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節
水渠走,遠遠便看到秦川站在古城牆下。她給秦川發了條消息,寫道:我看到你了。秦川的目光在擁擠的人海裏穿梭,越過蜂擁的人頭,落在她身上。陳星笑著朝他跑去,揮揮手道:“你怎麽來這麽早?夏天呢?他不是說你們住在一起嗎?” 秦川抬腕看了眼手表,笑道:“我早就搬家了,現在住在清波門這裏,走過來二十分鍾。夏天估計在路上了吧,他從城西過來有點遠。” 陳星道:“中素剛剛說她還要半個鍾頭,我讓她慢慢來了。你吃早飯沒?” 秦川道:“沒有,要不隨便吃一點吧。”
前麵有家店叫 “佳藕天成”,店麵不大,一樓是吧台,二樓有卡座。陳星點了一碗冰糖桂花藕粉,店員熱情地推銷新品,秦川於是點了一份水果藕粉。誰結賬總是讓人頭疼的問題,陳星和秦川推讓一番,她知道他肯定不會讓她付錢,適時地罷了手。木質樓梯很窄,堪堪能容兩人通過。二樓的燈光暖融融的,照在牆角銅質的一大朵荷葉上,悄悄的,靜靜的。陳星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好能看到禦街上的行人。有穿著旗袍的女孩倚在壁畫邊照相,手中執了一把綴有青色竹葉的油紙傘,這讓陳星想到中素,她的身材穿旗袍一定很好看。
秦川坐在她對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以為她在看地上被喂得肥肥胖胖的麻雀。她的大眼睛望著深青色的石板路,眼睛也是幽深的,仿佛要融到外麵的世界去。店員把藕粉端上來,秦川攪了攪勺子,陳星盯著他那碗藕粉看,粉粉嫩嫩的,格外晶瑩剔透。她問了一句:“好吃嗎?” 那勺子在他手中就滾燙起來,恍恍惚惚的,隔著半米的距離,她的臉似乎也鍍上了一層粉色,他分不清到底是害羞還是腮紅。秦川微笑著舀起一勺遞到她嘴邊,她微微瞪大雙眼,像受了驚的鳥低頭含住勺子。秦川抽回手,給自己舀了一勺塞進嘴裏。他微笑著望著她,問道:“好吃嗎?” 陳星點頭,一雙眼睛卻不再看他了,隻道:“你要不要坐到我旁邊來?”
她聽到秦川極輕地笑了一聲,他托著下巴,身子在襯衣裏略微旋轉了一下。那生笑仿佛觸及到她的心,縱然他不屬於她,她也決計不想讓別人聽到這種笑聲了。她問道:“那天晚上,你到底想說什麽?” 秦川笑道:“哪天晚上?” 陳星道:“就是下雨的那晚,你跟我一起回寢室——”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 他那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她偏過臉,他的吻就落在她下巴上,像香煙頭把她燙痛。她感受到他的緊張,一雙手像無處安放似的。秦川啞著聲音問她:“還吃嗎?” 陳星搖搖頭。
他們在古城牆下等人。陳星定了定神,秦川和她聊天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不久之後,中素和夏天也來了。中素叫嚷著肚子餓,幾人陪她在禦街上邊買邊吃。她手裏拿著龜苓膏,嘴裏嚼著生煎包,指著轉角處一間破破爛爛的小店對夏天道:“你幫我去買個蔥包檜好不好?就在那裏,叫王奶奶蔥包檜,很有名的。甜醬辣醬都要。” 秦川知道陳星避著他,尋了個理由跟著夏天一起走了。陳星把情緒掩藏得很好,她和中素說說笑笑的,一點沒讓她看出來不安。
夏天買完蔥包檜回來,中素開心地吃完。附近有一座城隍山,現在正是落葉季,中素道:“去爬山吧,我們從萬鬆嶺下去,山上風景很好的。” 她像領導,其餘三人對她言聽計從的。路過太廟公園,大槐樹下擺著幾張小方桌,每張桌旁都有四張竹板凳,退休的大爺翹著二郎腿,講一口流利的杭州話在打雙扣,周圍聚滿了圍觀的人。樹上掛了許多鳥籠,有一隻虎皮鸚鵡尤其好看,翠藍色的亮羽,滴溜溜的眼珠子,比話不停的中素還要活潑。牌桌上喊了一句 “王炸”,那鸚鵡也呱呱地學一聲 “王炸”。夏天道:“要是等我們退休了,還能聚在一起喝茶打牌就好了。不過我喜歡打麻將。” 陳星笑道:“你打的是杭州麻將嗎?那個沒有四川麻將好玩。” 夏天笑道:“什麽麻將都好,我希望的是能和你們在一起。”
