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映心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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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文被抓以後,希斯曼之所以窮盡恐嚇之辭,是因為她知道凱文所窺探的聖域秘密分量極重,但她不想被凱文看出她對此的重視,以便削減凱文討價還價的籌碼,可惜凱文偏偏不吃這套,他歪著腦袋怪笑著說道:“隻怕我這條命,你不一定做得了主。”
凱文深信自己性命無憂,因為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辦事風格,希斯曼與雷納多有太多的類似之處,所以他認定希斯曼與雷納多屬於同等級別,換個角度說,希斯曼和雷納多應當歸屬於同一個神秘組織,而且他們肯定不是層級最高的主謀。
雖說這個神秘組織仍然是一團迷霧,但有一點凱文非常清楚,既然雷納多的所有行動明顯指向聖域,那麽,希斯曼明知凱文與聖域有密切關聯,自然不會如此孤妄地痛下殺手。
果不出所料,希斯曼把手中的逆鱗放置一邊,整個身體陷入王座當中,說話的聲音滿是慵散的氣息:“想激怒本座,隻怕你打錯了算盤。本座突然之間不想殺你了,等明天本座有了興致,定要親自往結界走上一趟,到那時,你說的是真是假自會一目了然,倘若你有半句假話,本座再殺你也不遲。”
凱文一愣,他故意把結界之行說得凶險萬分,就是不想希斯曼產生這種想法,沒想到希斯曼還是決定走上一遭,這一點令凱文頗為意外和欽佩,同時也讓他感覺對手的強大不僅僅在於她的外在功夫,那顆無畏的內心才是所有可怕力量的來源。
皮斯奈爾聞言也在暗自著急,它唯恐希斯曼打破它的最後一線希望,可它又無力進行阻止,隻能焦急等待希斯曼率領眾人離去,然後火急火燎地趕回辦公室,命手下帶來巴庫,以其父母的性命作為交換,逼迫巴庫答應跟隨希斯曼進入結界。
皮斯奈爾的指令非常明確,其一是暗中收集結界中的所有訊息,其二,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把希斯曼變成宿主。
巴庫不解:“為什麽一定要在結界中動手,而不是派兵包圍她的住所,將他們全都製服?”
皮斯奈爾搖頭不語,巴庫的提議它何嚐沒有想過,而且它也試過,但是希斯曼的身體周圍有一層肉眼無法看見的魔法護盾,這層護盾對精靈有著超強的防禦,隻要有精靈試圖靠近,就會被護盾彈飛。
這一點,是希斯曼特意展示出來的。
當日,皮斯奈爾被灌下毒藥之後,希斯曼命人把它放出來:“你們不是擅長於控製人類麽,本座很想見識一下,你就拿本座做個示範吧。”
皮斯奈爾不敢,卻遭到希斯曼一頓痛罵,無奈之下,它壯起膽子戰戰兢兢地靠上前去。其實,希斯曼是在故意展示實力,以徹底打消皮斯奈爾的反抗之心,可她也沒有想到,這麽多年以來,皮斯奈爾從未真正放棄過。
如果希斯曼當真決定進入結界,那麽在結界的力場作用下,她的魔法護盾是否可能消失或者被削弱?皮斯奈爾不願錯過這個機會,巴庫便成為了最佳的人選。
可巴庫不明就裏,隻因皮斯奈爾答應放過他的父母,他就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皮斯奈爾一反常態地給予巴庫相當大的支持,不僅把凱文對結界的描述轉述得細致詳盡,還特地陪著巴庫連夜摸進議事廳,在王座背麵與基座之間找到一條縫隙,讓巴庫躲了進去。
第二天,希斯曼早早來到議事廳,聽完皮斯奈爾的匯報後,就命人把凱文帶來,然後逼著他開啟了結界。當眾人的目光被膨脹的王座吸引時,趴在基座上的巴庫竟然成為眾人的盲點。
希斯曼幾步走到變形的石椅前,忽然回頭對眾武士說道:“本座沒有回來之前,你們把凱文和皮斯奈爾看好啦,他們若是亂來,本座拿你們是問。”然後一屁股坐上石椅,隨即穿進石壁之中。
關於這一段石椅上的旅程,凱文描述得栩栩如生,希斯曼對此也算是了然於胸,然而當石椅在黑暗中快速穿梭之時,她仍舊難以控製心中的激動和恐慌,一連串不受控製的聲音從她的喉頭發出,與石椅移動發出的摩擦聲交揉在一塊,填塞著整個黑暗的空間,也掩蓋了巴庫瑟瑟顫抖的吧嗒聲。
所幸這一過程總算趨於平靜,希斯曼打起精神,摸索著進入那間石室。
