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節
,下課鈴一響,秦川就像捉小雞一樣揪她回寢。陳星對中素道:“我先走了,化學作業你幫我收一下吧。” 她本來是要去操場的,秦川聽了,直接把她摟進懷裏往寢室樓走。她作勢推他,笑道:“你做什麽!大家都看著呢。” 秦川刮了下她鼻梁,笑道:“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早點回去休息,別到處亂跑。”
他在她耳鬢廝磨,陳星昏昏沉沉的,脫口而出:“如果有一天你不是我男朋友了呢?有一天我愛上別人了…… 你會不會原諒我?” 秦川剛要說話,陳星便將食指貼在他唇上,笑道:“算了算了,我並不想聽答案的。你之前說要記住我一輩子的,我總當你是在哄我。想想也是,我要是背叛你,你不恨我就不錯了。”
她踮起腳尖在他下巴落下一個吻,鼻頭一酸,轉身跑了。她的背影很是輕快,秦川站在香樟樹下。看她房間亮了燈後,他仍站了許久。不知怎的,他覺得今天的陳星格外反常。盡管他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但那種感覺是非常不好的,仿佛她吻他是都是心不在焉的。校園裏人聲鼎沸,秦川跟前走過許多吃完宵夜的人。木葉瑟瑟,樹下的世界卻靜得發慌。永恒與刹那,隻隔著她的笑容 (1)。
後半夜,陳星燒得更厲害了。她蓋了一床棉被,又問中素要了一條羊毛毯,把自己裹得跟豆沙粽一樣。宿舍的木板床狹窄,迷迷瞪瞪間,她翻了個身,竟連著枕頭一起滾到床下去了。陳星嗚咽了一聲,骨頭跟散架了似的,兩行眼淚汩汩流下,不停叫喚中素的名字。
中素有熬夜玩手機的習慣,正是昏昏欲睡時,聽到這樣大的動靜,睡意全都消散了,連褲子都顧不上穿便翻下床。她把陳星扛回被窩,陳星貼著她,哭得泣不成聲,呢喃道:“中素,我好難受。” 中素問道:“哪裏難受?” 她也不回答,隻一個勁的哭,眼淚像小溪一樣地流。中素抽了張紙給她擦臉,再摸一摸她額頭,不由得驚呼道:“陳星,去醫院吧,這樣燒下去會燒壞的。我給你爸媽打電話?”
陳星點頭又搖頭,一隻手攥著中素的胳膊往上爬,仿佛用了十分的力,可實際上她連中素的手機都沒碰到就又垂了下去。她咳了兩聲,道:“不要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前天剛出去度假,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中素道:“那也不能這樣熬著呀!你病得太重了。”
中素套了件寬鬆的毛衣,因為擔心陳星,在寢室裏踢踢踏踏來回踱著,吵醒了舒越。舒越眯著眼問道:“出什麽事了?” 中素道:“沒事,你繼續睡吧。” 忽然之間,腦海裏有個身影閃過,她猶豫片刻,拉開陽台門,撥通了電話。
江彧看了眼手機屏,眉心一跳,道:“中素?” 包廂裏的男男女女看到他接電話,不由得說話輕聲起來,可背景音樂震耳欲聾的,根本聽不清中素在講什麽。江彧扯了扯領口,從沙發上站起來,服務生剛說了一句 “江少”,他就比劃了一個 “噓” 的手勢,推門出去,倚靠在燈光晦暗的走廊上。
煙酒味散掉一些,江彧清醒起來,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中素道:“陳星發燒得厲害,她父母和我父母一時半會都趕不回來,你能不能帶她去看醫生?” 他慵懶地笑了一聲,長睫低垂,輕輕摩挲著中指上的白金戒指。中素久不聽他說話,道:“江老師?”
“回房間去。”
“什麽?”
