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起回家
我有意忽視班上同學那些或厭惡或訝異的目光，腦袋埋得很深，下巴幾乎貼到了濕漉漉的課本上麵，以我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座位上麵。
我拿出英語書放在桌麵上，根據黑板上的板書找到了對應的頁數。濕了的課本不方便寫字，我隻好找出筆記本抄板書。
老師似乎是在讓同學們自己讀課文，她正坐在講台上麵翻著一本練習冊，沒有在意班上的狀況。教室裏麵亂哄哄的，關係比較好的同桌之間總是會趁著這個機會聊天談笑。
我的同桌和前排的人聊的也很開心，他們毫不避諱正在埋頭抄筆記的我，那些話語便清晰的落入了我的耳中。
“什麽時候才能換座位啊，這每天看到都影響我心情。”
“我們看不到的還不是聞的到，我說你們做了什麽，把別人扔垃圾桶裏了還是扔廁所裏了？”
壓低了聲音的笑聲斷斷續續，我隻能拚了命的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抄下的英語單詞上。
我之前沒上過學，基礎很差。抄下那些板書上的句子時，我甚至不能記下一句的內容後低頭抄寫整句，隻能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謄寫，有的單詞我甚至需要抬頭看兩次黑板。
在我眼裏，單詞隻是字母的組合，毫無章法隨心所欲的組合，那是我不能理解的排列。但就算再不能理解，我也得去接受它們。小時候看著妹妹有上學的機會，有接送上下學的繼父，我總是羨慕的。雖然我不知道那濃濃的豔羨中會不會帶了幾絲嫉妒。
所以現在的我對學校，對學習的機會有著一種近乎可怕的執著。我雖然不能理解，我的同學們為什麽要這樣針對我，我明明沒有傷害他們。我能懂我的母親為什麽不愛我，畢竟我本來就不是在期待中出生的孩子。我也能懂我的繼父為什麽那麽仇恨我，我隻是一個多餘的累贅。
我確實不懂來自同學的這份惡意究竟源自何處，但我也隻能逼著自己去接受，我太想留在學校了。
下課之前老師布置了今天的作業，我找出練習冊勾上了頁碼。害怕課本再被扔掉，我隻能盡量的待在座位上麵，午飯的時候都沒有去食堂。
我忍著空腹的難受上完了下午的課，放學鈴像是教堂裏的鍾聲一般給了我救贖的感覺。同桌在下課前幾分鍾就收拾好了書包，鈴聲一響便嬉笑著和一群人往教室外麵衝。
我有一種解脫般的輕鬆感，對於欺負我的人來說，放學後似乎有更為有趣的事情在吸引他們，他們會暫時忘記對我的惡意。
我收拾的很慢，想著等會要不要去初三的樓層轉一下，嚐試找找林默的班級。
初三會比我們下午多上一節課，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更加漫長，但最終我也隻是拿出了練習冊寫今天的作業，沒有上樓。
我不能理解同學對我的惡意，那麽我就不能保證，林默的同學會不會對我有同等的惡意。我陷入了一種極端的自我厭棄之中，我感覺林默就像是一塊無暇通透的玉石，會折射溫暖的光的那種。而我就是陰暗的垃圾堆中最不起眼的一粒沙，還沾染上了肮髒的汙水，離玉石近一點都是一種褻瀆。
我不想讓林默的同學知道他認識我這種人，我似乎潛意識裏認為和我沾染上關係會成為一種汙點。
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光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也收拾了書包，關上教室的門窗，慢悠悠的走向學校門口，在一處樹蔭之下站著。
這裏的視線很好，我相信自己不會錯過林默的身影。我確實是怕了隻有我和林老師兩個人的空間，既然林默說過我可以等他回家，我必須得試試。
初三的放學鈴打了，我能看到空蕩蕩的樓梯間瞬間熱鬧了起來。
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我便看到了林默，但是他並不是一個人。
林默是和一個男生一起走出來的，不同於林默的笑容會給人溫柔親和的感覺，那個男生的笑容很張揚熱烈，他大大咧咧的攬著林默的肩膀，不知道正在說著什麽，整個人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
我當時的大腦裏隻有一個念頭——逃。
林默一定和那個男生關係不錯，他們肯定是朋友。我不願意讓林默在朋友麵前暴露我這樣一個汙點的存在。
但是腳步卻仿佛定在了原地一般，心裏越來越沉，我深深的低下了頭。明明知道這樣可能會給林默帶去麻煩，但是我卻依然會有不甘心的情緒。
我可以聽見內心深處一個充滿了誘惑的聲音，撥開那些厚重的烏雲，在向我傾訴。那個聲音告訴我：承認吧，你是希望林默看見你的。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會不會當著自己朋友的麵介紹你嗎？
我陷入了一種焦躁之中，伴隨著這種不安的還有那麽一絲期待。我低著頭不去看林默的方向，內心已經有了一個打算。
我不喊林默，隻是靜靜的站著，也不抬頭。
這樣林默沒有喊我的話，我還可以安慰自己，林默是沒有看到我。我不否認我當時迫切的希望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喊出我的名字。
緊張和期待之中徘徊，我猜測自己的臉色應該很紅，我可以感覺到額角有汗水正在流下。
下一秒，視線裏夕陽的餘輝被一片陰影擋住。
“你還挺聽話，知道等我。”
那一瞬間喜悅衝散了這一天所有的陰霾，抬起頭時我自動忽略了林默身後跟著的男生。
腦海中隻剩下林默那微微彎起的嘴角和帶著笑意的眉眼。
“林默哥，一起……回家嗎？”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但內心依舊緊張。
我一緊張就喜歡拉自己的衣角，但當我握住衣角的那一瞬，我突然想起來，從早上被推到垃圾堆後，我並沒有換衣服。
如墜冰窖一般，我幾乎有一種轉身就逃的衝動。我的內心開始拚命的指責自己為什麽要等林默，我現在肯定特別給林默丟臉，還是在林默的朋友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