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出皇宮

  葉寧懶懶地彎了彎唇角,打算繼續挑能讓蕭菱兒火氣狂飆的話刺激,“我可以認為這是娘娘對我的溢美嗎?”腳下蓮步輕移,身上環佩叮咚,“先不說我汙蔑娘娘清譽,有什麽同夥的渾話,單宮中密事這件事要是汙蔑我說已經很可疑了。誰都知道宮中密事可是不可亂傳的,否則便是殺頭大罪的。況且我記得剛剛娘娘還稱讚我心思活泛嗎?既然心思活泛,又怎麽可能不分輕重,口無遮攔地到處亂說呢。娘娘,您說對不對?”


  聽言,蕭菱兒真是要氣得大吐血了,眼前這個賤人巧舌如簧的本領如果稱第一,絕對沒人敢稱第二了。此刻她也是第一次體會到她皇後的身份也不是樣樣都好。比如眼下若不是礙於皇後的身份,她必要像市井潑婦那般上前好好將這小賤人連掐帶打好好解氣一番。可現實不允許她這樣,她必須維持著一國之母端莊高雅的鳳儀。


  “娘娘,假如我真私下透漏了什麽宮中密事,那可是殺頭的大罪,娘娘身為一國之母,應該肅清擾亂宮闈清淨祥和之人,就怎會允許我活到現在?還會容我口出狂言說了什麽汙蔑娘娘,勾結同夥之類大逆不道的話?娘娘失職的罪過,我擔待不起。”夾棒帶敲編排人的功夫,葉寧發揮得可是爐火純青。


  蕭菱兒那個憋憤啊!心裏頓時又痛罵著葉寧。你個小賤人,一副好口舌,把死人都能說活了,本宮還不是中了你的迷魂湯,被你拖延了時間不說,這會兒反被編排上,還給本宮扣上失職的罪名,這個賤人用心真是毒辣啊!蕭菱兒此刻已經是怒火攻心,纖手狠狠抓著衣襟,上麵許多裝飾的碎鑽已經被她拽了下來。


  她大腦快速運轉,想說幾句狠話反將一軍,可她此刻被怒火衝昏的頭腦實在是憋不出半個字來。她雖然不甘心,卻不得不承認,她這個宮鬥高手是徹底地敗在了這個賤人手上。她,不甘心,可她卻黔驢技窮了。如果蕤親王不在這裏,她或許可以趁機收拾了這個賤人。可眼下,蕤親王認定這賤人是王妃,他想偏袒賤人,她也不能不給蕤親王幾分薄麵。不過,今日她雖然敗了陣,但她不會就此作罷。就先讓這小賤人先得意一陣,到時自己必然找機會將她挫骨揚灰,以報今日羞辱之仇。


  蕤親王站在那裏,旁觀著咄咄逼人的葉寧,半天才會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思維敏捷,舌燦如蓮,辯駁之時能夠抓住矛盾重點,心思細膩,觀察入微,絕對是發展兩國邦交友好的談判高手。前提是對方是男子,有官位在身的話。


  “娘娘,既然是一場誤會,如今是澄清就好。娘娘處理後宮事務任勞任怨,本王和王妃就不打擾了。”這時,蕤親王適時地出來打圓場,免得氣氛尷尬得再僵持下去。


  “好。本宮也乏了。皇弟和王妃自便吧。”既然有人給自己台階下,蕭菱兒也是見好就收。否則在這樣下去,她在那個賤人跟前討不到好處不說,還好出盡洋相,她可真是丟不起人了!當然這個賤人她沒打算放過,還是找準機會,再好好收拾。


  此刻看著蕭菱兒如鬥敗的母雞般耷拉著腦袋,神色懨懨的樣子,葉寧的心情就出奇的好,既然她讓對方吃了不少憋屈,目的也就達到了。她可是個見好就收的人,否則真的惹炸了蕭菱兒,到時吃虧的還是自己。她永遠記得一句話,那就是發瘋的女人最可怕。


  和蕭菱兒鬥了這麽久,費了她不少嘴皮子,這時才覺察到自己竟在這裏浪費了不少功夫。想必,狀元府都該亂了套吧。正有些心急,突然自己的削肩被人半攏住,抬頭便看到蕤親王示意的眼神,心下了然,算了就當做戲給蕭菱兒看吧。在蕭菱兒的麵前,自己和蕤親王應該是一對恩愛夫妻。況且看蕤親王那清冽不含一絲玩狎的目光,她也不能再顯得矯揉造作吧。


