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節
好,這些東西有沒有於你都是一樣的。要是哪天我像你這樣了,我母親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菩薩顯靈,並非我這個女兒開竅了。”
她擱下禦守,百無聊賴地玩著指甲。她似乎熱衷於這項毫無意義的運動,但她絕不是借此來掩飾內心的焦慮,她單純認為玩指甲打發時間不錯。陳星側耳聽著他們的對話,便聽夏天說道:“今年是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周年,軍訓剛結束就能放假,還有閱兵看。” 秦川道:“時間過得真快,你記不記得六十周年的國慶閱兵,你還是來我家一起看的?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和平年代了,卻總覺得這世道動蕩。照理我們都應該為國家做些什麽,可現在的人早就失去古人的風骨了,諸如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之流,到底太高尚 (3)。不過我是很敬佩那些人的,我自己就沒有這個膽量。” 夏天笑道:“現在的人個個都被房貸車貸壓得喘不過氣來,日日為了生計勞苦奔波,哪裏會有閑心去想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從前是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現在為了工作賺錢還讀得不情不願的。時代早就變啦!”
上有弦歌聲III
夏天說著說著就歎了口氣,陳星聽他的聲音有些沉悶,想他是不是因為學習壓力太繁重?他才十五六歲,總不至於歎惋這社會的陰暗吧?但經夏天這樣一提點,她也覺得渾身不自由,仿佛被張無形的網縛住似的,於是起身去食堂門口張望了一下。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他們隻好清理了碗筷,淋雨跑回寢室。中素把書包舉過頭頂,先跑了出去。夏天跟在她身後,叫了一聲 “等等我”,她便在半道的香樟樹下立著。夏天追上她,笑道:“你頭發一濕,臉看起來更圓了。” 中素被戳了痛處,狠狠地拍他肩膀,叫道:“夏天,我好心等你,你還嘲笑我!”
他們兩個繞著樹打鬧,陳星叫他們也不理。秦川笑道:“像小孩子一樣,我們先走。” 他的手擋在她頭頂,起了點微乎其微的作用。誰都沒有說話,一樓宿舍的玻璃窗向外透著冷森森的光。隔了一會,陳星笑道:“你褲子都淋濕了,趕快回去換一條吧。”
秦川低頭看去,卻看到她腳上深紅色的平底鞋,襯著腳背,像牛奶灑在上麵,顯得十分赫然。他明明記得剛才見還是玫紅的,怎麽頃刻之間就變了呢?豆大的雨點砸在手上,有些疼,可他卻在那疼痛中尋到一絲興奮。她的頭發也濕了,水從鬢角流過耳垂。她沒有耳洞,但她戴珍珠一定好看 —— 那種小小的銀白的飾物,圓潤光滑,很配她恬淡從容的氣質。秦川默了默,笑道:“你也是,去換雙鞋。”
他把她送到寢室門口,密密麻麻的雨從天幕垂下,像火焰星子向四麵八方飛濺開去。屋簷外的中素和夏天還在飛奔,屋簷下是另一個世界,隻屬於陳星和秦川兩個人的世界。他們沉默地立著,秦川望著她,微笑道:“我……” 見她也想開口,於是停下來等她說。陳星拿出一包紙遞給他,笑道:“都濕透了,你自己擦擦吧。你想說什麽?” 秦川道:“我先走了。你記得把頭發吹幹,這個季節容易得傷風。” 陳星 “喔” 了一聲,目送他離開。盡管秦川說了很多次讓她回宿舍,她還是在那裏站著,看他的背影越來越小。轉角的路燈昏暗昏暗的,她的心也跳得格外遲鈍。
這天晚上,中素爬到她床上,兩人靠著牆壁講話,被查寢的宿管抓到,第二天便被掛上了宿舍門口的公示欄。江彧知道了這件事,趁著軍訓休息時間找她們談話,中素有些悶悶不樂,轉身便對陳星道:“我們也是運氣背。明明是你上鋪開著台燈把宿管招進來的,憑什麽她一關燈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扣分挨罵全輪到我們了!” 陳星笑道:“那你怎麽不跟江彧講?” 中素道:“算了,我又不是那種人。跟江彧一講,倒顯得我小肚雞腸似的。”
