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節
人走進玻璃房,紅木地板上擱著幾張懶人沙發,環成半圓形,中間擺有一張矮茶幾。希達放下四周紗簾,空間瞬間密閉起來。希達晃了晃手裏的盒子,笑道:“想起來之前買的樂高還沒拚。” 嘉言道:“我家有個倫敦巴士,擺在書架上,還挺好看的。”
希達把零件包像下雨一樣倒在地上,嘉言幫他找需要的零件,兩人對著圖紙一點點拚起來,一時之間沉默無話。嘉言覺得脖子酸,看了眼手機,笑道:“拚這個還真費時間,明明才兩包,竟然都一個多鍾頭了。” 希達道:“閑著也是閑著,總不至於放假第一天就做作業。你剛剛說想去看電影,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別的想玩的?” 嘉言喝了口水,笑道:“杭州也沒什麽好玩的,感覺總是在那幾個地方逛。” 希達正抬起底座細細打量,聞言他想了想,笑道:“國慶後麵幾天說是要下雨,現在桂花開得挺好的,要不要去滿覺隴逛一圈?逛完我們去吃飯看電影。” 嘉言道:“好呀,要不後天去吧,明天想休息一下。” 嘉言覺得夜裏風涼,坐在地上容易感冒,他們於是預備回房間。
希達吹滅了走馬燈,兩盞八角形的燈寂寂懸在風中,看盡了月色。嘉言從橋上走,他便跟在她身後。希達的雙手都插在衣服口袋裏,突然看到水裏的月亮跟冰激淋似的,盛在琉璃盞裏。他停下腳步,看看天上的月亮,更圓更亮,於是又疑惑地往水裏看,卻發現水裏的月亮並不比天上的暗。他有些莫名的憂傷,笑道:“沒想到今年中秋是和你一起過的。” 嘉言愣了愣,回頭道:“那以後每年都一起過。” 希達聞言,從背後抱住嘉言,把頭埋在她脖頸裏,含糊不清地說道:“嘉言,你愛不愛我?” 嘉言道:“你在亂想些什麽,自然是愛的。” 希達道:“我想你也是愛我的,那嘉言,我有沒有說過愛你?”
有沒有說過?嘉言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道:“忘了,可能有吧。” 希達卻低低笑了起來。他鬆開嘉言,繞到她跟前。嘉言往後退了兩步,他便前進,雙手搭在石欄兩邊,把她抵在胸前,禁錮在自己的懷裏。嘉言仰頭看著他,他的雙眸漸漸失了焦距,悲傷像寒霜遮住了整個瞳孔。希達低下頭,勾起嘉言的下巴。她無疑是美的,她就像精雕細琢的洋娃娃,每一處都精致得恰到好處,取悅人心。那雙桃花眼宛若一泓清水,盈盈脈脈,好像另外一個人…… 希達看著看著就要跌進去,忘記了呼吸。
嘉言有些承受不住他過於炙熱的眼神,想再往後推,卻發現整個人已經被他死死圈在了懷裏。希達的指腹在她下巴一圈圈打轉,越靠越近。呼吸噴在她臉上,希達的唇覆了上來,嘉言渾身一顫。他第一次吻她,兩人挨得那般近,睜眼便看到希達長如蝶翼的睫毛蓋住眼簾,隱去了無限春光。感受到她的不專心,希達不高興地咬了她一口,手掌拖住她的後腦勺,五指深深插進發根,聲音沙啞道:“閉眼。”
兩人的呼吸深深糾纏在一起,希達吻得那樣認真,直到喘不上去了才離開嘉言的唇。他內心有什麽一閃而過,捧著嘉言的臉,低聲說道:“嘉言,我不愛說天長地久之類的話。一生一世太久了,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但我現在是喜歡你的。嘉言,你知道嗎?我想你是了解我的。” 嘉言道:“那你愛我嗎?” 希達垂下頭,劉海遮住他的神情。但嘉言知道,他的眼裏此刻一定有化不開的迷霧。她拉著他的手,許久,希達淡淡道:“嘉言,不要輕易說愛,我們承受不起。”
他們的不歡而散讓希達煩悶。他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反複回想剛才的情景。原來吻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可他為什麽沒有心砰砰跳呢?為什麽女人總是看重一句可有可無的承諾呢?從落地窗邊往外看,城市上空閃耀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撐起高高的天空。牆外是車水馬龍,萬家燈火,牆內竹影斑駁,月色撩人。這世間的繁華熱鬧永遠和他無關……
