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節
。他用了十分的力,她直接踉蹌兩步,跪倒在地上。撲通一聲,那是骨頭撞到了木頭地板。她掙紮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去追夏天,可他像避洪水一樣,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冷靜地對她道:“你不要過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中素趴在江彧的辦公桌上嚎啕大哭,她身上逐漸漫上一股冷意,整個人都要凍僵了。她穿上牛仔外套,還是冷,於是又披上他的西裝。江彧摟著她肩膀,抽了張紙,側過身子給她擦眼淚。晃了晃手的功夫,中素又看到他的訂婚戒指,那樣顯目,無時不刻不在提醒她,她的所作所為和小三沒有區別。
她怔忡地盯著他的手,江彧摘下戒指,扔進筆筒裏,輕笑道:“這下還不開心麽?” 中素沉默了一會。他這樣做,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中素頓了頓,道:“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江彧道:“我不知道。但我愛你,中素。難道這還不夠嗎?”
中素無聲地笑了。她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半晌,笑道:“夠了,當然夠了。是我太貪心了,竟然還對你抱有一絲希望。江彧,你永遠是我的江老師。”
讀完高二,中素從平行班轉到了出國班。秋天來的時候,碎心湖的荷花謝了。別人選考,中素考雅思,準備去倫敦大學讀預科。餘夫人很高興,她很早以前就說要把中素送出去,奈何中素尋死覓活不答應。盡管她不明白中素為什麽一朝一夕之間有如此大的改變,但她願意出去總是好的。
中素在出國班待了一學期。臨走前三天,中素把床鋪搬回家了。她睡在陳星的小床上,就像她們初見的那個夜晚。中素的耳機裏放著《時間煮雨》,聽著聽著,兩個人都哭了。陳星道:“你走了,我一個人怎麽辦……” 中素微笑道:“努力高考,和希達好好過。我等你來看我。”
陳星翻了個身,咬住嘴唇,不讓中素聽到她的哭聲。可她抖得那樣劇烈,中素從背後擁住她,輕聲道:“別哭,你這樣,我走得都不安心。” 陳星又翻回來,淚眼汪汪地對著中素,道:“我…… 你…… 你要等我…… 畢業了我就…… 來找你……”
中素是在周五的下午離開的。她給許多朋友留了信,有陳星、希達、秦川,還有夏天、舒越、嘉言,還有江彧。她拜托陳星把一盆乙女心帶給江彧,讓她務必親手送到他手上。那天的天空很美,是一種夢幻的藍紫色,雲朵像鳳凰的尾羽,橫掃天際。
殘陽的照影裏,陳星幫中素把小推車推到大門口。賣紅薯的又來了,中素沒吃晚飯,破天荒買了一個。等她吃完,她母親也到了。中素把盆盆罐罐裝到後備箱,回頭和陳星對望了一眼。夕陽映在陳星臉上,她淌下兩行淚,微笑著目送中素消失在視野裏。她遲遲不肯回去,希達牽著她的手,道:“不哭。要為中素感到高興。” 陳星道:“你會走麽?” 希達道:“會,但我們要一起走,不會分開。”
陳星來到化學辦公室,江彧還沒有下班。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裏,指尖燃了一根煙,也不抽,就任憑香煙越燒越短。江彧掀起眼皮,看了陳星一眼,道:“她走了。” 陳星把信封和多肉給他,道:“這是中素讓我轉交給你的。” 他一隻手搭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接過來,道:“謝謝。”
江彧撚滅了煙,從口袋裏摸出一隻打火機。“嚓” 一下,黑暗中開了一朵橙紅色的花,照亮了他無波無瀾的麵孔。陳星望著他,不由得感到一陣悲涼。這樣的結局,或許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她沉默了一會,道:“江老師,她在意你。她不願讓身邊人受到傷害才離開的。”
江彧徒然在那裏回憶過往,想到那個真正意義上的吻,後悔萬分。若是他不逼中素,她或許還會在這裏開開心心地念書吧。他微笑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他把多肉放在筆筒旁邊,拿過信封上壓著的藍白相間的鐵皮盒子。打開來,是一塊黑乎乎的東西。江彧舉到眼前看了好長一段時間,不明白那是什麽,於是把東西推到一邊,拆開信箋。有一封信和一張軍訓時拍的集體照。信紙是最普通的白色,對折。他攤平,對著台燈讀起來:
