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分床

  池軍看了看手機,起身道:“我得走了,下次再……”


  他話卡了殼。


  下次,還是別有下次了吧,再來一次他說不定就要腦症蕩了,要不是看在晏紹真不是故意的份上,他都想把這人按地上摩擦了……話說一段時間不見,晏紹變化還挺大,五官長開,臉上多了點肉,看著都順眼多了。


  “你的球,能借我玩玩嗎?”晏紹微抬著下巴仰頭問。


  池軍身後是落日,染紅了半邊天,風景煞是好看,隻是在場兩人都是沒有觀賞風景興致的人。


  “行,借給你了,畢竟你也算我半個小弟了。”池軍用吊兒郎當的語氣道,他把球一拋,球穩穩當當的掉在晏紹的懷裏。


  “……小弟?”晏紹茫然。


  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他不知道。


  “你忘了?”池軍呲牙咧嘴,他指著另一邊的樹下,“上次,在那,你說喜歡我!”


  晏紹偏頭看去:“……”


  他似乎是撒過這麽一個謊,不過說的是崇拜。


  “我記得,我隻是聽到你說的話,太高興了。”晏紹不著痕跡的又扯了個慌,他平日冷冷淡淡的,說話語氣平靜,令人信服。


  池軍和朋友有約在身,狐疑看了他兩眼,沒有多想,他和晏紹道了別,留下籃球,拿著自己的東西走了。


  傍晚夕陽染紅雲彩,白日炎熱的天氣餘溫還在,籃球場上,穿著白色短袖的瘦弱少年,手拿著球一次次的投籃,球進框的次數屈指可數。


  天色漸沉,晏紹將球拋向空中,籃球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砸在籃板上,又反彈回來,眼見球就要掉在晏紹頭上,晏紹條件反射的抬手擋了一下。


  球砸在他小臂上,又掉在地上彈了幾下,滾落至球場邊緣。


  晏紹放下手臂,垂眸揉著手腕。


  他看過喻斂打球的模樣,肆意又自信,投籃動作優美流暢又隨意,可這球到了晏紹手裏,卻像一個不肯聽話的調皮小孩,讓它往東它偏要往西。


  時間晚了,晏紹提起書包,把外套放在手臂上掛著,然後抱著球回去。


  晚上九點半,喻斂推開租房門,看到的就是晏紹坐在書桌前背對著他的背影,喻斂輕輕合上門,把書包扔在凳子上,拿著幹淨衣服去洗澡。


  他回過身,看到牆角放著的籃球,喻斂動作一頓。


  很顯然,這籃球不屬於這一間小小的租房。


  喻斂朝著晏紹的背影張了張嘴,想問這球哪來的,還沒發出聲,他又閉上了嘴,喻斂拿手搓了搓臉,一言不發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沒一會兒就傳出了水聲,半個小時後,喻斂從衛生間出來,他拿毛巾擦了擦頭發,等到不再滴水,他拿起吹風機,可猶豫的側頭往晏紹那裏看了眼,又把吹風機放下了。


  他上床盤腿坐床上,盯著手機發呆。


  十多分鍾後,晏紹動了,喻斂霎時間回神,把黑屏的手機亮起,點點戳戳,玩得一臉認真。


  但是晏紹沒有往衛生間去,而是到了床邊站定,他遮了大半的白熾燈光,影子落在喻斂身上。


  喻斂眼皮子一跳,抬頭看了晏紹一眼,又低頭在手機上滑動,嘴裏隨口問:“怎麽了?”


  “我想買張床回來。”晏紹頓了頓,“明天,可以嗎?”


  喻斂指尖一抖,沒及時往操控鍵按下去,遊戲人物死了,他道:“不是有床睡嗎?”


  “不合適。”晏紹斟酌道。


  這次提出來買床,沒有任何的鋪墊,他不想再拖下去了,說不定買了床分床睡,喻斂就不會介意之前的事了。


  “這床不夠你睡還是怎麽的?”喻斂低著頭,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忽而一頓,“上次的事……是意外,你明白吧?”


