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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壽——容端蘊小番外

  “公子,天色已晚,我幫你掌燈。這藥福嬸剛熬好,趁熱喝了吧。”


  長福走進書房,輕輕提醒正在看賬本的容端蘊。


  瘦削的臉頰映著淡淡微光,五官秀美柔和,透著凡塵俗世之外的清俊淡雅。柔軟漆黑的長發被一根玉帶束起,散開在白色的衣衫上。長福歎了口氣,心想自家公子雖然看起來一副謫仙模樣,畢竟也還是肉體凡胎,最近可是病的不輕,都清減了許多。


  “好。你放在桌上吧。”容端蘊對長福頷首淡笑,活動了下腰身,舉步走到窗前看外麵煙雨薄暮。雪袍素衫,長身玉立,於晚風中袖袂翻飛,語笑嫣然之際,如春風拂柳,和熙怡人。


  將墨凝送回宮後就一直沒有去看過她,雖有沈姑姑在旁照應,可總是覺得不放心。容端蘊對著遠方落日熔金的天際沉吟半晌,回身端起藥碗一口喝下,快步走出書房。


  “公子,公子,外麵風涼,穿了披風再走。”長福一雙老腿已經跑不快,追著容端蘊直到大門口。


  “不打緊。”容端蘊手簽韁繩走到門外,追風滿嘴嚼著稻草,不滿的打了幾個響鼻,似是不願出門。


  “你這渾馬。”容端蘊輕叱追風,拿手撫摸幾下他的耳朵。追風討好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


  “長福,我去去就來。若沈公子來找我,讓他等待片刻。”


  “公子……”老仆人躬身看著自家公子飛身上馬,揮鞭而去。


  長福是容家的老仆,幼時被賣到容府,一直跟在榮老爺子身邊服侍。容家獨苗容端蘊是他看著長大的。容端蘊十五歲那年被榮老爺送去東海之濱習武健身,很少回家。後來榮老爺過世,公子才終於回來接手一切,但仍不時離開盛京。他便一個人留守容府,打點一切。


  可這次從東海回來以後,一向鎮定自持的少爺不知為何總是魂不守舍,還接連吐血幾次,請來的大夫都說憂思過慮,鬱結於心,開了許多方子卻總不見好。長福日愁夜愁,天天搗鼓偏方來給少爺治病。可少爺仿佛知道自己的病,總是笑著喝他端來的藥,卻仍眉頭微鎖,滿麵憂思。


  此時,他滿臉擔心,目送少爺白色身影融於落日餘暉中。


  容端蘊離開容府不久,胸口一陣刺痛,他猛喘口氣,差點跌下馬去。每次心中思念墨凝至深,島主種下的劫情蠱便會發作。


  此刻天色入晚,雨停風罷,綠肥紅瘦,滿眼是落枝的芬芳,落日熔金,為滿地殘紅披上絕代風華,容端蘊卻在滿目燦爛中漸漸恍惚。追風察覺到主人的不對勁,慢慢停下步子,擔憂的回首蹭容端蘊。


  被追風一蹭,容端蘊忽然清醒過來,伏在追風背上休息片刻,重新啟程。胸口時隱時現的疼痛使他無法像往常一樣策馬疾馳,於是便沿著被雨水浸潤的石板路緩步前行。也許平時總是來去匆匆,現在慢下來,他瞧見了包子店老板揭開竹篾時熱氣四溢,露出蒸籠裏與他一樣白胖的包子;挑著竹扁擔沿街叫賣的貨郎衣衫陳舊,滿麵塵土,依然笑得坦率滿足;坐在精致轎子裏的富家小姐好奇的掀開布簾,露出遮著麵紗的美好臉龐,姿態優雅地從賣花姑娘手裏接過一隻開的嬌美的杏花。


  好久不見的塵世,如此喧囂,卻也如斯美好。他繼續走著,恍惚記起小時候爹娘牽著他的手逛夜市的情景。


  自十五歲住在三山仙島,容端蘊便不問世事,專心修煉。島上的生活猶如仙境,他們過著清修的日子,仿佛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島主給了他們無盡的財富,絕世的武功,甚至更為長久的生命。島上的每個人都擁有改變自然的神力。這些東西任何一樣拿出來,都是世人夢寐以求的。


  島主總是教導他們站在俯視蒼生的高處看待這個世界,他也從來都把俗世中人看做可悲的螻蟻,不屑一顧。可是如今看來,更為可憐的仿佛是他們,一群沒有喜悲和欲望的傀儡,徘徊在凡人與神仙之間,自以為高人一等,其實是在麻木的過著沒有終點與希望的灰暗日子。


  容端蘊趕到建章宮時,墨凝正和小玉坐在墨凝住的院子的回廊裏給荷妃娘娘串珠簾。這些珠子是娘娘的娘家人從江南給她送過來的,也不知是什麽材料,據說掛在門上滿室都會一片清涼。夏季將至,娘娘吩咐他們趕緊串起來。


  小玉是墨凝在宮裏最好的朋友,她負責為荷妃梳妝打扮,心靈手巧,單純和氣,對人十分熱情,一見到墨凝就覺得歡喜,天天找機會跟她待在一起。墨凝從小在瀛洲島的街頭長大,知道許多新奇故事,常常說與小玉聽。


  容端蘊隱身在殿上的琉璃獸後麵,直到小玉走後才跳了下來。


  “哎哎——子皙,你可嚇我一跳。怎麽渾身都濕了啊。快進來換件衣服吧。”


  “哦。”容端蘊被她牽著袖子走進內室。


  “子皙。你臉色怎麽這麽白啊。是不是生病啦?”泡了一壺自製的菊花枸杞茶,墨凝突然發現坐在竹椅上的人臉色煞白。


  “沒有,隻是剛才趕路有點勞累。”


  “不對。你內力那麽好,從徵容別院到宮裏就算是一路飛過來也不會累成這個樣子啊。”說罷,兀自伸出削蔥似的手指頭探向額頭,“這麽燙!還說沒事。我去藥膳房拿些湯藥回來,你在這等我回來,不許亂跑。”


  瞧著她果斷衝出門外的背影,容端蘊一直微笑的麵容垮了下來,按著悶痛的胸口,他想,自己的病其實什麽藥物都無法醫治,而墨凝卻還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讓她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隻不過徒增一個人與自己一起承受這噬心之痛。


  與其用愛把她拴住,不如自己一個人來承受思念與肉體的痛苦。所有隱忍不過是希望她此生都無牽無掛,快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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