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麒麟令
大殿上氣氛微妙。
此刻氣宇軒昂穿著一身墨赤色雙龍淩雲錦袍端坐在大殿上的男子，調整心緒，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將心裏的窩火壓住，眉峰一挑，微笑道:“不過，念在丞相年事已高，不宜太過操勞。所以我打算讓將丞相的一部分事務交由尚書大人辦理。丞相可有異議？”
一時間大殿又是一片嘩然，所有人都眼紅得抓狂，葉寧也是有些錯愕，董丞相氣得渾身發抖，可是自己此刻還有反對的權力嗎？自己的生死大權現在還掌握在楚天羽的手裏呢。當下，咬牙道:“多謝皇上體恤。老臣沒有意義。”
“沒有就好。”楚天羽麵帶笑容，心中卻恨得咬牙切齒。沒有什麽實權的老匹夫，諒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視線越過眾人，楚天羽的唇角勾起一絲邪惡的笑意，“葉愛卿此番治水有功，替整個西池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不知葉愛卿想要什麽賞賜？”此言一出，葉寧頓時成了滿殿的焦點，所有人都好奇葉寧的回答。
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像是在思考一樣，半天才說道:“多謝皇上厚愛。皇上是真打算賞微臣嗎？”沒有人發現她說話時，狡黠地眨了眨眼。
楚天羽回答得一臉肯定，“當然。君無戲言。葉愛卿為西池立下如此汗馬功勞，當然要論功行賞了。”
葉寧的臉上含了淡淡的笑意，唇畔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如果皇上真要賞我，就賞微臣一塊麒麟令牌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麒麟令牌是先皇打造的金牌，比免死金牌效用還要多。持有麒麟令牌者，除了無權讓皇上退位或者左右皇家子嗣繼位之外，它可以命令西池國的任何人做任何事，當然也包括皇上。見麒麟令牌者，如見先皇。但它的使用次數僅限於此。隻有對西池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才能使用。先皇在位的時候還沒有一人得此厚賞。眾人都不由心道:這葉尚書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此刻的楚天羽有些猶豫難決。他完全沒有想到葉寧一開口就要求賞賜麒麟令牌。這麒麟令牌隻有為西池國立下汗馬功勞的重臣才配賞賜的。按理說，葉寧此番根除了南方水患，而且開發金礦，發展了一方經濟，絕對是大功一件。可是，聰明如楚天羽又怎麽會猜不到葉寧想要麒麟令牌打的是什麽主意。她就是怕自己逼她進宮做妃子。
頓時胸間竄起一股無名火。入宮做妃子無疑是飛上枝頭當鳳凰，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可是她竟然不稀罕！她就這樣不喜歡他，這樣不想成為他的女人嗎？他是鐵定心讓她為妃的，如今怎麽可能賞她麒麟令牌呢。不過剛才是自己先提出對方想要什麽賞賜的，而且自己也說君無戲言了。如果此刻不賞給她，豈不是出爾反爾，如何堵下悠悠眾口？正自左右為難間，驀地一計於胸。
當下，他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輪，唇角微揚道:“麒麟令牌可以賞你，不過先皇立了個規矩，要想得到麒麟令牌，就必須經過考驗。”
“什麽考驗，皇上但說無妨。”葉寧無畏地直視他的目光，冷靜的表情散發出一種自信的光采，那份不可逾越的無形傲氣，竟有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氣勢。