  他說話有幾分咬牙切齒,喻斂耳尖微紅。


  “我知道,是我——”晏紹停頓了一下,“是我想要一個人睡,夏天太熱了。”


  實際原因是怕讓喻斂和他喜歡的人產生誤會,不過這話不敢說出口,第一是喻斂沒有說過他喜歡男人,他貿然說出來,太奇怪,第二解釋起來也麻煩,說多了有點像中的惡毒小三附體,在男主麵前抹黑原配。


  不如幹脆一句話解決。


  喻斂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


  操,當初他就不該提床的事。


  喻斂低低“嗯”了聲,“隨你。”


  說完了床的事,晏紹心頭卸下一件事,而後進衛生間洗漱,洗完澡出來,他收到了池軍的消息。


  他半個小時前問池軍籃球什麽時候他要,池軍沒說具體時間,隻說先放他那,晏紹回了消息,就把手機放在桌上,上床睡覺。


  關了燈,喻斂聽著耳邊的窸窣聲,他身體僵硬猶如木柱,筆直的躺著,晏紹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臂,隻是一瞬,卻觸感強烈。


  喻斂閉了閉眼,想起了曾經忽略的細節。


  上次晏紹也是說再買一張床,想和他分床睡,可是那次他因為自己的異常,從而忽略了晏紹,事後兩人沒再提床的事,他也未曾仔細回想。


  ——


  周六。


  晏紹去外兼職工作,喻斂沒有出門。


  中午時分,喻斂拿著晏紹昨晚放在牆角的籃球,他拿在手中顛了顛。


  有點眼熟。


  喻斂直接給池軍發了消息過去。


  喻斂:【圖片】


  喻斂:這是不是你的?


  池軍過了十多分鍾才回消息。


  池軍:?

  池軍:我操,怎麽在你那?

  喻斂:哦,晏紹和我住一塊,看到了這球,感覺像你的,就問問你。


  池軍:???

  池軍:你倆住一塊?

  周六待在家的池軍躺在沙發上,拿著牙簽吃著切好的冰鎮西瓜,電視播放著一則狗血都市劇,他拿著手機,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他手指打字飛快:他家不是在那邊嗎?怎麽他還跑你那去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新消息冒出來。


  喻斂:我樂意。


  喻斂:你的球怎麽在他這?

  池軍報複性的回答:我樂意。


  喻斂:……


  池軍樂的拿牙簽又插了塊西瓜放嘴裏。


  這天聊不下去了,再聊火就要燒起來了。


  晏紹說要買床,動作很快,他在周六下午就解決了這事,下班後晏紹特意叫了車,把床送到了租房門口,他還買了些被褥,夏天都是薄的,花費雖不大,但讓本就貧窮的他,雪上加霜。


  不過在他眼裏,這是必需品,晏紹倒不是很心疼,他暫時手裏的錢夠支撐起他的生活。


  單人床不重,是可折疊的,晏紹把床橫向放在了房內喻斂那張床的床尾,喻斂幫著他把東西拿進門,看著他忙前忙後,像隻勤勞的小蜜蜂,喉嚨裏就像堵著個棉花似的不痛快。


  和他分床睡,晏紹看著一點也沒有失落不開心,反而高興得很,喻斂甚至都感覺晏紹有些迫不及待的急切。


  要不是被套之類的東西需要洗,他相信晏紹今晚可能就睡過去了。


  喻斂氣的頭暈腦花,耳朵嗡嗡響。


  喻斂沒骨頭般躺在椅子上,拿著一本書蓋住扭曲的表情。


  片刻後,他冷靜下來,又覺自己莫名其妙。


  他為什麽生氣?

  自從他發覺自己的心思後,每次心情波動和晏紹有關,就變得草木皆兵,總愛往細了想,曾經這種事他是懶得想的,可現在完全控製不住。


  他氣晏紹分床睡開心,因為他——不想和晏紹分床睡。


  可……這是很正常的事,在他那晚和晏紹一起去吃火鍋就應該預料到了,晏紹喜歡他的話,知道他有喜歡的人,怎麽可能還若無其事的和他睡一張床。


  但是那晚起了反應的人,是他喻斂。


  喻斂心亂如麻,從沒有這麽煩躁過。


  他半睜開眼,臉上的書沒有移開,看到的隻有一點點光線,耳邊是晏紹收拾東西的聲音。


  喻斂拿開蓋在臉上的書,起身把書扔桌上,在他要奪門而出之際,晏紹在他身後問了句“你去哪”,喻斂腳步稍頓。


  “理發。”他扔下這一句話,就出了門。


  晏紹看著關上的門,房間頓時又空了下來,隻剩他一個人。


  晏紹坐在空著的床上,低垂著眼簾。


  喻斂看著又不開心了,是……因為他嗎?

