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蕤王爺(下)
水波粼然的眸子快速掃視了四周,葉寧的眉心不由微微蹙動。這個一襲素白錦衣的男子是王爺?可怎麽好端端地喚自己“王妃”?
她十分肯定男子口中所指的王妃就是自己。因為此刻這裏,除了她,就隻剩皇後、宮女和太監了。這男人總不會喚皇後是王妃吧。更何況對方那深邃如潭的眸子可是一直盯著她的,她想忽略掉都不行。
她微側過身子,刻意不去在意男子的注視,濃密的蝶羽掩住了眸裏的思索。這個男子喚她王妃,絕不是認錯人那麽簡單。那會是什麽?難道是楚天羽派來給自己解圍的?還是……是另一個陰謀的開始?自己該怎麽辦?到底應還是不應他?踟躕地站在那裏,手腕上的掐金翡翠鐲子,泛著碧瑩瑩的光澤,像極了她此刻猶疑不定的那份心思。
“王妃,你不是答應不亂跑嗎?怎麽本王轉個身你就瞎跑到這兒了,真讓本王好找啊。”
“哦,皇帝何時娶了個這麽漂亮的王妃,怎麽本宮這做嫂嫂的都不知道呢?”這蕤親王雖然早到了適婚年齡,可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個,連個側王妃,侍妾都沒有,怎麽平白突然多了個王妃?蕤親王可是先皇的親兒子,皇家的王爺,娶王妃這麽大的事情,自己又怎麽會不知道?這蕤親王是想替這賤人解圍吧。可他們是什麽關係?蕭菱兒心裏想著,一雙清冷的眸子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帶著濃重的懷疑和諷刺。
說話間,男子已走近,向蕭菱兒先見了禮,然後淡淡笑道:“皇嫂知道,臣弟一向清靜慣了,不喜熱鬧,王妃是我在南禹封地迎娶的,此次應召入京一同回來的。皇嫂不知臣弟成親,實屬正常。”
一番理由說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蕭菱兒雖然明知對方說謊,卻也無法反駁,隻能悻悻地說:“那皇嫂就恭喜臣弟了,不過做嫂嫂的勸皇弟一句,可千萬別認錯了王妃。凡事別亂插手。”
蕭菱兒別有深意的話,蕤親王隻當完全聽不懂,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意。
這邊葉寧有些微微錯愕。這蕤親王她是聽說過的。人長得玉樹臨風,和楚天羽各有千秋,又是滿腹經綸,兩年前,楚天羽剛剛繼位,他便去了封地南禹。可是自己和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麽要幫自己解圍?
蕤親王回答了蕭菱兒的問題,當下便將對方冷在一旁,轉向有些失神的葉寧,語氣是出奇的溫潤和睦,“王妃可是還在生本王的氣?本王知道王妃喜歡騎馬,可是本王今日召皇上得見,還有許多正事要做啊。”蕤王爺垂眸,略一沉吟道,“這樣吧,等會兒忙完,本王一定陪你。”說著,一雙瑩白如玉的手順勢牽住葉寧的柔荑,很自然地,沒刻意的偽裝和做作,仿佛他就是在對待她最心愛的妻子一樣。
對方那雙手傳到她手心的冰涼,讓葉寧幾不可見地皺眉,本想拒絕對方的牽引,因為她不想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扯上什麽關係,更何況是自己竟莫名其妙地成了對方的“王妃”。但是理智迫使她放棄了這個念頭。如果默認自己是蕤王妃的身份,那蕭菱兒也不能再拿自己怎麽樣,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了。至於,對方為何會幫她,眼下還不是她追究的時候。
手心的冰涼讓她略有些不舒服,於是轉眸不由細看對方的手。那是一雙瑩白到幾乎有些透明的手,指節分明纖長,很好看的手。抬頭不經意的瞬間,她看到了對方的臉色,同樣蒼白到幾乎透明的顏色,就連他的唇也是微微發白。但這些並不影響對方俊美瀟灑的形象,那份蒼涼的白色反倒給他平添了一絲別樣的美感。