石室中的石壁正如凱文描述的一樣散發著柔和的光澤,希斯曼慢步來到石壁麵前,她的身影便從流光幻影中倒映出來。她盯著這道身影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不像自己,那身影明顯纖細很多,就算她對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也能看出其中的差異,那道身影所顯現出來的,更像是若幹年前風華正茂的她。
一絲淺笑不覺爬上希斯曼的臉龐,兩道逐漸柔和的目光從黝黑的頭盔中彌漫出來,曾經的豔壓群芳和孤冷高傲化作一縷清甜,讓她仿佛又回到那個充滿回憶的年代。
她輕輕抬起一隻手臂,準備摘下遮擋容顏的麵甲,她想借助這堵奇異的石壁,再睹青春傲麗的風采,可是,那石壁中的身影並未隨著她的舉止而動,相反,那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像一團滴入清水的墨珠,慢慢地化成縹緲的淡霧。
“這難道意味著稍縱即逝的青春?”希斯曼兀自感慨,卻見淡霧過後,從遠處蹦蹦跳跳跑來一個小女孩,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長裙,腦後一條左右擺動的馬尾,臉蛋紅撲撲地跑到近前,張嘴就喊:“母親大人,原來您在這裏啊。”
希斯曼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那一張粉嫩的臉蛋正是她的寶貝女兒,可是,女兒早已長大成人,怎麽會……
希斯曼還沒緩過神來,又聽那小女孩憂傷地說道:“母親大人,女兒剛才被夥伴們欺負了。”
希斯曼母性大發,一條手臂情不自禁伸了出去,落在小女孩的頭上輕輕撫摸,一點也沒意識到這條手臂早已伸進石壁之中。
這一刻,希斯曼似乎真的回到了從前,她柔聲問道:“是誰欺負本座的小公主啦,快點告訴本座,讓本座去教訓他。”
“母親大人!”小女孩嗔怪道,“您不是答應過,不在女兒麵前自稱本座的嗎?”
“是啊,本座……對不起啊,母親不記得了,再原諒母親一次好不好?”
“好的。”小女孩天真地點著頭,臉上的憂鬱卻絲毫不見削弱。
希斯曼半蹲在小女孩麵前,牽過她的雙手:“那,現在能不能告訴母親,是誰欺負你啦?”
“就是他們!”
“是不是住在街角的那幾個小夥伴?”
“嗯。”
“他們是怎麽欺負你的,有沒有傷著你啊?”
“他們說,母親大人是壞人,我一生氣就想打他們,但是他們跑得好快,我追不上。”小女孩說著,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乖女兒,不哭。”希斯曼極力安撫著小女孩,直到小女孩收住抽泣才繼續說道,“母親不是壞人,他們瞎說的。”
“不,母親大人是壞人!”小女孩突然掙脫希斯曼的雙手,大聲喊了起來,“您是壞人!您是壞人!”
希斯曼一愣,試圖牽回小女孩的雙手,可那小女孩退後幾步,一雙淚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憋著嘴哭到:“母親大人,您為什麽要當壞人?”
希斯曼趕忙解釋:“誰說母親是壞人啦,母親不是壞人,真的不是,你別聽他們胡說。”
“他們說,壞人都是穿黑衣服的,而且從來不會把臉露出來,您也是這樣,您還說自己不是壞人!”
“母親平時也不是這個樣子呀,母親這樣穿是有原因的……”希斯曼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女孩突然扭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哭喊:“我不要母親當壞人,我不要!”
希斯曼情急之下起身就追,她的身體頃刻間便陷入石壁當中,無孔不入的液體瞬間把她包圍,毫不遲疑地鑽進她的五官和毛孔。
希斯曼奮力掙紮,可她始終擺脫不了液體的糾纏,外界的聲音全都變成了沉悶的鈍音,唯獨“壞人”和“我不要”這兩個簡單的詞匯在她耳畔無休止的回響。
她很想高喊一聲:“快回來!我不是壞人!”但她的體內的氣息被液體阻塞,喉頭之間無力發出聲音,那股被憋悶的氣息隻能在她體內四處衝撞,與侵蝕進來的液體短兵相接,兩股力量互不相讓,在希斯曼體內打得翻江倒海難解難分。
無法進行呼吸,四肢和身軀也被流體黏住,希斯曼終於見識到結界的厲害,她清楚再這樣下去,隻怕命不久矣。就在她準備默念傳送咒語的時候,她體內的氣息突然爆發出來,不僅把灌入體內的液體倒逼出來,還把包圍在身邊的凝膠炸成碎沫,而她的身體也隨著這一陣爆炸被遠遠拋出,重重地摔落在地麵。