  當下不再多想,隨著蕤親王邁開步子。直到拐彎確定附近沒有蕭菱兒的眼線,蕤親王鬆開葉寧,向後退了幾步,略帶歉意道:“方才得罪姑娘了。”


  “王爺客氣了,多謝王爺解圍。”盈盈一禮,長產長珠玉瓔珞便轉在她額前,更添嬌柔麗色,臻首輕擺間帶出一抹雨後新荷的天然之氣。蕤親王看著,突然就有了剛剛那種不同尋常的心跳。


  “舉手之勞,姑娘客氣了。”蕤親王客套地說了幾句場麵話,後麵想說的話半天卻卡在喉間。


  “我和王爺萍水相逢,不知王爺為何會不惜得罪皇後,替我解圍?”葉寧還是問出了心中一直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這也是她目前比較有興趣的疑問。


  “有時候不一定萍水相逢,就不會相救。”蕤親王臉上的笑意很淡,淡得恍如美玉中暈開的一抹綠色。


  有些人即便相識,他卻未必出手。這句話他沒說出來,而是藏在了他心。他一直都是個冷漠與熱情的混合體,別人的事他輕易是不會插手的。但這個女子給他的感覺不同。


  “哦,王爺倒是個妙人。”如櫻桃般輕薄如翼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起初她確實以為是楚天羽托他來替自己解圍的,眼下看來卻並不是那麽回事。難道是這蕤親王主動幫自己?可為什麽解圍他又不明著說,真是故作高深,難道皇家的人都是這樣深沉叫人難懂?一個楚天羽是這樣,這個蕤親王也如此。


  蕤親王看著突然不說話的葉寧,膚光勝雪,眸色淡淡,如菡萏一樣,出淤泥亦不染。


  “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可否告知?”


  蜯首輕抬,葉寧轉著靈動烏海的眼眸,微笑道:“聽聞王爺才華橫溢,滿腹經綸。我這裏便有一詩,王爺若是猜出來了,也算是我對王爺的回答。”


  “王爺聽好了。”攏了攏她兩鬢的碎發,葉寧莞爾一笑,“重疊我笥盈,天命乃可忱。剛勁木成灰,狹室蘭麝氣。”


  濃淡適中的眉因為此刻沉思而微微攢動,蕤親王側臉的輪廓堅毅而不失俊雅,纖密的睫毛微微眨動,不消片刻,他恍若醍醐灌頂,瞬間清明,“我懂了。”抬頭,卻看到佳人漸遠,瞬間心頭縈繞淡淡的失落。遠望之下,那抹背影,猶如弱柳扶風一般,但他卻知道那個女子絕對可以爆發出無窮力量。


  良久,他垂頭輕吟著那首小詩,徐然臉上有淡淡的笑容流轉。很有趣的一首詩,重點不在於這首詩的文采、韻律,而在於它是一首藏頭詩。每句中間一字連起來,便是“我是木蘭。”怪不得京城出現了這般的奇女子,他卻從未聽過呢?原來是女扮男裝。嗬,果然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念此,蒼白俊雅的臉上含了薄薄一縷笑意。他相信一定還會遇到這個女子。


  初夏的陽光溫暖而不強烈,偶有微風拂麵。縷縷浮雲飄然而至、飄然而去。


  在看到蕤親王和葉寧走遠時,蕭菱兒的心頭生起一股噬人的恨意,眉間染上一層陰霾,眸中寒光乍現,“去查查那個賤人到底是什麽人,怎麽進宮的。”


  “是。奴才這就去辦。”身後跟隨的一名內侍應聲後,迅速退去。


  皇後蕭菱兒移步到遊廊旁的花圃前,一雙水晶般的眸子隨意打量姹紫嫣紅。花圃內,百花爭豔,牡丹國色天香。良久,蕭菱兒伸手扶了扶鬢邊纏絲鑲珠金簪,然後便看到一朵潔白如蓮的新種月季,花朵碩大,花瓣層層疊疊,如雪如玉,正開得如火如荼。雖不及牡丹的華貴,但勝在清新自然,幽雅天成。