希達幹脆不去多想,洗完澡,扔在床上的手機屏亮起。已經十二點了,會是誰呢?他看到一條好友請求,備注寫著 “我是陳星”。他一般不加別人微信,可這次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通過。她發了一條 “你好” 過來,他回了一句 “你好”,等了五分鍾卻還是沒有下文。他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捂著棉被,隻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麵。他沒有等到她的回音便睡著了,夢裏,有一個想法像黑影一樣纏著他。他極力逃開,可它不死不休地追著他。他在黑影盡頭看到一點光亮,有一個女孩在彈《菊次郎的夏天》。希達被驚醒了,他滿頭大汗,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水杯,卻不小心拂到了台燈電線,整杯水翻倒在地毯上。後背的傷疤疼得突兀。
他再沒睡著。
同是宦遊人II
國慶假期也無非這樣。陳星找了一條薄毯鋪在飄窗上,窩在朝南的房間裏,和朋友一起打王者榮耀,一打就是一天。幾人開著語音,陳星拚命叫 “點塔點塔”,楊婕衝進來,對著她腦門吼道:“吵死了!家裏都被你掀翻了!打一天遊戲,也不知道寫點作業。” 陳星笑道:“好了好了,晚上就寫。” 夏天在手機那頭笑道:“陳星,你能不能專心點,這都送了多少個人頭了。你牽著秦川,他都快被你坑死了。” 秦川笑道:“沒事。”
又打了幾局,陳星聞著菜香晃晃悠悠來到餐廳。她坐在椅子上玩筷子,把兩個筷頭並在一起 “嗒嗒” 地敲著。楊婕像變戲法似的從廚房裏端出幾盤菜,對陳星道:“真當懶啦,嚐嚐看好不好吃。” 陳星夾了隻蝦往嘴裏送,楊婕見狀,把那盤菜換到陳星跟前,笑道:“慢點慢點,剛燒好的,燙。” 果不其然,陳星倒吸幾口冷氣,拚命用手扇著風,笑道:“好吃的。你都不知道,我吃了一個禮拜食堂,有多想吃家裏的飯菜。” 楊婕道:“好吃就多吃點。慢慢來,又沒人跟你搶。”
灶台上煨了一盅冰糖燉雪梨,陳星吃完飯,用小勺子舀來當零食。楊婕雙腿盤在沙發上看肥皂劇,男女主角正在經曆生離死別,她用紙巾掩麵,哭得泣不成聲。陳星笑道:“媽,我明天和同學出去玩。” 楊婕把紙揉成一團丟在茶幾上,道:“天天往外麵跑,國慶外麵人山人海的,有什麽好玩的。” 陳星泡了一杯茶,靠著椅背坐下來,慢慢吹著熱氣,笑道:“那也比和你一起看電視強點,待在家裏還礙你的眼。你一個人在家多清閑。” 楊婕最煩陳星在家,把東西糟得到處都是,還要管她吃喝拉撒,現下她這樣說,楊婕自是樂得其成,當場便給她打了一千塊錢,讓她玩得開心點。陳星的小金庫得了充值,心情格外好,晚上打王者都連贏了好幾把。
第二天,因趕著八點半在鼓樓見的約定,天剛蒙蒙亮陳星便起床了。她迷糊地按掉鬧鈴,拉開窗簾,月亮還嵌在魚肚白的天空中。微信消息像狂轟濫炸一般,埋在夜貓子中素的五十條信息中,希達的兩條未讀顯得格外刺眼。他問她在幹什麽,這讓她有些意外。他的微信還是中素幫她弄來的,中素說,她的朋友告訴她,希達的性格很奇怪。因此他雖然長得好看,卻沒有人追他。陳星倒沒當回事,她不過是隨便加來玩,回了希達一句 “今天出去玩” 便擱下手機,對著衣櫥翻箱倒櫃。她把頭發高高紮起,出門時,楊婕睡眼惺忪地從臥室出來,看到她吃了一驚,問道:“這是幹什麽去呦!趕集都沒這麽早!” 陳星笑道:“走啦!”
國慶路上堵,陳星沒有打車,誰知地鐵上也是人山人海,擠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熬過艱難的半小時,終於下了車。出了一頭一腦的汗,妝容也有些花了。陳星當下便後悔,早知如此,哪怕堵車也寧可打的了。十月的杭州,空氣裏滿是濃鬱的桂花香,甜而不膩。她從南宋禦街往鼓樓走,百步設一牆,牆上開拱門,第一道門上的牌匾寫著 “深美閎約” 四字。這條街沒有河坊街名氣大,卻勝在環境清幽,兩側植有高大的法桐,好幾棟磚紅色的小洋樓掩映其中,月牙白的百葉窗,有零星遊客在西洋遺址前照相。禦街上有左右兩條人工水渠,裏麵是藕花與睡蓮。
陳星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