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下馬威
夕陽如畫。落日正在慢慢西下，整個天邊都是微熹的桔紅色，萬物沐浴在一片輝煌的景色中。黃昏十分，葉寧的儀仗隊終於抵達了雲河縣。這時以雲河縣知府為首的地方官員和富商巨賈早已恭敬地在那裏等候。道路兩邊有不少百姓圍觀，他們都是畏懼知府淫威，被迫前來迎接欽差大人的。洪水已經毀了他們的莊家、屋舍，大部分人都住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房裏，如今朝廷又派來了個吸血鬼，還得忍住內心的憤恨，笑臉相迎，這生活是越來越沒法過了。
雲河縣知府嚴正一看到欽差大人的儀仗，頓時眼睛一亮，命令所以人都打起精神，大手一揮，頓時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歡迎的排場倒是做得極足。當那些人看清載著欽差大人的馬車是用人拉牽的時候，全都驚愕得幾乎快要掉了下巴。不過隨即一想，也就有些釋然了。那些權貴的官員多少有些特殊嗜好，他們也能理解一些的。
雲河縣知府嚴正和一些官員迎前在馬車外跪下行禮。對於這些逢迎拍馬，葉寧無心理會，讓他們起身後，隻淡淡地隔著簾子客套了幾句，並未下車。然後嚴正點頭哈腰地和幾個官員在前開路。心裏卻暗道，這個欽差大人架子還真不小。
這個雲河縣知府嚴正平日搜刮民脂民膏，簡直惡行累累，可他為人陰險狡詐，懂得逢迎拍馬，拉攏人心，所以這也是他為何一直能夠欺壓百姓，橫行無忌的原因。此刻，他賊兮兮的眼珠子飛快溜轉。自葉寧一進江南境內，他便派了人暗中監視著葉寧的一舉一動。所以對於葉寧買男奴之事在兩個時辰前便收到了飛鴿傳書。盡管大部分人懷疑這男奴是欽差大人看上的新寵，不過他一直都是個謹小慎微的人，關於是不是欽差大人好男風，他可得打聽清楚了。知已知彼，才能投其所好。
雖然前幾日董丞相傳來密函讓他對欽差不必太過客氣，而且從信中他也看出丞相和這位欽差勢同水火。他一直依靠的都是董丞相的勢力，得罪不起權大勢大的董丞相，可是這次欽差是代表皇令而來，他自然也不能隨便得罪的。所以，明麵上他打算還是先討好欽差，畢竟他從其他途徑也打探到這個欽差絕對地不好惹，在京城的名聲、勢頭幾乎都蓋過了丞相呢。權衡利弊，他回頭瞥了眼拉車的擎蒼，眼裏快速閃過一絲精光。
雲河縣不大，一盞茶的時間，一行人已經到了一座豪華大院的府宅。綠瓦紅牆，朱紅色的大門上金黃的銅釘閃閃發亮。門前一對石獅子威武雄壯，威嚴逼人，往上望去，“嚴府”兩個大字泛著金光，耀耀生輝。這是雲河知府的家宅，他生怕府衙條件相對簡陋一些，將欽差安排在那裏，生怕有所怠慢，所以一個禮拜前他就命人修整家宅，準備用來接待欽差。
在眾人翹首期盼的目光中，欽差大人這才由寶笙扶著下了馬車，那些第一次見葉寧的男男女女，全都感覺一瞬間被眼前的人鎮住了心魂。隻見眼前的葉寧一身白袍，三千墨發高高束起，白皙的皮膚，不染而朱的紅唇，一雙烏黑如墨的雙瞳，晶瑩似水，眼睫毛又長又彎的翹起美麗的弧度。這個欽差雖然年紀輕輕，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高貴清冷之氣，不怒自威，仿佛神明降世，讓人不敢生出一絲的怠慢。
