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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節

  一陣沉默。她不知該如何與他對話,隻好低頭扒拉碗裏的幾片烤肉,又覺得這樣的氛圍太詭異,於是問秦川:“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我們都是化競的,那天……”,秦川話音未落,“哐啷” 一聲,身後的高三生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餐盤裏一碗盛得滿滿當當的紫菜蛋花湯就要像瀑布一樣正對陳星的頭澆下來。他嚇得臉上直接隱去血色,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想把她拽到旁邊。無奈隔著桌子,根本夠不到她,隻能焦急地大喊提醒她。希達正好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心驚肉跳。他想也沒想,徑直撲到陳星身上,用後背替她接住了一切。


  陳星的頭埋在希達胸口,頭頂被他的下巴抵住。她聽到他極輕地 “唔” 了一聲,想必是盡力克製著才沒有叫出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極度的恐慌之下,身體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那名高三生還摔倒在地,連著幾次想爬起來,腿一軟又縮了回去。希達鬆開了她,她急忙坐起來想查看他有沒有受傷,他卻對她微笑道:“你沒事吧?放心,我沒事。”


  怎麽會沒事?後頸紅了一大塊,光是看著就慎得慌。希達仍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唯有眉頭輕輕蹙起。沒人理會身後反複的道歉聲,三人胃口盡失,陳星對希達說道:“我陪你去醫務室吧。” 他點頭,踹開地上打翻的碗,嚇得那名學生又是一陣瑟縮。


  醫務室裏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醫生拉了一扇屏風,陳星在外候著,秦川進去看了一眼。她聽到醫生說:“怎麽燙成這樣?還好穿了衣服。” 讓他無緣無故受到這般牽連,遮天蓋地的愧疚從陳星心頭湧出。接受陌生人的善意對她來說太困難了,她在外麵想入非非,越覺得那碗湯不如潑到自己身上,以至於希達剛出來,就看到她垂眸在角落裏偷抹眼淚。醫生從藥櫃裏拿了一支燙傷膏給他,叫道:“呦!小姑娘啊,怎麽這麽傷心?趕緊擦擦。” 希達拍拍她肩膀,失笑道:“好了,醫生都說沒事了。不哭了,嗯?”


  那天晚上,陳星第一次失眠。上鋪日日四五點起床,陳星睡眠淺,常被吵醒,伴著床縫裏漏下的燈光幹瞪眼到天亮。她和上鋪協商過,讓她裝一個窗簾,誰知道那女孩印證了中素在開學所說,完全得理不饒人。她像一隻公雞,捏著嗓子,仰著鼻孔對陳星說:“你完全可以早點睡,和我一起起床學習。” 陳星無奈,講不贏道理,又不願意引戰,隻能默默忍受這一切。


  “現在睡不著,明天早上又沒得睡,江彧的課在第一節,肯定又要被重點關愛了。” 陳星這樣想,披了件外套,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天邊掛了一彎淡銀色的蛾眉月,除了路燈,整個學校都陷在死寂的黑暗裏。眾人皆睡她獨醒,陳星忽然覺得喘不過氣,她攏緊外套,不讓風從脖子裏灌進去。希達、秦川的影子宛若鬼魅纏著她,從那枚月亮的幽光中,她看到了初遇秦川時他的眼睛,明澈、清透,裏麵的山川河流勝過她所見的一切美景。隻是現在,在他目光的倒影裏,她還瞧見了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印在黑曜石般的底片上。可那印記是那麽淺,好像輕而易舉就能被抹去。她又想到了希達,他們沒有多深的交集,可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就像掛在天邊的那輪孤月,對她而言,可望不可及。他還為她擋了那碗湯,隻是換作秦川,也一樣會這麽做吧?這是紳士的品格,出於本能的保護,和好感沒有任何關係。


  第二天,陳星讓楊婕替自己向江彧請假。化學課下課,江彧把假條拿給她,她挨了一上午,等午餐的時間一到,著急地往校外藥店跑,買了一堆燙傷膏、祛疤膏,趕在下午的課前去了一趟十三班,拉住在門口談天的男生,問道:“請問鍾希達在嗎?” 男生踮腳探了一眼,對她說:“在的,你等一下。”


