在沸水裏煮一炷香消毒,然後加水和切好蔬菜在用水浴加熱半個時辰,趁熱用軟木塞蓋上砸緊,縫隙用蠟封死。
“好了。”趙樞拍拍手道。
“好了?”竹櫻又瞪大了她好看的桃花眼問道。
“好了。”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可你明明什麽都沒做。”在竹櫻看來,趙樞隻是煮了一罐青菜而已,而且沒煮熟。
“你還記得昨天我跟你說,蔬菜之所以會變質,是因為有很多肉眼看不見的小蟲子,那些小蟲子很嬌貴,怕冷也怕熱,咱們需要做的很簡單,加熱的步驟,就是為了殺死那些小蟲子。”
“可是樞兒,平日煮過的菜也會壞啊。”這次輪到李媽媽不解了。
“那是因為煮過之後,外麵的小蟲子又進到盤子裏了,所以我用軟木塞和蠟密封住罐子,這樣就不會變質。”
“我知道你們一時間很難理解,到底有沒有用,過兩個月入冬後你們自然就知道了。”趙樞解釋完又補充道。
趙樞所用的罐頭工藝,就是十九世紀初罐頭之父阿佩爾的工藝。
拿破侖被囚禁時,曾經和隨員閑談,回憶起越過阿爾卑斯山進軍意大利和奧地利,遠征莫斯科的艱難時說,一支軍隊隻有始終能吃飽肚子才不會出問題。
他在1800年懸賞一萬兩千法郎尋找長期保存食物的方法,法國甜點師阿佩爾贏得了獎金,用的便是趙樞所用的方法。
這種方法的優點是簡單易於操作,缺點是過高的溫度會損害食物的口味和營養。能在滅菌的同時保留營養和口味,應該用巴氏消毒法,在68℃~70℃的溫度加熱半小時後極速冷卻到5℃。
然而趙樞現在根本沒辦法做溫度計,自然不可能掌握好溫度,所以還是采用簡單的阿佩爾化。
不過趙樞隻是紙上談兵,這些都是高中生物知識,他也是第一次實踐,能不能成尚在兩可之間,他心裏也沒底。
竹櫻雖然依然疑惑,但還是跟趙樞和李媽媽一起,花了三天的時間把買來的菜全做成了罐頭。
能不能成,就等冬天了。
三人心裏都想。
現在是宋政和五年,遼天慶五年,金收國元年,九月。
就在趙樞和竹櫻想辦法改善冬天夥食的時候,遼天祚皇帝耶律延禧聽到了女直第二次攻占黃龍府的消息。
大殿之上,議論紛紛,跟曆史上任何一個末代王朝一樣,有人主和,有人主戰。
十息後,天祚皇帝將會做出這一生的錯誤決定中最錯誤的一個。
群臣爭執間,突然看到金座上的皇帝放下了酒杯,抬手示意安靜。
眾人停止爭論。
“點兵十萬,”大殿中落針可聞,天祚帝開口就要遼國一半兵力,群臣紛紛期待主將人選,
“朕,禦駕親征。”群臣鴉雀無聲。
四十年前,遼道宗之孫,昭懷太子耶律浚之子耶律延禧出生;
三十五年前,道宗封耶律延禧為梁王;
三十二年前,梁王被進封為燕國王;
二十四年前,燕國王被任命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並確立為皇位繼承人;
十四年前,天祚皇帝奉詔即位;
十四年腐朽統治,遼國已到崩潰邊緣;
三年前,天祚皇帝到春州,召集女直各部酋長來朝,席中命令各酋長跳舞,完顏阿骨打不肯;
兩年前,完顏阿骨打繼承兄長烏雅術女直聯盟長職位,統一女直各部;
一年前,阿骨打率領女直起兵反遼,連戰連捷,所向披靡。
現在,天祚皇帝集結遼國半數兵力禦駕親征,欲一舉解決女直之患。
理想總是美好的,但殘酷的現實才能讓人成長。
可惜,四十歲的耶律延禧很明顯已經過了成長期。
天祚皇帝想不到的是,這一把豪賭直接葬送了遼帝國。
十二月初,金國皇帝行營。
“阿骨打陛下,諸位,遼國皇帝禦駕親征,半月前出發,號稱七十萬,實則十萬上下。兵分三路,禦營都統為蕭奉先,副都統耶律章奴出長春路。蕭胡靚姑為主,柴士誼為副出寧江州。蕭特末,林牙蕭察趨斡林濼。欲分進合擊我軍。”國相完顏撒改在為皇帝和諸位將軍介紹戰局。
耶律章奴,記住這個名字,他會跟耶律延禧完美合作,毀掉遼帝國。
“諸位怎麽看?”阿骨打發話。
“遼人驕縱輕敵,竟分兵伐我,自當迎頭痛擊,可大敗之。”說話的是撒改的兒子完顏宗翰。
“粘罕(宗翰)說的是正理,然而遼人即便兵分三路,每路人數也都比我全軍多一半,依然不好打。”謹慎的宗雄說道。
眾人議論紛紛,主張主動出擊者有之,主張據城防守反擊者有之,但沒有一個主張和談或撤退。
這才是新興強國的氣勢。
最終,阿骨打陛下拍案做出了決定,
“習古乃,銀術可鎮守達魯古城,朕親率兩萬步騎進至爻刺,修築營壘壕溝,遼軍出動大軍十萬,隻要不能大勝,必定大敗,我們,”
阿骨打從主座上站起身,揮動右臂指向正前,
“拖死他們。”
“是!”眾將應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