這些官員中，有個身著通判知事官服，眉眼帶著些許威嚴的中年男子，在看清葉寧的長相時，身子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眸底隱有激動的情緒翻江倒海般波動起來。像，太像了！眼前的這個欽差大人和他一直敬重的將軍神情長相都有幾分的相像。將軍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戰神，對待手下寬仁，所立戰功無數，可是年紀輕輕便被賊人害死。而他也被貶在這偏遠的江南小縣，沒有能力為自己的將軍平反冤屈。隻能清明時燒些紙錢盡點兒心意。當年將軍滿門被斬，無一生還，可眼前的這個欽差為何會如此的讓他感到熟悉呢？而且，同樣姓葉，會不會是……一念閃過，他隨即搖了搖頭，據他所知，將軍生前隻有一個女兒的，眼前的欽差怎麽可能會是呢！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看到在場之人全都用赤裸裸的眼神盯著自己發呆，葉寧不悅地皺了皺眉，寶笙立即會意，故意輕咳幾聲，那些人立刻收回視線，幹笑了幾聲用以掩飾內心的尷尬。嚴正連忙上前，躬身一禮，討好地擺手示意道:“葉大人周車勞頓，風塵仆仆，我差人先去領大人去沐浴，然後我等再為大人接風洗塵。”
葉寧冷眼將這個嚴正打量了一番，四十出頭，大腹便便。酒糟鼻，三角眼，留著山羊胡，嘴角邊的一顆豆大的黑痣上，有根黑毛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一顫一顫的，典型的貪官奸臣樣。
她淡漠地點了點頭，然後有幾個下人領著葉寧沿回廊往一處院子走去。葉寧側目，看到身邊隻有寶笙跟著，並沒有看到秋霜的蹤影。她也不惱，心裏反倒有些雀躍。如果秋霜向擎蒼說明了他並沒有中毒，而是上當受騙的話，此刻的擎蒼會是怎麽一副生氣的表情呢？
而此刻，那邊嚴府的管家和幾個下人領著幾個官員和商賈去大廳用茶等候，嚴正卻並沒有跟進去，而是轉身往不遠處正和秋霜嘀咕的擎蒼走去。他唇角掠過一抹精明的笑意，看來葉欽差的喜好，他去問問這個男奴還是比較合適的。
府中的下人將葉寧領到了下榻的住所。這是一處鳥語花香，華美堂皇的院子，打開一間廂房，房間布置得清雅奢華，入眼，泥金水墨山水雕花屏風、翡翠嵌花梨木大床、天青色瑪瑙釉大花瓶，這些擺設物件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大浴桶，裏麵熱氣嫋嫋，旁邊洗浴用品一應俱全。葉寧心裏不由得暗自思量:這個嚴正是董丞相身邊的人，如今對他這般殷勤周到，此人倒可以好好利用一番，說不定到時回朝還能帶給董丞相一份意料不到的大禮呢！當下，她開口隻留寶笙留下伺候他沐浴，嚴府中的下人都被她遣到了門外候著。
一炷香的功夫，下人將葉寧引進大廳，所有人又覺眼前一亮。沐浴後的葉寧一身明紫色的衣衫，領口和下擺處綴著淡淡的鳳鳥紋樣。烏黑的墨發垂瀉而下，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一雙烏黑的眸子鑲嵌其中，好似容納萬物的黑夜，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此刻，她挺然而立，麵龐在燈光的映射下有一種說不出美感。
嚴正殷勤地將她招呼到最尊貴的位子上，然後其他官員才依次就坐，另外三張大桌上坐的都是當地比較有名望的巨賈富商。葉寧淡然地坐定，目光輕輕掃視，然後便看到桌上幾個年長點兒的官員看她的眼神，有些漫不經心，簡直將她當作了可有可無的存在。而另外三桌的商賈更是一副倨傲無禮的樣子，傾刻間，眸底一片冰冷懾人。
這些官員近幾年貪享賑災官銀，發了不少橫財，如今家裏堆積的財富恐怕比京中三品以上的大官都要多，簡直就是土豪一般的存在，難免應驗了“財大氣粗”那句話。而那邊的商賈唯利是圖，趁機在這一帶賺了不少黑心錢。而自己身為朝廷官員，與他們並無直接的隸屬關係，所以他們才敢如此張狂，不將自己放在眼裏。看來是自己官威不夠，鎮不住這些妖魔鬼怪呢。
