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節
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感受著腰間傳來的溫度,無言向前騎著。
駛出萬鬆嶺,拐進南山路。路兩側植著高大的法桐,幾人方能合抱,還未到落葉季節。頭頂的天空是窄窄的縫隙,碧色的陽光透過其中在人影上流轉。因夏天和中素騎在前頭,並未看到剛才的插曲。陳星垂下手,削蔥般的手指調皮地戳了戳秦川的腰。中素見他們趕上來,於是道:“我們要不去看電影吧?” 陳星道:“你想看什麽?” 中素看了她和秦川一眼,又看向夏天,道:“《鬼吹燈》看不看?我們現在去湖濱正好能趕上三點半場的。” 夏天道:“你們去我就去。” 陳星道:“那就去吧,我也想看。”
同是宦遊人III
秦川買完票,他們剛好壓著點進場。廣告放完,放映廳裏黑漆漆的。因為是臨時買的票,座位被分成兩排,陳星和秦川走在後麵,自然而然坐到了一起。靜下來時,她才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像柑橘調和花香調的混合,十分溫暖,讓人平靜。她偷偷窺他的側臉,卻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睫毛低壓著,像流蘇那般厚密,影子也是黑漆漆的,一時分不清真實和幻象。他突然壓下來,把她鬢邊的一縷斜劉海別到耳後,也沒有離開,仍舊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他問她:“冷嗎?” 他靠得那樣近,她徒然興奮著,沒有回答,手便被他握住。陳星想撤出來,他卻道:“乖,看電影了。”
一場電影看得心不在焉。陳星其實不愛看恐怖片,說想來看也不過是想和秦川一起看而已。電影剛結束,中素還在看彩蛋,她便先離場了。電影院門口有一塊《大話西遊》的廣告牌,紫霞仙子和孫悟空緊緊擁抱在一起。陳星入神地看著,肩膀驀地被輕輕拍了一下,有人試探地叫她名字。陳星疑惑回頭,原來是嘉言。陳星笑道:“呀!這麽巧!在這裏都能遇見。” 嘉言高興地說:“是呀,真巧呢。你一個人來的嗎?”
嘉言今天穿了一條黑色針織連衣裙,小腿處開衩,腰間別著淺棕色小牛皮裙帶,腳上是一雙黑色尖頭平底穆勒鞋,背著一個黑色小羊皮單肩鏈條包。她畫著極淡的妝,僅有眉毛和嘴唇能看出修飾過的痕跡。她高高的鼻梁上架了一副複古金邊眼鏡,臉比鏡框還窄。骨架也是小小的,像一隻動人的精靈。陳星笑道:“和中素他們。喏,這就來了——”
陳星拖長了尾音,她朝著從影廳裏出來的三人招手。中素看到嘉言,怪異地挑眉問道:“你剛剛在看《鬼吹燈》嗎?7廳6排。” 嘉言點頭笑道:“不會這樣巧吧!” 中素笑道:“你就坐在我前麵。剛剛你旁邊的人呢?是不是你男朋友?”
希達不喜高調,兩人從未公開過。起初嘉言對此表示不滿,一個女人最看重的安全感,他給她太少了。可他身邊也沒什麽女性朋友,久而久之,嘉言便也漸漸安心起來。她沒想到今天會被中素看到,當下便擔心希達會不高興。她隻能應付道:“嗯。” 中素笑道:“怎麽一轉眼人就不見了?是不是讓我們見見?” 嘉言把包鏈往肩上挪了挪,道:“我有東西落在影廳裏麵了,他幫我去拿了。”
陳星麵對廣告牌站著,看不到出口,但中素卻看得真真切切。她看到希達麵帶笑意地朝嘉言走來。他戴了一副金邊眼鏡,穿了一件黑色衛衣,領口與下擺翻出淺藍色襯衣,一條半舊的淺藍色牛仔褲,腳上一雙半舊的黑色高幫板鞋,一看便知和嘉言穿的是同一套。是了,鍾希達,嘉言每晚等的人是他…… 中素知道陳星喜歡希達,當場就後悔了,恨不得往自己臉上狠狠甩幾個巴掌。她對陳星說:“我們走吧,我好餓。” 可希達已經走到他們身邊了,他把唇膏遞給嘉言,笑道:“找到了,每次都這麽丟三落四的。” 那語氣聽起來像責備,可分明帶了點寵溺的意味。
陳星吃了一驚,轉過身來。那一具昂藏身影,披著明亮光暈,一張臉卻融在暗淡的陰影中。她隻看了一眼,整個人已經從頭頂冷到腳底。嘉言挽住希達胳膊,高興地為他們介紹:“這是我男朋友,鍾希達。和我們一個學校的,你們見過嗎?” 她就像一個即將出閣的姑娘,幸福愉悅完完全全寫在了臉上,微笑裏有謙遜。陳星頓覺疲倦 —— 她惦記了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這讓她在道德層麵水深火熱地煎熬著。況且她和秦川幾乎在一起了,這對秦川公平嗎?她為什麽會同時喜歡兩個人?眼前的海報像在嘲諷她。她算什麽?她不僅不是紫霞,甚至連白晶晶都比不上。他早已踩著七色雲彩娶了他的心上人。而她從頭至尾就像一個跳梁小醜,一場還未開始便要落幕的鬧劇。
陳星很平靜地笑著,照在臉上的光使她頹敗的微笑維持下去。嘉言仰頭望著希達笑道:“他們是我的同學。這是陳星、餘中素、夏天、秦川。” 希達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陳星身上,然後移開去。他撤出了嘉言挽在臂彎裏的胳膊,笑道:“我知道。我們都認識。” 嘉言笑道:“呀!你不早說!這樣顯得我忙進忙出的,多不好意思!”