  她靠在牆邊等,十三班在三樓,當真是競賽班,站得高看得遠,風景格外好。希達出來了,看到是她,笑道:“你怎麽來了?” 他換了一件亞麻灰的長袖條紋襯衫,把脖子遮得嚴嚴實實,陳星於是問道:“有沒有好一點?” 希達道:“喔,不要緊的。你沒事就好。那麽漂亮的女孩子,身上不能留疤的。” 陳星沒有接話,把袋子裏的藥膏給他,希達拿了一支,放在手心上顛了顛份量,問道:“給我的?” 陳星點頭道:“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 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她卻鄭重其事的,希達心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時上課鈴響了,陳星急忙把東西塞到他手裏,道:“我先回去上課了。” 說完,扭頭就跑。她之所以如此慌張,是因為下午第一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是個年輕的女人,和江彧差不多年齡。她讓學生叫她Rebecca,喜歡穿白色上衣搭配各色過膝半身裙。中素不喜歡她,說她把自己整得像個正人君子,實際上總是在課堂上點長得好看、成績好、有才藝的男生來回答問題,極度偏心。


  陳星貓著腰,從後門溜進教室。Rebecca小姐紮著高高的馬尾,在襯衫裙外套了一件磨邊牛仔衣,腳上一雙小白鞋,看上去和學生沒什麽兩樣。她站在講台上,手裏捏著一支粉筆,像摩天輪那樣一圈圈轉著,不時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漂亮的意大利斜體單詞。Rebecca小姐指著例句緩緩道來:“定語從句是高中比較複雜的語法之一。比如這句話,先行詞是事物的名次,我們在這裏就要用that或者which。”


  她往下翻了一頁課件,朝陳星這個角落看來。中素坐挺上半身,以為要叫她來回答問題。誰知Rebecca小姐突然變了一個神態,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嗲聲嗲氣地說道:“秦川,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秦川正在記筆記,愣了愣。夏天在一旁低頭笑道:“怎麽又是你。” 秦川掩住嘴對他說:“我怎麽知道?” 然後把目光挪到課件上,道:“選B。He is the man with whom I just shook hands,the man表示人,因為有with,所以在這個定語從句裏做賓語,所以選whom而不是who。”


  Rebecca滿意地點頭道:“秦川解釋得非常清楚,大家記住了嗎?” 這句話再次使中素對她的不滿上升了一個台階。她想不明白,每周總共四節英語課,至少三節課都會點秦川。一個老師可以偏心到這種程度嗎?陳星湊到她耳畔笑道:“好了好了,讓秦川回答有什麽不好的?再說了,你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你,不是扯平了嗎?” 中素合上書本,不停碎碎念,最後憤懣道:“反正我也不稀罕!”


  下課的時候,夏天倚在走廊上喝茶。他把頭枕在臂彎裏,遠遠望著草坪上的麻雀悠閑散步。陳星叫他陪自己去拿作業,夏天便屁顛屁顛地跟著。Rebecca小姐走在他們前麵,正巧有人朝她問好,她回頭跟學生打了個招呼,看到了他們。夏天和陳星笑道:“蘇老師好。” Rebecca小姐眉眼彎彎,甜甜地回了句 “你好”。她走在夏天身邊,隨意和他們聊了幾句,走到辦公樓二樓便分道揚鑣了。


  陳星熟門熟路敲開化學辦公室的門,許多學生圍著任課老師問問題,唯有江彧佇在窗邊曬太陽,周遭冷冷清清的。他身形勻稱挺拔,單手執著玻璃杯,微微晃動裏麵的茶。他凝視著窗外的香樟樹,目光深邃而平靜,仿佛一個遊離於塵囂紛擾之外的局外人。陳星喚了一聲 “江老師”,江彧指著書架上厚厚兩疊作業本,道:“抱回去吧,還有暑假作業也一起抱回去,在我桌上。今天繼續往後做一課時,國慶的作業我明天再給你。” 陳星道:“江老師,我作業有幾個不懂得地方,能問你嗎?” 江彧微笑道:“我如果說不能,你是不是就不問了?” 陳星笑道:“別呀,不恥下問。”


  陽光照在江彧身上,整個人都是溫暖的。他雙腿交疊坐下來,隨手拿了一支筆在指縫間轉著。陳星細細問了幾道題,江彧聽著她的描述,時而望著她眼睛,時而在她的書上勾勾畫畫。他問陳星:“懂了嗎?” 陳星訕訕道:“懂了,就是換一道題又不會做了。” 江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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