葉寧在心裏低低歎息,“看來這蕤親王的身子骨真不怎麽樣。”
“王妃,你不說話就是還沒原諒本王?”低低地開口,帶著重重的焦急,而那雙深邃的眼此刻也是含情脈脈地看著她,裝著她的瞳孔,深不見底,但她卻從裏麵看清了濃濃的寵溺。有一瞬間,她幾乎就要沉溺在這眸中,已經分不清她是現實還是在夢裏。
“兩位可真是伉儷情深呐!”冷不丁一旁的蕭菱兒冒出一句諷刺味頗濃的話來,將有些失神的葉寧瞬間拉回現實。
“娘娘過獎了。不過說到伉儷情深,當屬皇上和娘娘了。真是羨煞旁人。”見不得蕭菱兒陰陽怪氣地說話,所以葉寧並不打算讓對方好過,“娘娘胸襟寬廣更是讓人欽佩,娘娘統管六宮,能夠做到讓後宮的姐妹雨露均沾,這可全都要歸功於娘娘的心胸開闊了。”嫣然巧笑地說完,看向蕭菱兒的目光帶了一絲挑釁。
葉寧知道,所有在人前能讓自己落個賢名的事兒,蕭菱兒絕對會樂此不疲地去做,所以人麵上她總是極力要保持自己溫婉嫻良的好名聲的。就像現在,蕭菱兒已經在心裏將葉寧咒罵不下一千遍了,臉上已經因為克製怒氣而略顯抽筋。賤人,真是賤人,別以為自己沒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對方就是在變相地嘲笑自己和後宮的女人爭風吃醋搶男人,嘲笑自己見不得別人伉儷情深。賤人,看到對方在那裏花枝亂顫,她就想將那張臉劃花,把那張巧舌如簧的嘴撕爛!
一旁的蕤親王看到兩人暗自掐架的一幕,唇角不由彎了彎,看向葉寧的目光猶帶了幾分朦朧和溫情。他剛才站在暗處可是看了半天,這個女子有勇有謀,簡直把貴為皇後的蕭菱兒耍得團團轉。後來聽說她要被杖斃,還要用她的血澆花,他才一個忍不住出麵想替她解圍。看她方才無所畏懼的樣子,應該她是有後招的,相信以她的聰明絕對可以應付。但他出麵幫他實際上也存了一份私心,他希望她欠自己一個人情,希望有相識她的機會。當自己開口喚她第一聲“王妃”時,似乎隱隱地已經下定決心了,認定了她就是自己的王妃,所以自己方才雖然和她是在演戲,但每個表情都是自然流露。相信今後如果有這樣的女子陪在自己身邊,一定不會寂寞了吧。
“皇嫂,臣弟有些事情還需料理,就先行告退了。”看著蕭菱兒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蕤親王準備見好就收,於是拱手告別,他希望葉寧還是趕緊離開,省得再這樣刺激蕭菱兒,要想脫身就真的難了。
言畢,他攬著葉寧就要離開,不想還未邁出步子,蕭菱兒並未打算如此好說話地放走葉寧。
“慢著!”蕭菱兒冷冷開口,“皇弟且慢,本宮還有幾句話得問清王妃呢。”蕭菱兒眸底寒光閃現,唇角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蕤王爺在這裏剛好,就將這賤人剛才說出來的那番話說出來,看看她如何自圓其說。
“娘娘有何疑問,不妨直說。”似料到蕭菱兒必會有此一招,葉寧此刻倒顯得格外冷靜。這個蕭菱兒就是個陰毒小人,她要肯放過自己才怪!
“剛才皇弟不在的時候,王妃對本宮說她知道許多宮中密事,還說嫻妃被遣去了冷宮,後來本宮派人去了養心殿求證一番,果是如此。而且王妃還說知道本宮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還說自己有什麽同行謀,這些還請今天當著皇弟的麵,請王妃給本宮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番話蕭菱兒說得義正言辭,蕤親王即使有心護著葉寧,當明麵上確實也說不過去了,而且此刻他也委實想不出該以什麽借口替她說話了。
“解釋?”瞬間,葉寧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手撫了撫光潔的額頭,發出咯咯的清亮笑聲。頭上墜下的串串流蘇也閃閃發光,搖擺不定。
“你笑什麽?”蕭菱兒眸光一利,頓時心生警惕。這個賤人又在玩什麽把戲?