此刻她的心裏一直在咒罵楚天羽。哪有什麽規矩、考驗的，分明是楚天羽故意不想給自己。還冠冕堂皇地找什麽借口。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麒麟令牌隻有特別聰明的人才配擁有。”楚天羽詭異地勾了勾唇角，“我這裏有一顆七彩琉璃珠，是先皇當時賞的。”說著，楚天羽的手上已經多了一顆用如意結串起的珠子，桂圓般大小，上麵有著密密麻麻的小孔，質地清透瑩潤，發出的光澤柔和溫雅，一看便知絕非是凡品。
“這顆珠子是鏤空的，上麵還有許多小孔。隻要葉愛卿能數清楚這上麵總共有多少小孔，就算通過考驗。”這顆珠子上麵的小孔數目，他還是皇子時問過當年那位打造的老太監才知道的。這顆珠子是原形，上麵的小孔密密麻麻，小時候他試過，瞪得眼睛都紅了，數來數去都不知道哪裏數過哪裏沒數，根本無法數得清，他是篤定葉寧不可能數清楚的。
“就給葉愛卿三天的時間吧。三天後若葉愛卿數的數目不對，那麒麟令牌也就不能賞賜了。”楚天羽特顯大度地許諾葉寧三天的時間，其實他知道就是給對方一輩子的時間，她也做不到。
“好。”葉寧皺了皺眉，的確是個很刁鑽的考驗。不過，是問題就一定有解決的法子。她到時一定會讓楚天羽心服口服的。
約定談妥，楚天羽便喊了退朝。葉寧隨眾人剛要退出金鑾殿，這時李隆盛迎過去，對她小聲道:“葉大人留步，皇上請葉大人移步禦花園，說今年的荷花開得特別好，請葉大人一同欣賞。”
葉寧應聲點了點頭，神色從容，若無其事。於是由李隆盛開道引她前往禦花園。而一直暗中留意著葉寧動向的蘇子謙看到她隨李隆盛而去，攥緊拳頭直到指節泛起一片青白。
一路上葉寧邊走邊想著事情。楚天羽絕不是邀她賞荷這麽簡單。如果自己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關於處理董丞相的事情。剛好她現在也想弄明白中間發生了什麽變故。
“葉大人，請留步。”清潤如玉的聲音在身後徐然響起，葉寧的步子陡然一滯。
這次回京她已經刻意去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她也以為自己成功了。沒想到此刻一道熟悉的聲音，便擊碎了她所有堆積起來的假裝。原來，她為他還是會心泛漣漪。
“蘇將軍。”
李隆盛轉過身子，看到來人是蘇子謙，微微有些吃驚。已經下朝了，他怎麽不出宮跑到這裏來了？不過他很快釋然。好像葉尚書、蘇子謙、皇上之間有著某種奇妙的關聯。不過，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情。
“李公公，我能和葉大人說幾句話嗎？耽誤不了公公多少時間的。”蘇子謙拱了拱手，笑得一臉和氣。
李隆盛這下有些犯難了，皇上急著召見葉大人呢，可眼前的蘇子謙對他又禮遇有加，他也不好拒絕啊。於是當下一咬牙，“那就麻煩蘇將軍長話短說。”
“謝謝李公公了。”蘇子謙客氣地點點頭。
李隆盛便識趣地與這兩人隔開一段距離。葉寧暗自調整了下情緒，微微斂起卻月雙彎黛，然後坦然地轉過身。
四目相對時，眼前的男子依舊玉容天姿，俊雅完美。他墨玉般的眸子亮閃閃的，如一泓清波潺潺流動。她看到了他眸底隱忍的掙紮和痛苦。她的心驀地刺痛。他是在為她痛苦嗎？可是他們之間沒有開始便已經夭折了的。
“你還好嗎？”蘇子謙的聲音淡淡地，如清晨的山嵐，很隨意的語氣。可是隻有他知道，自己是怎樣拚盡全力隱忍著不讓自己在她麵前失態。
“我很好，你呢？”葉寧不去看對方，完全是一副公式化的答語。
雖然那日割袍斷義確實是嚴重了些，可不代表某些東西破碎了，還能重新修補起來的。
“我不好。”蘇子謙自嘲地笑笑。
他過得不好，他過得一點都不好。每次想到那日宮門外的事情，他的心便不可遏製地抽痛起來，像全身的筋骨被人生生往外抽離一般，痛得撕心裂肺。因為他的愚蠢，讓她還不及靠近她，就將她推向了別人。
蘇子謙如此回答，倒讓葉寧有些訝然，不過她很快就恢複常色。不得承認的是在對待男女感情上，她是一個極其自私又不願委屈自己的小女人。她不信奉什麽隻要兩個人相愛就能衝破層層阻礙在一起的鬼話。難道相愛的兩個人一直在經曆痛苦，麵對別人的層層迫害，這就是幸福？簡直見鬼去吧。
