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節
影胡亂抹了兩下。我知道,我們再沒有那一天了。
我魂不守舍地上了他的車,街上的行人就像黑壓壓的一群螞蟻,從路盡頭湧來,消失在閃著幽光的小巷深處。
我拖著下巴,手肘靠在車門上,眼神渙散地看窗外人來人往。秦川忽然撲了上半身過來,我一偏頭,就落入他專注深情的眼中。我們挨得那樣近,他跟風一樣輕軟的鼻息噴在我額頭上,像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撩動我的心。
“你…… 幹什麽……” 我磕磕巴巴地問。
他的左手躍過我肩頭,晃了晃安全帶鎖扣,說:“係上。”
“啪嗒” 一聲,他又坐回了駕駛座。我們駛過逼狹的道路,視野像拉開了帷幕,慢慢開闊起來。我看到波濤澎湃的大海,對岸鱗次櫛比的高樓和天穹相吻。海平麵駛過一輛遊輪,向上空吐著嫋嫋白煙,仿若鳳凰展翅。海岸邊的燈早已亮起,紅紅黃黃一片,卻在清亮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渺小。
在花團錦簇,燈火輝煌之中,我和他無聲向前走。天黑黑,海藍藍,遠處的高牆、玻璃明晃晃的,滿月吊在避雷針上,好像一個香草冰激淩球。
我們路過一個留長發的流浪歌手,秦川彎腰往他的琴盒裏扔了一百元港幣。他湊上前跟他說話,半晌,那個人把吉他解下來給他,秦川站在話筒前,說:“陳星,我唱歌給你聽。”
“我唱得不夠動人,你別皺眉。”
他的歌聲宛若秋風裏的殘陽,沒有溫度,沒有生命力,等最後一點明光消逝,迎來的將是無邊黑夜。但他的歌聲又像強有力的繩索,渾身上下困住我,囚禁我,連一絲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我感到海風像一把鈍刀,慢慢地,殘忍地劃過我心頭。我的眼睛也裂開了一條縫,隻是汩汩流出的不是鮮血。他越變越模糊,我輕飄飄的,仿佛浮在空中。
他距我一步之遙,一直在微笑,聲音變輕了,沙啞了,哽咽了。周圍響起了掌聲,我的呼吸粗重了,滯澀了。兩條腿一軟,蹲在地上,衣領、袖口、臂彎,全是潮濕。
大地如夢境般寬闊,無邊波濤翻滾著壓倒在漫天星河之上。大海中央響起遊輪出港的荒涼的笛聲,他變成了一片白雲,一隻海鷗,隨著漸行漸遠的 “嗚—— 嗚——” 聲,飛上遼闊的夜空。
他虛虛地擁著我,說:“陳星,別哭。”
我跟不要命似的瘋狂點頭,像糖漿一般融化在他熾熱的懷抱裏。但我馬上清醒過來,越變越冷,越變越僵硬。我仿佛死了,被他手刃。
不是身死,而是心死。
後記
《留情》這本書到這裏就全部結束了。寫它的初衷是紀念我的高中生活,書裏的碎心湖,男寢女寢的布局,寢室樓下的香樟樹、皂莢樹,全部真實存在,裏麵的絕大多數人物也都是以真人為基礎進行改編的。
在寫《留情》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人到底可不可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從道德層麵講,不論是肉|體出軌還是精神出軌都是錯誤的。但從感性認知的出發點而言,我覺得是完全可能的。陳星在秦川和鍾希達之間反複搖擺,離開秦川,不是因為她不愛了,而是因為她無法接受三心二意的自己。所以她在日後和希達相處的過程中,不斷想起秦川,那個對她來說相當於白月光的初戀。她沒有更愛誰,這一切都隻是出於倫理道德的壓迫所做出的選擇。
我沒有刻畫一個絕對完美的人物形象。在我看來,人性普遍有缺憾。就像陳星出軌,鍾希達因為缺失父母關愛而冷漠,夏天的妒忌心理,江彧複雜的愛,都使他們更接近現實。
除了愛情,我旨在探討一些更深入的問題。比如當代教育體係和學生間的矛盾,個人如何在家庭和社會之間尋找平衡點。正如書中的夏天所言,沒有經濟獨立,就沒有選擇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周圍的人滿意。但我認為,人活在社會裏,意味著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憑自己的意誌一意孤行,更像是一個偏執狂的所作所為,懂得奉獻和犧牲才是常態。
高中的校歌是這樣唱的:憂患其久,不輟奮進,精忠報國。唯求大成,薪火相繼,後學所憑。百年來,前有鬱達夫、董希文,後有馮亦代。我不是一個成績斐然的二中人,值得回去為學弟學妹們宣講人生感言。我隻希望可以通過這本拙作,向大家展示這樣一所古老而年輕的學校。
謝謝所有喜歡、支持我的人。我會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