“娘娘是在說笑吧。我何時說過那樣的一番話?”葉寧微微撇了撇嘴,一雙眼睛睜圓了,閃爍著靈動,竟有些略帶調皮的樣子。
所有人都一愣,包括蕤親王,他也是呆住了,他剛才從葉寧碰上蕭菱兒開始,就在暗角細細觀看了。蕭菱兒確實沒有冤枉她,方才她們的談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了。怎麽一轉眼,這女子竟不認賬了。
念此,饒有興味地看向那個聰慧的女子,隻見她仰起臉,素淨的臉龐,一雙深棕色的眸子,靈動清澈,長睫輕扇,帶著幾分調皮的靈動,看得蕤親王不由得心中一顫。
“娘娘,您剛才說我說了那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可有人證?”那靈動之極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帶著幾分調皮,長長的睫毛眨動間,就像兩把小扇子在扇啊扇。
“本宮旁邊的宮女太監,難道不是人證?”蕭菱兒有些失態地喊道,眼中全是不敢置信。此刻她麵色漲紅,心頭的怒火燃燒到了極點。她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而且還臉不紅,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她頓時如看怪物般盯住對方,這賤人雖然囂張,但舉止還算得體,應該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出身,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睜眼說瞎話難道不知羞嗎?她怎麽做到如此恬不知恥的?
“嗬,娘娘說他們?”葉寧素手輕揚,指了指蕭菱兒身邊的兩個宮女,兩個太監,頓時笑聲如黃鶯出穀,仿佛聽見極好笑的事。
“你笑什麽?”蕭菱兒心下戒備,他突然從內心生出一種無力感。眼前女子的心思活泛,百轉千回,她根本琢磨不透。
這女人絕對是她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可怕的勁敵。她突然有一種專屬於女人的靈敏直覺:如果今日無法將這賤人除去,她今後必定要和對方有著頻繁不休的糾纏了。
“這些奴才可都是娘娘的人,娘娘是主子。哪有奴才不聽主人話的。即便主子讓奴才去死,奴才也不敢不從吧……”
葉寧說得慢條斯理,蕭菱兒卻已經怒不可遏地出聲打斷,“你是說本宮指使他們這樣說了?他們當時在場可都聽得一清二楚。”說著,投去一記凜冽的眼神,那些得到訊號的宮女太監立刻配合地點頭附和,一口咬定葉寧確實說過。
葉寧不慌不忙地彈了彈衣襟上的那幾道褶皺,臉上的笑容粲然如花,“國仗可是閣老,娘娘以前在閨中難道不知道閣老怎麽審案?這案情裏的人證可是有講究的。如果和原告的關係非同一般,比如親朋關係,主仆關係,這起的作用可就大打折扣了。娘娘不知這個道理?”
“你……”蕭菱兒氣得快要暈過去了,這賤人是在嘲笑她頭發長見識短嗎?
她剛張嘴,葉寧卻不留給她絲毫地反駁機會,“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外人可就難免要懷疑那些奴才是不是被娘娘威逼利誘的。單不論這件事的真實性,不過有一點肯定的是,娘娘絕對是要被那些多事之人編排了。娘娘的賢名恐怕就要……”話說到這份上適可而止,蕭菱兒是聰明人,應該怎麽做,葉寧相信對方自會論斷。
“王妃好活泛的頭腦,好利索的一張嘴。”蕭菱兒真是氣得快要跳腳了,她以前是閣老的掌上明珠,如今貴為皇後,還從來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偏偏她的心思、口才又和對方差了一大截。她現在那個恨!那個火啊!真是憋屈得無處發泄!
葉寧玩味地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蕭菱兒,卻沒有打算就這樣輕易地放過她。所以,她會趁勝追擊,狠狠將那些冒犯她的人踩在腳底下。一時間,眸秋水如泓,紗裙如蝶翼,纖指拂而飛,澄澈的氣質美到了極致,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不落凡塵,不下凡宇。
蕭菱兒卻看得心驚背涼,不甘心地攥緊拳頭,彩繪美麗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裏,竟是渾然不知。她覺得這樣的仙子實際比地獄的魔鬼還要恐怖百倍,隱隱覺得對方卻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