她沒有那麽好的耐性也沒有那麽偉大的和一個男人上演什麽堅貞不渝、至死方休、驚天地泣鬼神的苦情戲碼。她要的其實很簡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沒有別人的破壞，也不需要別人的祝福，隻要平平靜靜地相守就好。她經不起大風大浪地折騰，也沒有崇高到為了一個男人就能放棄所有，隻為做對方的影子。那般卑微的事情她做不來，她不會委屈自己。
那日，宮門外便是最好的例子。蘇子謙袒護著他那寶貝表妹，人家隻要演演戲，滴幾滴淚，就能博個同情，而蘇子謙是怎麽做的？根本就沒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指責她，讓她道歉，甚至是要出掌傷她。他曾說要一輩子護她周全，難道就是這樣護的嗎？她隻怕有他的保護，自己死得更早。不可否認的是青櫻使了手段，他才會那般的偏激，可是焉不知他沒有這方麵的心思嗎？她現在已經對蘇子謙失望透頂，絕望如塵了。這樣的男子她看不起。既然青櫻那麽喜歡她的表哥，那自己就成全好了。
此刻，看著對方臉上淡漠疏離的表情，蘇子謙心痛得無以複加。如今的他就像是把自己的真心都掏了出來給她看，而對方根本不屑於看一眼。他堂堂烏蒙三皇子，如今竟卑微至此，卻換不來一個女子正眼瞧他的眼神。
“我知道那日是我太過激動。可是青櫻是我的表妹，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偷偷跑到懸崖去玩，後來我差點兒掉下去，如果當時不是她拉住我一直不肯鬆手的話，我早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了。所以青櫻對我更有救命之恩，我曾經發誓一定要保護她的。”蘇子謙平撫了下他激烈的情緒，他所說的這些，希望對方能夠聽明白，能夠理解他。
葉寧越聽越惱火，勾了勾唇，一抹冷笑如帶刺的玫瑰在臉上徐徐散開，“蘇將軍真是個大善人，一會兒說要護這個周全，一會兒又要發誓保護那個。還真是個大忙人。別人耍了手段裝可憐，你還被唬得團團轉，真是個大傻蛋。好了，我沒時間聽你和你那寶貝表妹的故事。告辭了。”
看著此刻說話尖酸刻薄的葉寧，蘇子謙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一雙明目定定地望著她，仿佛將她看穿。良久，聲音帶著異常地苦澀道:“你怎麽現在變得這般蠻不講理了？”
聞言，丹唇勾起一抹冷笑，帶著遙遙不可及的飄忽，“你沒有看錯，我一直都是這樣。或者說你是從沒有看清我。”
當下懶得再和這樣的男人多費唇舌，準備直接走人。她怎麽就蠻不講理了？當初自已被青櫻設計陷害，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她，讓她向那個歹毒的女子道歉，甚至是出掌傷她，到底是誰蠻不講理？她真是感到好笑又可悲。
葉寧氣憤地剛要轉身，蘇子謙卻並沒有要放她離開的意思，伸手連忙要去拉她，葉寧先他一步躲開。正在這時，一陣充滿邪惡而略帶戲謔的聲音徐徐傳來，“蘇將軍好大的膽子，我的人你也要搶嗎？”
聞言，葉寧一陣氣結，蘇子謙則皺了下眉頭。兩人同時循聲望去，就看到楚天羽正從不遠處闊步而來。一件填金刺繡薄羅長袍穿在他身上，越發顯得目如點漆，器宇軒昂，宛如一塊無瑕美玉熔鑄而成玉人。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英俊的側臉，麵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手持一把玉骨描金扇，步履輕移，腰間環佩叮當。
此刻那禍國殃民的笑容落在葉寧眼裏，讓葉寧恨不得上前給他那俊美無雙的臉上補上兩拳。這個楚天羽現在一出場盡說些雷死人不償命的話。如果他不是皇上的話，自己絕對可以考慮讓他永遠說不了話。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忍住了這個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