躲在角落中的巴庫目睹了希斯曼被吸入石壁,又被石壁吐出來的全過程,驚駭之餘,他見希斯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便悄悄飛到她的身旁。
巴庫並不知曉希斯曼的魔法護盾,他伸出軟足時壓根沒有這個意識。不知是希斯曼因為昏迷而失去法術,還是確因結界抑製了護盾,巴庫的軟足毫無阻塞地觸及到她的肩頭。
經過幾番試探,巴庫確認希斯曼已然昏迷,這才壯起膽子去卸她的頭盔。
希斯曼的頭盔設計得很是巧妙,如果不懂其中的機關原理,硬拽硬解隻會事倍功半,巴庫自然不懂,加上他行事提心吊膽,所以盡管費盡周折,那頂頭盔依然完好的戴在希斯曼頭上。
巴庫心中焦急,軟足上的力道隨之加大,就在他用力拉扯麵甲邊緣的時候,希斯曼突然噴出一口長氣,嚇得巴庫趕緊收手,飛快地躲回黑暗之中。
希斯曼努力坐了起來,整了整頭盔的位置,又扭動幾下腰肢和脖頸,努力把呼吸調勻,然後盯著石壁怔怔出神。
良久,她站起來重新走到石壁前,伸手觸摸上去。此時的石壁已經變得堅硬無比,其上流轉的奇光異彩也黯然消散,除了仍然散發著幽然的微光,其餘的均與普通岩壁相差無二。
希斯曼不甘心就這樣被拒之門外,她在洞中四處搜尋其他線索,巴庫擔心被她發現,隻得在黑暗中隨著希斯曼的搜尋不斷變換藏身之處。
希斯曼找尋得非常仔細,大半個小時之後,石室之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她查得清清楚楚,然而並無所獲,無奈之下,她隻得啟動了傳送徽記。
那日卡爾使用傳送徽記時,巴庫曾向凱文請教過一二,所以希斯曼的傳送法陣剛一啟動,巴庫腦袋中就冒出一個念頭:絕不能被留在此處,於是他不顧一切地衝入傳送法陣,隨著希斯曼一同離開了結界。
興許是傳送距離不遠,也可能因為巴庫的體型不大,對法陣的影響微乎其微,因此希斯曼傳回她的住所時,巴庫也被帶了過去。
所幸希斯曼並沒有意識被精靈跟蹤,而且巴庫在強光消失之前,先於希斯曼恢複視覺,他迅速躲藏到一幕窗簾之後,成功避開了希斯曼的注意。
守在屋外的武士們聽聞希斯曼回來,趕忙進來問安,其中有一名武士說道:“殿下,您總算回來了。”
希斯曼見那武士神色有異,便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回稟殿下,前天一支巡邏隊在山腳下被殺,當天夜晚,又有幾個神秘人強行闖關冰湖,殺了不少湖心島上的精靈,之後他們登上冰湖南岸便不知所蹤,搜索隊找了整整一個晚上,也沒發現他們的蹤跡。”
“前天?為什麽現在才報?”
“殿下,您……自從您進入結界到今天,已經過去五天啦。”
“什麽?五天!”直到此時,希斯曼終於相信凱文所言不假,她自認為進入結界最多不過兩個小時,怎麽可能過去了將近五天?原來結界之中的時間當真與外界大有不同。
驚疑之餘,希斯曼問道:“看清楚那些人了嗎?”
“沒有,當時夜色正濃,從湖麵上進攻的精靈全都淹死在湖中,山腳的巡邏隊也無一幸免,所以那些人的來曆至今沒能查清。”
“沒用的東西。”希斯曼滿臉不悅,“那麽,這兩天有沒有發生其他異常?”
“回殿下,這兩天倒是平靜,除了那隻精靈頭子,它的毒性發作了。”
“死了麽?”
“還沒有,不過,隻怕也快了。”
希斯曼“嗯”了一聲:“去把它帶來吧,本座給它賜藥。”
聽聞這段對話,巴庫心中一驚,對於皮斯奈爾與希斯曼之間的關係,他似乎窺見了一斑,他緊張得隻想抑住自己的呼吸,可他的身體仍然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沒過多久,一名武士捧著氣若遊絲的皮斯奈爾走了進來,他接過希斯曼遞過的藥丸塞進皮斯奈爾的嘴巴,不到十分鍾,皮斯奈爾的狀況便有所好轉,又過了幾分鍾,它從武士的手中飛起,落在希斯曼的麵前,拜伏道:“多謝殿下賞賜,倘若殿下再晚回來幾日,屬下這條小命隻怕留不住了。”
“給你加深一點印象也不是壞事,算起來,今天已經到了約定之期,不知那五萬盎司的礦粉進度如何?”
“回稟殿下,屬下這兩日處於半昏迷狀態,對於礦區的情況暫不知曉,請容許屬下前去查看。”
“速去速回,你最好能帶回本座想要的消息,否則,剛才的解藥便是最後一顆。”
到這個時候,躲在窗簾之後的巴庫徹底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而皮斯奈爾近乎絕望的低聲告退,在它轉身之時,又有一名武士急匆匆跑來,氣喘籲籲地稟報:“殿下,有狀況,冰湖南岸出現了一支來曆不明的武裝,雪山上也有一支隊伍正在朝著塞布隆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