晚上是文藝匯演。演出前,中素來後台給陳星送飯。陳星狼吞虎咽地啃了幾口粽子,中素笑道:“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 上台前,陳星有些緊張,不過表演倒是很順利。她在台上鞠躬謝幕,聚光燈照在身上,明明亮得像團白色的火焰,可她看台下卻是漆黑一片。掌聲淹沒在墨色的海裏,她晃了神,下台的時候險些磕到台階的金屬條上。幸好秦川手快扶住了她,這才免得摔個底朝天。
他們摸黑找到自己班。中素在角落給他們留了座位,一見到陳星便興奮地拉她說話,說剛才的表演有多麽精彩。舞台上咿咿呀呀唱著《第三十八年夏至》,女孩臉上的胭脂紅紅兩坨,堆在顴骨上,直掃鬢尾。在燈光下,眼皮上厚重的色塊暈染開來,變成了大朵的紫色。她身穿妝花緞女帔,笑著朝台下拋了個媚眼,張口,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花腔的尾音在胡琴聲中漸漸輕了,那支鬆脫的馬尾弓還在一抖一抖。燈暗了下來,陳星用力拍手,兩瓣掌心被擊得發麻。她扭過頭去和秦川說話,笑道:“這曲子真好聽,妝也畫得別致,是今晚最好看的節目了。”
秦川不語,隻壓低了頭看她。周圍黑漆漆的,她瞧不清他的神情,但他一定是笑了。聲音很輕,像從鼻腔深處哼出來的。她感覺自己的臉紅了,於是趕緊用手背貼了貼麵頰。奇怪,那手背明明是冰涼的,可碰到皮膚卻像碰到了火爐一般,灼灼地燒了起來。她往後退,他卻往前湊。陳星再後退,整個人都壓在了扶手上。秦川笑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太熱?” 他一隻手抵著她後腦,另一隻手輕輕撥開她劉海,笑道:“你唱得比她好。別動,臉上有東西。”
他的舉動讓陳星無暇去想別的有的沒的,他們挨得太近,邊上的中素隻要一轉頭就能看到。她有些驚慌,微微避開,卻無法對他輕佻的行徑產生厭惡。她其實感到奇怪,難道自己對長得好看的男生格外寬容嗎?陳星笑道:“我自己來。” 她往臉上糊亂一通摸,跟小貓洗臉似的,反倒暴露了她的焦躁不安。秦川本是逗她,見她這副模樣,認真了起來,低聲道:“在左邊。”
陳星又往左臉摸去,碰到的卻是他搭在她顴骨上的手指。她像碰到蠟燭一樣彈開,臉上簡直要被燒出一個窟窿。秦川湊得更近了些,半晌,撚了根睫毛舉到她眼前,微笑道:“好了。” 他看她的神色在短短時間內變了許多次,越發覺得有趣,正想再說話,她的目光卻離他遠去。秦川看向舞台,是一個彈鋼琴的男生。陳星的目光是那樣熱切,秦川不知道陳星那天回去找手機的事,自然不了解這其中的淵源,以至於他懷疑他們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故而有些吃醋地問道:“你們認識?” 陳星道:“不認識,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搖頭,她便搖身旁中素的手臂。中素皺了皺眉,道:“不記得了。好像是十三班的,叫鍾什麽,我沒聽清。”
陳星 “哦” 了一聲,麵上的笑容帶了點失望。台上正在謝幕,那男生鞠了個深躬,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是壓軸節目,之後校領導總結了幾句話,文藝匯演也就結束了。他們回到教室不算早,江彧盯了他們十來分鍾晚自習,大約也是耐不住疲乏,隨意交代幾句也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走到秦川的座位旁,對秦川道:“明天中午叫幾個人去階梯教室搬書,多叫幾個。” 又對他身後的陳星道:“明天把作業送到我辦公室,麻煩你們了。”
待他走後,中素擱下筆,問道:“你作業寫完沒?我這幾天緊趕慢趕的,還剩語文的作文沒寫。” 陳星笑道:“我哪裏能寫完?無非是把急著交的先寫掉了。像地理手抄報這樣的,能拖就拖。” 中素笑道:“沒想到你我竟是同道中人。” 陳星想到她和中素友情的起源,笑道:“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張床。我們再不愛學習,也比夏天好點,他連麵子功夫都不願做。”
中素向四周張望著,沒看到夏天,於是道:“噯,夏天呢?剛想跟他說話,人就不見了。” 陳星道:“我看他出去了,估計一會就回來。喏,來了來了。夏天——” 她笑著招手,夏天拉開座位坐下來,笑道:“怎麽了?” 陳星道:“剛才還在說你不做作業。”
夏天轉過來玩陳星鉛筆袋上的尖叫雞掛件,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