  蕭菱兒眸光一冷,纖手擇下那朵月季,然後將瑩白如雪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放在手心中用力揉碎。陰冷駭人的麵孔上湧現出肅殺的冷意,眸底血腥斂聚。


  她一聲冷笑。牡丹才是真國色,其他的野花雜蔓休想動搖她地位分毫。看來,她好久沒料理,又冒出來不少枝枝蔓蔓,是該她動手清理一番了。


  和蕤親王分開,葉寧一路低垂著頭,盡量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起初她害怕到了宮門口有人盤查,還好隻是白擔心了一場。轉頭離開之時,不經意地看到了一個麵熟的小太監,仔細一想原來是在養心殿外麵守值的,心裏暗道:原來楚天羽已經打理妥了的。


  出了宮門,感覺外麵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她回頭,遙望皇宮,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皇宮的屋頂層層疊疊,色彩豔麗奪目,更顯得氣勢磅礴。黃色、橙色、寶藍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射出寶石般的光芒。幾乎要晃花了她的眼。心裏卻對這個皇宮充滿了無比的厭倦和排斥。今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那個後宮應該又要開始上演日複一日的勾心鬥角的戲碼了。


  想了想,她都替那些妃嬪感到活得累,爭來爭去,最後還不是成為後宮裏的一介塵煙,風吹過就散了,不會留下半點痕跡。可惜她們未必都能看破。想到後宮的爭鬥,葉寧便立刻想到了陰狠毒辣的蕭菱兒。客觀地說,蕭菱兒心思縝密,城府極深,絕對不是個善茬,她一直能穩穩坐在一國之母的位子上,足見手段、能力的過人。以蕭菱兒的為人,必定將自己恨之入骨,相信接下來便是將整個京城翻個底朝天的找自己伺機報複。不過,隻要自己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相信也不會再和她能有多大的接觸吧。


  此刻,她邊走,邊將短短兩日在宮中發生的事情細細梳理一遍。她是個善於總結和未雨綢繆的人,所以她決不允許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走。如今她的真實身份被楚天羽知道了,心裏頭反倒輕鬆了不少,起碼今後對楚天羽少了層顧慮。被楚天羽識破身份,對她而言絕對稱不了是好事,但也不能算壞事。所謂福禍相倚,眼下還是籌劃下今後的打算才好。不過此刻一想到方才楚天羽一連兩次在她手上吃癟的事,她就心情大好。起碼今天的事也是給楚天羽一個提醒,以後他想給自己使什麽絆子也會先掂量掂量。抬頭目光不經意地往前掠去,她意外地發現狀元府的馬車就停在前麵不遠處。錯愕之間,她看清了駕使座上坐著寶笙。心裏頓時悠油然升起一股暖流。此刻寶笙微垂著頭,好像是睡著的樣子。想必昨晚寶笙擔心自己必定沒睡安穩,早上又早早地趕來等著自己,估計是真乏了。


  她步履匆忙地往前走,隻想此刻趕緊回到狀元府,然後衝個熱水澡,好好調整下自己的心情。這短短兩日在皇宮的經曆真是大大衝擊了她的心裏承受能力。看來,前路坎坷,今後還不知道有大少發風大浪要經曆呢。


  突然,她往前疾行的步子不由停了下來,眼神怔怔地望著前麵那個男子。此刻,她是不願意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到對方的。她說不清原因,暫時也不想去追究原由。她隻想安安靜靜地仔細將這兩日發生的事在腦海重新過濾一遍的。


  而此刻,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而對麵的男子此刻也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那眼神裏有著她多不懂的神色。明明是看著她的,但她卻又絕對仿佛是透過她再看另一個人。


  他仿佛隻一夜間,他便消減了許多。麵色蕭索,下頜上微微長出一圈青色胡茬,眼眶也有淡淡的暗青色,看起來有些疲憊。


  她心裏有個角落微微一拗,有些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口慢慢流竄。她和他就這樣不遠不近地對視著。明明是不遠地距離,但她竟感覺中間仿佛隔著千山萬水。有一瞬間,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子讓她覺得很陌生,似乎她從來都沒讀懂過他。


  良久,她垂下如長扇般的睫毛,在心裏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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