當下唇角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眼波輕轉，眸底蘊藏著萬千寒冰，在場之人均被那樣的眼神震懾，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就連嚴正本是陪笑著一張臉，準備將在座各位替葉寧一一引薦。如今看著葉寧那般駭人的臉色，枉他一向酒桌最會來事，此刻也是被震得大腦一片空白。坐上的菜肴很豐富，天上飛的，地上跑的，珍貴稀有的，葷的素的，菜肴齊全，用金盤玉碗盛放，十分奢華，此刻散發出一陣陣香氣，光是色相，已經令人食欲大增。
所有人注意到葉寧凝住飯桌上越來越寒的目光，心中都驚疑得直犯嘀咕:難道欽差大人嫌桌上的菜色不好？可這已經是他們花了大成本置辦的洗塵宴啊！光這一桌酒席就花費了他們上萬兩的銀子。欽差大人竟然還不滿意？
嚴正畢竟是官場油條，又會奴顏婢膝，當下反應過來，一臉賠笑道:“粗茶淡飯，還往欽差大人不要介意。”
此言一出，那些坐在位子上長久保持一個姿勢的官員、商賈這才喘出一口氣，暗道還是知府會來事。俗話說不打笑臉人，這麽一說即便欽差心有不滿也不該再有所發作了吧。
“好一桌粗茶淡飯。”葉寧一聲冷笑，烏黑的眸子裏嵌著淡淡的寒冰。“啪”的一聲，纖手一拍桌子，所有人的心神也跟著晃了晃，“嚴大人，請問雲河縣現在所有的百姓是否吃穿不愁？”
她一聲冷喝，聲音威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那些原本有些輕視葉寧的人，本想著不過是個剛入仕途的愣頭青而已，如今才覺察到原來這個欽差官威十足，喜怒無常，難以琢磨，真是他們看走眼了。
“回大人，因為水災的緣故，並不是如此。”嚴正訥訥地回答，不知道這欽差明知故問到底葫蘆裏是賣了什麽藥，可他礙於身份隻能如實回報。
“那嚴大人和各位同僚置辦的‘粗茶淡飯’花費了多少心力、財力？”葉寧似笑非笑地開口，心裏冷笑連連。這些坐著的老油條，別以為她一直淡漠不說話，就以為是個軟柿子可以隨便揉捏。
“這……”嚴正頓時支支吾吾地無言以對，一顆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兒。
那些官員全都臉色難看到極點。這欽差大人賣完關子，他們是聽出來了，原來問題在於欽差大人嫌這桌飯菜不夠清淡。一時間，所有人額頭上、後背上的冷汗涔涔直流。原本他們隻是為了討好欽差大人，所以都是盡最好的，最貴的準備的，根本沒有想到這反倒給了欽差大人借題發揮的把柄。輕敲欽差大人的話中意思，無疑是在指責他們隻顧大吃大喝，貪圖享樂，根本不顧百姓的溫飽，這是在指責他們沒將心思放在百姓身上，玩忽職守，有失身為父母官的職責。若是深究，恐怕還有拉攏行賄欽差大人的嫌疑呢。這兩項罪名他們可是哪一個都擔待不起的啊。
“各位大人，本官是皇上欽命的欽差大人，此番前來雲河縣整治水患，就應該恪守本責，不能有辱聖恩。各位大人食君俸路，就該為皇上分憂，做好地方父母官。為百姓分憂，關心百姓疾苦，怎可如此大魚大肉地享受，而棄之於百姓無糟糠之苦？各位大人如此招待本官，難道是想陷本官於不義？各位大人如此安逸享受，難道就可以做到心安理得？各位大人……”
葉寧一番言辭說得鏗鏘有力，義正言辭，聲聲追問，每一句話都讓那些官員沒有能夠反駁的底氣。終於，所有人的臉色難看到極點，再也承受不住被葉寧連敲帶打的指責，起身撲通一聲跪下地來，又是磕頭又是求饒的，好不狼狽。
寶笙在一旁滿眼含笑地欣賞著跪了滿滿一地的華麗盛況，眸底閃過一抹鄙夷的星光。剛才有幾個狗眼看人低的官員、商賈，真以為自家小姐好欺負了似的。現在看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真是大快人心呐！小姐趁著這場洗塵宴一開始便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她真是期待這場洗塵宴真正的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