江彧道:“我聽到空調外機的聲音了。我現在過來,大概半個小時。”
中素略不自在地掛了電話。晾衣繩上掛著舒越洗好的衣服,她力氣小,絞不幹,往下滴著冰涼的水珠子。中素湊到空調外機前,風扇轟轟地把熱氣朝她臉上吹。這樣的夜裏,一切都那麽寂靜,隻有香樟樹下的路燈還發著光,一盞一盞,排成一小列,往遠處延伸。靜到她清楚聽到江彧電話那頭的打牌聲、碰杯聲、女人的嬌笑聲,還有觥籌交錯中,那一聲突兀的 “江少”。
不是他的江老師。中素的心口像剛擦亮的火柴,閃一閃,就滅了。原來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他也完全沒有向她坦誠的意思。可她為什麽會有這種奢望呢?她憑什麽認為,一個成熟男人,會愛上一個女孩呢?他可以對她有好感,關心她,聽她傾訴,可絕不會和她接吻、談戀愛、結婚。她的眼角坍了下來,慢慢撫摸著嘴角,微笑中帶著蒼涼。
中素蹲在陳星床頭,輕聲道:“江彧帶你去醫院,馬上就來了。” 陳星 “唔” 了聲,怔了片刻,掀起沉沉的眼皮,低聲道:“誰?” 中素重複了一遍,陳星驚疑道:“你讓他來的?” 中素往她頭上邊套衣服邊道:“抬手。”
陳星走到書桌旁,頭梳不知道被放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她便往中素桌上探,摸到一把綠檀木梳,梳背上漆雕著一朵小小的胭脂粉色的桃花,是夏天今年送中素的生日禮物。中素收到禮物時非常歡喜,當天就替換掉了原來用的舊桃木梳。陳星摸到梳柄,突然手一滑,碰倒了邊上的鐵皮盒子。那盒子掉到地上,盒蓋傾開,從裏麵滾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陳星道:“咦?這是什麽?” 正彎腰去撿,中素卻先她一步蹲在地上,拂了她的手,笑道:“你去準備東西,我來收拾就好。”
江彧把車開到寢室樓下,給中素打了電話。中素送陳星下樓,就看到不是他平常開的豐田,而是一輛邁巴赫。他開了半扇窗,路燈暖色的光氤氳而下,滑落他的發頂、鼻梁、薄唇,停在開了兩顆扣的襯衫領上。他漠然地望著陳星,不知在想什麽,直到她坐上副駕,中素拉開後門,就要上車。江彧扭頭道:“我沒給你請假,回去睡覺。”
淩晨的馬路寂寂無人,路旁是飛速倒退的路燈,交織出片片龐大而錯落的光影。車駛過一個綠燈,下個路口是黃燈,然後跳轉成紅燈。再次啟動,信號燈被抻成長長一條彩帶,又像是星星,紅的黃的綠的,忽閃忽爍。音響裏放著《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仿佛希達在給她彈琴,陳星迷離地聽著,眼神恍惚,漸漸睡著了。
江彧調高了空調溫度,可她睡得還是極不安穩。遇到交警查酒駕,江彧剛降下車窗,她便醒了。大概又過了十五分鍾,江彧停好車,帶她掛號化驗。半夜的急診跟打仗似的忙碌,陳星和江彧坐在診室外等結果,她歉疚地笑道:“江老師,真的麻煩你了。謝謝你。” 江彧笑道:“沒事的。倒是你,都燒到三十九度了,怎麽會搞成這樣?” 陳星道:“大概是最近在降溫吧。” 江彧道:“多注意身體,別總和男朋友半夜煲電話粥。”
陳星不知如何接話,又順勢想到最近的煩心事,不免低沉起來。幸而血常規結果出來了,她獲救一般拿給醫生看。診斷結果是細菌感染,醫生給她開了退燒藥和一天的鹽水。江彧替她取好藥,送到輸液室去。等著護士叫號的時候,江彧給她喝了退燒藥。
針頭紮進靜脈裏,冰涼的液體流進血液,陳星把衣袖往下捋。門外來了輛急救車,擔架上躺著一個已經昏迷的病人,家屬幾乎要跪在手術室門口懇求醫生。他們麵無表情地看著,燈光刺眼,江彧的手支在額頭上,忽然道:“我以前和中素講,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也用那種眼神看我,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很無力,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陳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話題,一隻手的指甲掐著掌心,轉頭看他。江彧默然了一會,笑道:“你和她關係很好吧。”
“她” 當然指中素,陳星笑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還記得剛開學那天,中素半夜才來。她爬到我床上,說自己沒有帶棉被,於是我跟她擠了一晚。她睡相很差,幾乎把我的棉被全搶去了,一點都沒有陌生人之間的客氣。” 江彧含笑,陳星不見他開口,於是說下去:“也算傾蓋如故。她待人極好,很隨和,大家都願意同她玩。”
清潔工抱著掃帚過來掃地。灰塵細細的,像火星沫子飄在輸液室裏。江彧仍舊沉默,看起來魂不守舍,頗有心事。從前,陳星認為他身上帶著點雲淡風輕的意味,麵對學生,總保持著類似 “不器” 的君子之風。她是十分景仰江彧的,可剛才的他跟現在判若兩人,陳星並不覺得是搶救室裏的畫麵給他帶來了震撼。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