  他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他沒交過朋友,不知道朋友間鬧了矛盾該怎麽處理,從小到大他沒有過這種經驗。


  曾經在學校,他從來都是獨身一人,周圍人來來往往,從他身邊穿梭而過,他不會停留,也沒有人會上來拍著他的肩膀打招呼。


  他對維護一段友好關係的印象隻有“麻煩”二字,直到他遇到了喻斂。


  對自己人,晏紹的容忍度底線可以說沒有底線。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現在他們連話都說不上幾句,有他的地方喻斂都不想待。


  而且他們這次事情起因並非鬧矛盾,而是……


  想到這,晏紹麵上一熱。


  他輕歎一口氣。


  男人的心思太難猜了。


  ——


  樓下就有理發店,理發店門口三色燈旋轉,喻斂推門進去,晚上裏麵沒什麽人,喻斂對發型沒有太大的要求,隻說清爽一點。


  喻斂坐在皮椅子上,看著鏡子裏冷著臉的人,喻斂五官本就攻擊性十足,冷著臉更顯得氣勢凶狠,理發師給他理發都拿出了萬分的細心。


  有什麽好生氣的呢?


  喻斂都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偏偏心中的暴虐壓抑不住,浩浩蕩蕩霸道的充滿他的心間。


  喻斂五官臉型長得好,理發師按他說的給他剪了個清爽的發型,稍長的頭發剪去,有幾分不羈淩厲的野性。


  理完發,喻斂氣焰漸漸平息。


  當借口站不住腳跟,這些天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直到今晚,晏紹真的買了床回來。


  想象中知道會發生的事,真正發生在了眼前,感覺還是有所不同。


  心像是撥開雲霧,顯露山水,他的所有情緒失控都有跡可循。


  他對晏紹,有喜歡,有**。


  和他曾經所憧憬過的完全不同,可埋在心底澎湃洶湧的炙熱感情做不得假,宛如一層層海浪,拍打著他的心髒,**無所遁形。


  喻斂出了理發店,沒有立馬回去,他在外麵街道晃悠。


  路過超市,喻斂駐足,他進去買了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他從路燈下走過,路燈將人的身影拉長,喻斂到了暗處,點燃了嘴中的煙,吞吐雲霧。


  他不是個喜歡遇事躲避的人,兩次逃避,皆因晏紹而起。


  他驀地想起前幾天,在辦公室門口見到的一幕——


  那天上午,晏紹被抓壯丁幫忙搬作業,他從走廊路過,無意看到晏紹和魏則言相談甚歡的場麵,讓他愈發看魏則言不順眼。


  而所謂“相談甚歡”,不過是晏紹和魏則言打了個招呼,那時魏則言在辦公室幫忙批改作業。


  還有今天下午,他忘了拿鑰匙,出了校門才想起,待他回到校門口,看到晏紹和一個身型嬌小的女生離去的背影,兩人穿著校服,看著宛如一對璧人。


  他心裏的妒意再也隱藏不住。


  ……


  現下更讓他煩惱的是,那天的謊,又該怎麽圓?

  喻斂開始有些後悔,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他忐忑回到租房,在門口站定踱步,終於,他抬手屈指敲了敲門。


  沒多久,裏麵的晏紹就來打開了門。


  “沒帶鑰匙嗎?”晏紹開門讓他進來,往他剪了的頭發多看了兩眼。


  “嗯。”喻斂低低應道,轉頭錯開晏紹的眼神,咬肌鼓動。


  他進門摁了摁心髒的位置。


  操,別他媽跳了。


  晏紹在他身後關了門,道:“很好看。”


  “嗯?”喻斂轉過頭。


  晏紹說:“剪的頭發,很好看。”


  “哦。”喻斂無動於衷的把頭轉回來,悄悄紅了耳朵。


  晏紹不會找話題,還是在這僵硬的局麵下,說了兩句他便不說了,他想和喻斂緩和關係,但這有可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沒想到喻斂對那晚的事會這麽在乎。


  看他之前嘲笑自己看到那本漫畫紅臉,晏紹還當他閱曆豐富,卻不想內裏比自己還保守。


  “保守”的喻斂清了清嗓子,轉過身道:“之前我和你說我喜歡的那人——”


  晏紹神情發懵的轉頭。


  喻斂深吸一口氣:“我們鬧崩了。”


  晏紹:“啊?”