江彧: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學校了。外麵下著雨,冬天真冷。我明明蓋了兩床棉被,可還是凍到發抖,腳底板怎麽也捂不熱。室友們都睡著了,我的上鋪一直在打呼嚕。我睡不著,索性就起來寫信吧。
讓我來猜猜你現在的表情吧。你一定沒有任何表情,但你一定在心裏想,我的字為什麽那麽醜。你千萬不要皺眉頭,那麽好看的一雙眼睛,怎麽可以皺眉呢?不信你看照片,那時候我們笑得多開心啊。我真懷念高一,你還是我的班主任。我悄悄地喜歡你,在化學課上偷偷看你。對了,我還偷拍過你的照片,但我不會給你看的。
還記得15年10月7號嗎?那晚你給我做實驗,你做了一個鋁熱反應,那是我見過最美的化學實驗了。那時候的我在想,這樣的焰火,要是隻屬於我一個人就好了。我把生成物收起來了,就在鐵盒子裏。我現在把它還給你,因為我不需要了。我想試著真正放下你。
其實我並沒有為你付出過什麽,倒是你,時不時安慰我。我哭髒了你好多襯衣,你也沒有責怪我。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六樓天台,那天我在全校麵前丟了大臉。你真的很耐心,讓我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了。哪怕我知道這是錯誤的,但我還是願意為此奮不顧身。因為我相信愛情,也相信隻要我們足夠相愛,時間就不能成為阻止我們在一起的理由。
你以前說,似曾相識燕歸來,任何失去的東西都會換一種形式再回到身邊。可我覺得這句話很殘忍,一隻燕子特意飛過來告訴你,你已經回不到過去了。是啊,碎心湖的荷花年年都開,你也還是你,可哪怕你對我再好,許了我再多的諾言,我們卻根本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那就就此別過吧。漫長餘生,有別人替我來愛你,我也會過得很好。但請你別忘了我,別丟掉我存在過你生命裏的唯一證明。
沒有署名,也沒有日期。江彧夾著信紙,久久沒有反應。杯子裏的茶涼了,他起身去換水,就發現腿麻了。他於是在窗邊站著,吹一吹冬夜裏的風,呼嘯滄桑。原來女人才是這世間最薄情的物種,幾句話就把人打發了,偏偏理由還那麽無懈可擊。她才走了一會,可他的想念已經漫延成河流,貫穿了整個冬天。
中素沒有刪他的微信,他於是給她發了一句 “一路平安”。她始終沒有回複,他並不知道她是已經在飛機上了,還是看到了不願回複。但不論如何,他是真心祝福她的。他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的女孩,臉上露出了從未展露過的溫柔笑容。
世界很小,他等著和她再次相遇。
行行重行行I
高三的生活是單調枯燥的。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組合公式,日複一日地默寫《陳情表》:臣以險釁,夙遭閔凶…… 陳星讀得幾乎落下眼淚來,不是因為她同情李密的遭遇,而是她覺得自己比李密還要悲苦。窗外的天空永遠是灰藍色的,那四四方方一角,永恒不變的落了灰的窗框,有時有白雲飄過。抽屜裏塞滿了試卷,這樣的日子仿佛沒有盡頭。
陳星有時會想念中素,她們遠隔大海重洋,日夜顛倒,季節顛倒。中素是不是天天吃炸魚配薯條?她生病了有沒有去看醫生?陳星坐在曾經屬於中素的空空的木板床上,撫摸著粗糙的木頭紋理,不經意間就能微笑很久。
外麵下了很大的雨,陳星把中素留給她的多肉挪回室內。因為時差,她們不常聯係了,中素成了活在她朋友圈裏的人。陳星想,這樣的大雨,也淋在過倫敦的土地上,從大西洋一路飄到北太平洋,是她和中素為數不多的羈絆之一。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中素陪她走過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她感恩和她的相遇。
時間已經到了四月。希達和秦川參加了全國化學競賽,他們都拿到了金牌。學校為此專門開了一個表彰暨動員大會。還是熟悉的場地,熟悉的位置。陳星一個人坐在台下,看校長為競賽得獎的學生獻上鮮花。每年都是那麽幾個人,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不像其他人用一種羨豔的眼光打量這一切。她隻覺得希達他們是真優秀,而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