路邊的小店在賣糖炒栗子,黑色的機器不斷翻攪炒栗石,深棕色的栗子騰著熱氣出爐,糯香陣陣。十五塊錢一包,裝在牛皮紙袋裏,中素買來邊剝邊吃。陳星嚐了一顆,粉糯粉糯的,算是糖炒栗子裏做得正宗的,於是又剝了一粒。秦川正好走在她身邊,她扯住他衣袖,把栗子舉到他嘴邊。他低頭咬住那栗子,一根劉海飄到眼睛裏去,嘴唇掃過她的指尖,像電流流過身體,酥酥麻麻的。眼前的山紅通通一片,黃色的樹,綠色的樹,他幾乎要分不清顏色了。
夏天見了,把頭湊到陳星身邊,道:“我也想吃。” 中素道:“你有手有腳的,自己剝就行了。” 夏天笑道:“秦川也沒斷手斷腳,陳星偏心,光剝給他吃。” 陳星聞言,手伸到紙袋裏,又拿了一顆出來,卻被秦川搶了過去。他仔仔細細去了殼塞到夏天嘴裏,夏天笑道:“你今天怎麽對我這麽好?” 秦川抓了一把放到他手心,道:“夠你吃一路的。”
幾人彎進一條極不起眼的小路。山上秋意盎然,藤黃、杏黃的落葉混著楓樹紅,擎起道道火把,燃得人眼發晃。一路沿著青石板台階而上,落葉鋪成柔軟的純毛地毯,踩在上麵發出清脆的聲音。秋風吹過山間,滿山的樹向一個方向彎下腰,樹葉滾成巨大的球,整座山都流動起來,湧起一波又一波金色的浪潮。台階兩側的山毛櫸辟裏啪啦落下果子,成熟的果子外麵微微裂開,尚未成熟的略帶青色,夏天撿起一個,用力朝遠處扔去,寂靜的山間傳來樹葉翻滾的聲音。
幾人在學校懶散慣了,突然爬山,幾乎是走兩步歇三步。好在城隍山不高,不到一個鍾頭也就登頂了。極目遠眺,但見山下明湖翠嶼,陽光像金粉似的灑在湖麵,波光粼粼,宛若用金線織成的綢緞。湖畔柳枝婀娜,遊人絡繹。中素伸出手,視野空闊,江天浩瀚,微風從指縫間穿過。她感歎道:“沒想到杭州還能這麽美。難怪說,一半勾留是此湖 (1)。” 陳星笑道:“整天在學校裏能看到什麽呀?永遠是那幾棟樓。出來走走也挺好的。”
他們從城隍山翻到鳳凰山,順道去半山腰的萬鬆書院遊覽了一番。中素買了一個紅色木牌,在上麵寫了心願,掛在桂樹上。這裏是求姻緣的,夏天覺得驚奇,道:“你許了什麽?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中素笑道:“可能有吧。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夏天笑道:“女孩子的心思真難猜。不過在這裏許願不大好,你看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結局就知道了。” 中素明顯怔了怔,她又踮腳想把木牌子取下來。可她係得實在是緊,解了半天也沒解開,因笑道:“算了,隨他去吧。這就是個寄托,不能當真的。”
從萬鬆書院下山便是萬鬆嶺路。一路豔陽高照,桂語芬芳。那裏打不到車,隻能騎共享單車出風景區。陳星不會騎車,中素和夏天為了她應該坐誰的車爭執不下。他們像小孩似的打鬧著,秦川已經跨了上去,一隻腳蹬在地上,回頭對陳星道:“上來。” 陳星 “哦” 了一聲,坐在後座上,低頭盯著瀝青馬路,兩條腿並攏在一起,前後慢悠悠晃著。秦川騎了出去,因是下坡路,車速像滾雪球那樣越來越快,兩側的山巒仿佛倒放電影那般後退著。晴藍的天、潔白的雲、明黃的葉連成連成翻湧而上的滄瀾,一望無際。
車輪顛簸了一下,陳星緊緊攥住秦川衣角一擺。中素歡快地唱著:“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願永遠這樣好……” 她唱得五音不全,可卻那樣開心,圓臉上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都快要看不見了。她的歌聲就像浪潮翻越了座座群山,在車輪的轆轆聲中一去不回頭了。秦川側過臉,對陳星道:“你要不要抱住我?” 他的眼眸極盡溫柔,濃鬱得如同一方未化開的墨,描盡了春花秋月、疏影暗香的風情,勝過陳星所見所聞的一切山川河流。她緩緩伸出手,從後往前圈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耳畔傳來他心髒沉穩的跳動聲,仿佛從未覺得如此安心過。刹那間天地失了顏色,秦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