嘉言的笑容明快而真切,眼神熠熠有光,就連鏡片上都閃著一抹流光。陳星看得出來,她是發自肺腑地熱愛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真心祝福他們。這時中素插話道:“我們吃飯去吧?你們慢慢來。” 他們也就說了再見。
中素在綜合體裏隨便找了家飯店。陳星的眉梢眼角都是往下掛的,顯得整個人鬱鬱寡歡。夏天問道:“你怎麽了?” 她手一抖,花生掉到桌上,連滾帶爬地朝桌簷滾。於是趕緊伸手去撲那顆花生,卻打翻了秦川的茶杯。飽滿得像珍珠一般的花生落到地上,那種遲鈍的撞擊聲敲在秦川心頭,他隱隱約約猜出了什麽,可他不敢說,怕說出來就再也沒機會了。他問服務員要了一包紙巾,把身上大片水漬擦幹,平靜而微笑著望著陳星,眼裏有柔情,也有困惑,困惑為什麽要死心塌地地愛她。
他們忘記了陳星不能吃辣,她自己也沒說。每道菜都鋪著滿滿一層紅辣椒,油得發亮。陳星滿頭大汗,雙眼通紅,不斷往胃裏灌水。那辣就像一劑催化劑,吃著吃著便眼前模糊了,頭暈腦脹,整個世界都顛倒過去。眼淚沿著臉頰汩汩向下流著,她甚至分不清到底為什麽流眼淚。秦川不停給她加水遞紙,這讓她惶惑。桌下,他的手牽住她,她也緊緊握著他 —— 雖然自私又愚蠢,可她不能再失去了。
吃完晚飯,中素叫了輛車,陳星讓她到家後在群裏發個消息。夏天走去附近的地鐵站,問陳星要不要一起。陳星道:“我坐二號線,不順路。” 和夏天道了再見,剩下秦川和她兩人立在原地。農曆十七,水墨藍的天如大海寂寂沉沉,一輪圓得缺憾的月亮從地平線緩緩升起。遠處的群山陷入黑暗,唯有山頂的城隍閣金碧輝煌,簷牙高啄,高插青冥。街邊亮起路燈,一閃一閃,如同星子灑落人間。汽車鳴著喇叭呼嘯而過,“嗖” 一下,像一尾箭羽飛過去了。車燈也明晃晃的,照在人臉上,亮得能看清虹膜正中的瞳孔,細細一道,驟然縮小,變成黑黑一點。
秦川道:“你晚飯吃飽沒?” 陳星搖頭道:“太辣了,幾乎沒吃。” 秦川笑道:“我看你光喝水了,要不要再去吃一點?” 陳星看了眼手機,道:“走吧,時間還早。” 河坊街從未冷清過,吹糖人的,拉大片的,捏泥塑的攤前懸了一枚燈泡,老師傅坐在矮竹板凳上吆喝 “看一下!看一下嘍!”。陳星停在糖人鋪前,攤主抬頭道:“十塊錢現成,轉盤十五塊錢。” 陳星道:“那給我轉一個吧。”
那是個莫約半米寬的轉盤,分成十二個格子,每個格子裏用紅紙貼著不同形狀的花鳥魚蟲。她輕輕撥動木製指針,那指針便飛快轉了起來,仿佛那根本不是指針而是飛逝的時間。包著紅膠布的尖頭轉過一個又一個圖案,發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音,左搖右晃,停在兔子上。老師傅舀起鍋爐裏煮得冒泡的糖漿,嫻熟地在白色大理石板上一頓行雲流水,用小鏟刀鏟起糖畫,粘上竹簽。陳星接過,對秦川道:“給我拍張照片。” 她站在糖人鋪前,把手裏的兔子舉在臉邊,露出牙齒,傻傻地笑著。秦川低頭咬了口她的兔子,陳星心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