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唯有牡丹真國色
草長鶯飛,韶光明媚,清明後的天氣輕暖舒適。太液池一隅,水嬉舟動,禊飲筵開,銀塘似染,金堤如繡。我與銅鈴姐姐搖槳,金鈴、銀鈴坐在船頭分開枯敗的蘆葦荷莖,晏公子獨坐船尾,頭戴箬笠,下墜輕紗,姣好麵容若隱若現。
“主子,我們到湖中的小島上去玩怎麽樣?”銀鈴提議。
“好。”晏公子微微點頭,縐紗輕蕩。
我和銅鈴奮力搖槳,接近離我們最近的瀛洲小島。
將小舟拴在木棧邊,我扶著晏公子上了小島——他雖是男兒身,但在外還是要做做樣子——沿著青石鋪砌的台階拾級而上,一座精巧的八角琉璃亭出現在眼前,亭中背對我們坐著一位美人。
“主子,那兒已經有人了。”金鈴心思縝密,性格謹慎,任何時候都十分警覺。
“無妨,許是宮中哪位妹妹,過去打個招呼。”晏公子倒是隨意的很,依然邁著悠閑從容的步子往前走。
美人身段玲瓏,背影婀娜,身著逶迤拖地的牡丹散花煙紗粉羅裙,肩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發宛若輕雲出岫,耳側斜插鑲嵌大顆東珠的金步搖,雍容華貴之態使人不敢逼視。
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她緩慢優雅的轉過身來。
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
這二十五個字是用來形容芙景細的,嘉佑曾經在一幅牡丹圖上題詞,被我看到後記了下來。
此刻即是眼前美人的真實寫照。
因為此人正是芙景細。
她眉眼俱是笑意,隻是盯著我看。
“這位妹妹,瞧著有些麵生。不知你住在哪個殿裏?以後也好多走動走動。”晏公子微不可察的向我的角落瞥了一眼,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回晏妃娘娘的話,臣妾是駘蕩宮的容華,單名一個璟字。”
“經駘蕩而出馺娑,洞枍詣以與天梁。駘蕩宮是上林苑四個景色最好的宮殿之一,璟兒妹妹可是有眼福。”晏公子言語間氣定神閑,眼神中卻充滿探究,我心想方才芙景細太不小心,怎能一直盯著我不放,不符合她的行事風格啊。
“娘娘的小山閣據說臨湖望月,清淨幽雅。臣妾無福瞻仰,心向往之。”蔻丹纖指扶著廊柱,隻一個微笑便令人覺得蘭風拂麵,芙景細的風情萬種是千篇一律的宮裝無法掩蓋的。
“妹妹說笑,本宮素有哮喘之疾,住不得地勢低矮、人群擁擠之處,承蒙皇上厚愛,依憑山勢建了簡陋的養病居所,倒是沒外間說的那般奇巧。”
“娘娘應當多出來走動走動,這上林苑雖比不得甘泉宮廣闊,但依山傍水,景致鍾靈毓秀,臣妾覺得十分氣潤心脾。”景細笑說,嫵媚的大眼睛笑的彎了起來,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多謝璟兒妹妹關心了。說了這麽會子話,身上有些乏了,妹妹若不介意,本宮這便先行回去了。”金鈴姐姐忙遞過自己的手,攙著晏公子弱柳扶風般離開。
我衝景細吐了吐舌頭,跟著晏公子往回走。今夜一定要想辦法找她聊天,我有太多問題都想知道了。
夜裏,暮靄沉沉。我沿著宮中不起眼的小路來到駘蕩宮。景細早已安排了宮女在門外等我,遠遠看去一角玲瓏宮燈在夜霧中瑩瑩晃動,仿佛翻滾濃湯裏的一丸珍珠。
“姐姐!”甫一進屋,一團融著牡丹優雅沉靜香氣的溫熱空氣將我裹脅。
“凝兒。”景細坐在銅鏡前,握著一把如瀑青絲細細梳理,見我進來,忙擱下牛角梳,理了理身上飄逸的白色紗衣。蘭堂夜燭,畫閣春風,燈影朦朧,散發的景細仿佛仙子臨世。
“怎麽出來的?他們沒難為你吧?”
“沒。就出來的路上遇到楊闕,他本來就是隻夜貓子,我跟他說去上茅廁,他也不好跟著我。一路上我仔細觀察過了,並沒有人跟蹤。”
“雖說劉陵晏才是你的目標。但那個楊闕卻更可疑。我在島上的時候,聽探子帶回劉陵晏的消息時總會另外匯報楊闕的行蹤,看來島主也對他有所防備,你更要小心才是。”
“他是很奇怪。他居然不怕你的玉麵芙蓉散,還總是跟著劉陵晏,就像……像是他的影子一樣。”
“對,這都是些疑點。我的玉麵芙蓉散用了島上獨有的花粉製成,島外不可能有解藥。”
“對了,景細姐姐,你這次來不是為了嘉佑的傷勢嗎?你見到他了,傷嚴重嗎?”
“他那副臭皮囊,皮實得很。”景細臉兒微微一紅,轉瞬即逝,別扭的數落起嘉佑來,“誰叫他那麽不自量力,連楊闕的武功底細和作息時間都沒摸清就擅自行動。”
“那看來便是無大礙了,有你在定沒有事。”我偷笑,揶揄她。
“你呀,欠打。”景細作勢要撲過來,塗得粉嫩的長指甲堪堪擦過我的臉,我心裏一緊,她也是一陣緊張,連忙把手收回去。
“沒有破吧?”她緊張兮兮的過來查看我的臉頰。不是我嬌嫩,而是因為景細自小使毒,每一寸皮膚每一縷頭發都是毒死人不償命。而她與嘉佑遲遲沒有在一起,一個是因為劫情蠱的緣故,另一個就是因為她身上的這些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