  喻斂:“就是我們掰了的意思。”


  “為、為什麽啊?”晏紹順口問下去。


  “沒為什麽,就那樣了。”喻斂扯謊道。


  所以,你不用搬床。


  “哦……”晏紹沉默的和喻斂對視了幾秒。


  “那——”晏紹在腦海裏挖掘安慰人的詞語,“你別太難過了。”


  安慰得薄弱又無力。


  冷了這麽多天,突然說起了掏心窩的話,真挺突然的。


  他想了想,伸手哥倆好的拍了拍喻斂的肩膀,兄弟氣息分外到位,“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會遇到更好的。”


  他知道這意味著友好的橄欖枝,晏紹緊抱著。


  喻斂:“……”


  這話仔細琢磨琢磨,怎麽就那麽怪呢。


  喻斂看了眼他的床:“你這床,貴不貴?”


  “還行吧,一百塊左右。”晏紹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轉到床上去了。


  “其實你要不習慣兩個人睡,再買一床被子就夠了,床夠大。”喻斂明示。


  “沒事。”晏紹笑道,“這樣也挺好的。”


  他話裏話外完全沒有要搬回來的意思,喻斂欲言又止,到了睡覺時間都沒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晏紹看著,像是真的不想搬回來。


  洗漱過後,喻斂也沒能成功勸回晏紹要分床的心。


  房間關了燈,陷入一片黑暗,喻斂獨自跟自己生著悶氣——讓你瞎逼逼。


  “喻斂。”晏紹忽而出聲叫他,嗓音低低的。


  喻斂轉了轉頭:“嗯?”


  “我們和好了嗎?”晏紹背對著喻斂,麵朝著牆,聲音很輕。


  喻斂一愣,旋即想起這些天對晏紹的忽視——他是在乎的,晏紹是在乎的。


  他嗓子發癢,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低“嗯”了聲。


  “我以為,你討厭我了。”晏紹半垂著眼簾,在黑暗中眼睛沒有聚焦點,清冷的聲線有幾分脆弱。


  “沒有。”喻斂下一秒接上,又發覺自己嗓門過大,他靜了靜,“沒有,我沒有討厭你。”


  “……”


  晏紹沒說話,幾分鍾過去後,喻斂都閉上了眼睛,又聽晏紹出聲。


  “下次,別再這樣了。”他說,聲音輕飄飄的,“我不喜歡,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你什麽話都不說,我無從下手……我不喜歡。”


  這種失控的、沒底的感覺。


  他垂下睫毛微顫。


  “好。”喻斂聲音微顫,“對不起。”


  他看不到晏紹說這話時的表情,可是聽著晏紹的語氣,他便覺得很難受,回想這些天,他自己做著掙紮,晏紹什麽都不知道,卻被他晾在一邊。


  “沒有下次了,對不起。”


  晏紹輕笑一聲:“嗯,這次就原諒你了。”


  ——


  這些天太陽大,洗過的東西容易幹,晏紹隔天晚上就把單人床給鋪上了,十分的自覺。


  喻斂看著撅著屁股鋪床的晏紹,心悶不已。


  不對啊,晏紹這情緒不對啊,搬床是不是表現的太……積極了???


  到了睡覺時間,晏紹在外忙了一天,他拉上薄薄的被子,晏紹坐在床上,喻斂他右手邊的床上,腳朝著他那邊。


  晏紹看了看兩人的距離,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我睡了,晚安。”晏紹好心情的說。


  喻斂今晚恢複正常了,昨天兩人把矛盾說開,關係就和好了,今晚晏紹從外麵回來,能感覺到氣氛變好了。


  喻斂默不作聲的看著平躺在床上安穩閉上眼睛的晏紹,身上帶著幽幽的怨氣,猶如獨守空房的怨婦。


  “晚安。”他咬了咬牙,抬手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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